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陸先生,按照您的要求,第一批打樣的成品已經出來了,您看看有沒有什麽修改的地方?”
“嗯。”
陸嶼洲淡淡地應了聲,他工作的時候很認真,那張線條利落的臉不笑的時候就顯得很不好親近,琥珀色的目光審視過旁邊剪裁精致的服裝:“這一件,我要的是暗酸橙不是黃色,請問這兩個顏色在色卡上很接近嗎?”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人心頭一驚,設計師瑟瑟發抖,看着他像只煞神般掃視過成品——
“還有這一件,我記得設計書上寫的是70%的棉和30%的天絲,這麽粗糙的手感,建議你重新測一下,棉的含量應該有85%吧?”
“我不知道你們對镂空裁剪這四個字是不是很難理解,如果是的話,我不介意看一下重新看一下你們的畢業證書?”
“這個,褶皺不夠,返工底部重褶。”
……
蒼天啊,設計師一邊在本子上瘋狂記着意見一邊在心裏罵人,這麽難搞的甲方真是許多年沒有見到過了,要不是他給錢太多,估計現在能把本子甩在他臉上。
“當然可以了陸先生,”設計師心裏mmp,面上依然笑嘻嘻道,“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7號送過來的那件呢,這都三個月了,怎麽樣品還沒出來?”
“那件,由于您說是壓軸設計,我們讨論得會比較多一點,而且,”設計師深吸了一口氣,“您确定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俊美中帶着一絲蠱惑,妖豔中帶着兩抹清純,浪蕩中帶着三分肆意的……‘人’,嗎?”
“那當……”
嗡!
是陸嶼洲的手機響了。
季沨(★>U<★):【節目組發地址了,你還在工作室嗎?】
【嗯,】陸嶼洲回,【等我一會兒,我去接你。】
季沨(★>U<★):【不用,太麻煩啦。】
季沨(★>U<★):【我跟初禾剛好在一檔節目,等會兒一起過去,你那邊結束之後直接過去吧。】
初禾?
上次跟季沨差點親上的那個?
陸嶼洲手指飛快:【他開車又不行,這麽遠的路讓你一個人開嗎?】
想了想又覺得理由不夠,補充道:【你上次不是說想聽soundtrack嗎,那個黑膠我找到了,路上可以給你放。】
季沨發了個小貓撓腮猶豫的表情:【可是……】
【我們在節目上不是CP嗎?這次選址那麽遠,萬一導演需要拍我們一起下車視頻怎麽辦?】
陸嶼洲把季沨的那個表情包搜了同款,發了一個小貓捧心的表情過去:【季老師……】
【我這邊過去要六個小時,沒人跟我說話,路上多無聊啊。】
季沨沒回複,陸嶼洲又發了一個捧心:【季老師,好不好?】
季沨(★>U<★):【好了,剛才婉拒人去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
【那我先去買兩杯咖啡提提神,】陸嶼洲幾乎可以想象季沨淡淡嗓音裏撩人又寵溺的模樣,【又不是上/床,也不能只讓你一個人開,我跟你換着來吧?】
設計師匪夷所思地看着陸嶼洲剛剛還因為不滿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角漸漸地勾了起來,仿佛是一個雕塑大半夜突然笑起來一樣毛骨悚然。
“當然有啊。”
陸嶼洲開口,設計師一愣,才發現陸嶼洲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陸嶼洲說着話,眼睛卻望向屏幕裏季沨的頭像。
抱着鳶尾花的那只手,讓人想起那個播放量賊高的機場出櫃視頻。
二十歲的戴着墨鏡的我行我素的漂亮撩人的季沨。
“好了,那就這樣。”
“剩下的就先緩緩吧,”陸嶼洲的語氣明顯換了一個度,甚至善解人意道,“再多了你們一時半會兒應該也做不完。”
“那就這些,修改方案下周之前發給我就行。”
天哪,甲方居然還主動關心他們的工作量了?!
剛剛發消息的那位是菩薩嗎?
設計師眼神冒光,便聽到陸嶼洲回頭又道:“但是壓軸那件的定稿時間不會變。”
他說:“我要趕着送人呢。”
*
陸嶼洲擡手為季沨打開車門。
“等很久了嗎?”
“還好,”季沨說,“結束之後又做了單訪。”
“不過初禾一直問我為什麽跟他一起,還說有團隊的一些問題想要請教我。”
“跟他一起有什麽好。”
陸嶼洲說着打開儲