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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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徐行扮演的奧特曼扯下面具, 朝後門出高喊一句:“哥!”
燈光打到禮堂後門處,接着響起一個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所有觀衆回頭。
而江歲宜因為站在舞臺上,所以是直視的。
他穿着長款黑色西裝,不疾不徐地從階梯上一步步走下來。
手傷還沒完全康複, 所以戴上了白色的手套, 麥克風舉在左手。
右手邊緊緊跟着一個手捧花束的小女孩。
何徐行看到女孩時瞳孔微縮, 差點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奔下臺來。
……那是他妹妹!
這跟排練時不一樣。
明明本應該是賀遲晏獨自走下來, 最後和吳媛媛合作完成鋼琴演奏。
階梯很長, 賀遲晏走下來的時候輕緩散漫, 中途還邀請了一位中年女士上臺。
……吳媛媛媽媽。
走上舞臺時, 小女孩帶着花束飛奔撲到何徐行懷裏。
中年女士難掩淚水靠在鋼琴旁看吳媛媛, 像回到了小時候看她嘟着嘴練琴的日子。
江歲宜實在沒想到,這場演出到最後是這樣的。賀遲晏幾乎考慮到讓每個人都如願了。
無論是太久沒見到親人的何徐行, 還是和母親發生矛盾不能裙子彈鋼琴的吳媛媛,又或是其他想瘋狂一次的學生。
這或許稱不上是合唱, 而是一出猜不到走向的舞臺劇。
那他如願了嗎?
彭老師說過, 他的家人也從來沒有來過學校。
她偏頭看向身側的賀遲晏。他單手松松握住話筒,看不出此刻的情緒。
臺下多架攝像機在拍攝。
借着裙擺遮擋, 她交疊雙手背在身後, 拇指輕輕戳了戳賀遲晏垂在身側的手臂。
他頓了兩秒,側目看她一眼, 又收回視線直視前方,慢慢地笑了一下。
臺上的合唱隊列終于唱到了今天最後一首串燒。
賀遲晏朝着何徐行輕輕點了點頭。
收到信號後,無伴奏的清冽少年音響徹禮堂:“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 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
音樂霎時推向高潮。
合唱隊列早已不再規規矩矩地站着,而是在舞臺上四散開來, 帶着臺下觀衆搖動着。
淹沒在學生群裏,江歲宜終于得以松一口被鏡頭壓着的氣。
最後一句“而我曾經是少年”一出,她真的有種青春落幕的感覺。
直到退場到後臺換服裝,都沒太反應過來。
更沒反應過來的是在後臺見到父母的何徐行,平日裏大大咧咧的班長此時眼淚唰唰得掉。
吳媛媛和媽媽在心平氣和地交流,周圍的同學仍沉浸在剛才的興奮中出不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有滾燙的心,也有獨一無二的熱忱。
江歲宜看向被衆人拉着拍照的賀遲晏。
可有些人曾是少年,但現在,仍然赤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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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晚自習仍然照舊。
下午演出結束得早,離晚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家長離校後,一群學生沖出南門,人群坐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吃門店。
江歲宜在附中讀書的時候倒是常來,但是門店換了一波又一波,她工作後很少再去。
此刻被學生拉來坐在巷道的燒烤店裏,還有點不知所措。
平日安靜的地方,在夜晚卻吵吵嚷嚷的,煙火氣十足。
“咱們班拿了最佳演出獎,得好好慶祝!”
都到這兒了,哪能讓一群孩子付錢,江歲宜大手一揮說她請客。
彭老師曾跟她聊起過,說帶第一屆學生時,甚至和一群小崽子們通宵打過游戲。江歲宜心想,她現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哪能讓江老師請客。”賀遲晏換了一身寬松的衣服過來,拉開塑料椅,坐在她旁邊,“我來。”
何徐行又恢複了活蹦亂跳的模樣,和吳媛媛取了飲料擱在桌上。
這群人跟他混熟以後,也沒了顧忌,開口調侃:“那是得逮着羊毛多的薅。”
“哥,那個選秀出來的愛豆真的談戀愛了嗎?”女生講出一個名字,故作正經地說道,“這對我真的很重要,你可是我在內娛唯一的人脈。”
賀遲晏手指勾着易拉罐拉罐,清脆一聲,汽水泡沫從口子裏溢出來浸潤手指。
他笑一聲,挑眉:“我幫你去打聽打聽?”
那就是不知道了。女生遺憾地擺擺手道:“還是不麻煩你嘞。”
江歲宜聽這愛豆的名字有點耳熟,想起來大學室友還給他的出道貢獻過票,于是感嘆一句:“他長得是挺帥的。”
女生得到認同,開心道:“是吧是吧!”
一聲哼笑從鼻息溢出,賀遲晏把開好的汽水遞給江歲宜,低頭間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他真的談了,別想了。”
“……?”
她沒想。
紙巾在裏邊那頭,他伸了手去取,手臂經過江歲宜面前時,她率先遞了紙巾過來。
“那你剛剛怎麽不告訴她?”
賀遲晏接過紙巾,慢悠悠擦幹淨手指,然後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又說:“這不是,怕她傷心。”
江歲宜心說,你就不怕我傷心,幸虧我不粉那位愛豆。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銜接得十分自然,衆人都沒感覺出來有什麽不對。
“那哥怎麽會去當明星?”何徐行摸不着頭腦,“你可太卷了!畢業多年還能上紅榜。”
“大學時,剛好被星探看中了。”賀遲晏脊背往後一靠,“要說厲害,那還是你們江老師厲害,紅榜前排常客。”
學生們欽佩的目光襲來,江歲宜微囧,硬着頭皮說:“誇張了。”
這群少年人的話題轉得也快,注意力立馬就到了別的地方。
“江老師,大家說上了大學就輕松了,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
江歲宜看着一雙雙清澈雙眼,不忍心戳破幻想,道:“……大概,是比高中輕松點吧。”
她移開視線,在桌下伸手輕輕推了把身邊人,暗示他說句話。
她像是沒用什麽力氣,輕柔到聊勝于無。賀遲晏笑一聲,擡眸緩緩說:“江老師說得對。”
然後沒有了。
你好歹,加點自己的觀點吧?
冒着熱氣的燒烤被老板端上來,一罐罐汽水在空中碰撞,衆人提議說要玩游戲。
畢竟老師在場,大家也不敢多放肆,最後玩的游戲是“我沒有你有。”
一個人說一件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如果其他人有,就掰下一根手指,直到十個手指都合上,剩到最後的人獲勝。
這對于在場兩個成年人實在不友好。
“我沒有讀過大學。”合上一根手指。
“我沒有工作。”又合上一根。
……
看着他們倆早早出局,一群人擱那兒狂笑不止,最後提議:“不然讓仙女和晏哥單獨pk一下吧。”
賀遲晏閑閑坐着,點頭應:“好啊。”
江歲宜剛想評論幼稚的言語又吞咽回去。
開局。
兩個人坐到了對面,周邊都圍着學生,分別搖旗吶喊。
“我沒有開過演唱會。”江歲宜說。
賀遲晏手肘搭在膝蓋上,掃了一眼她,屈了一根手指,笑說:“針對我啊。”
“我沒有拿過新葉作文大賽國家一等獎。”他懶懶往後靠,擡眸。
這個游戲到最後,事實上就是比較雙方對彼此的熟悉程度。
江歲宜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
她抿唇折下手指。
新葉作文大賽含金量很高,守在她旁邊的學生驚呼:“仙女,你好厲害啊!”
然而何徐行的關注點是:“晏哥這都有印象啊!記憶力未免太好了吧?不愧是他!”
吳媛媛搖頭嘆息一聲。傻子。
“我微博沒有千萬粉絲。”江歲宜胸有成竹。
賀遲晏又笑着無奈搖搖頭,折下手指,“我沒有拿過挑戰杯比賽金獎。”
江歲宜倏然睫毛顫了顫,這他怎麽知道?明明是大學時候的事。
如果說前面那個作文比賽的事情還可以解釋為,附中出過表彰通知,他看見過。現在這個,就完全沒道理了。
賀遲晏懶懶靠在那裏,撥弄着易拉罐的拉環,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現在這情況也不好詢問。
江歲宜收回目光:“我沒有上過跨年晚會的舞臺。”
“我沒有在一中教育實習過。”
到這兒,江歲宜覺得自己輸定了。她說的無一例外是衆人都知道的明星新聞,但他說的這些,全都知道的人絕不會超過一只手。
……他到底怎麽知道的啊?
江歲宜恨恨看着僅剩的一根手指,閉了閉眼睛,打算認輸讓他贏,于是随口一說:“我沒有給別人寫過情書。”
但很意外。
賀遲晏還是那個姿勢沒變,可薄薄的眼皮一掀,頓了片刻,斂下神情,慢慢屈下手指。
“……我輸了。”
他嘆了口氣,帶着些數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少頃揚起一抹笑:“還是江老師技高一籌。”
江歲宜愣住。意思就是,他曾寫過情書?
學生們起着哄,何徐行完全不怕死地問:“喲喲喲,給誰寫過啊?”
賀遲晏笑笑沒回,往櫃臺那邊走,去結賬。
走出店外時,天已經半黑,城市煙火氣越來越厚重,街巷邊路燈都已亮上。
路上都是結伴而行走着回附中的學生。
江歲宜被學生簇擁着,一邊回答問題,一邊分神在發呆。
她沒寫過情書,可是卻收到過不少,她都有仔細看過,然後再把它們退回去。
所以敢肯定從來沒有收到過賀遲晏的。
知道他們倆的筆友關系後,她好像又開始變得奇怪了。
太多事無縫銜接地發生,她有很多想問的話還沒問出口。
但是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才顯得不那麽突兀。
正這麽想着,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賀遲晏:要來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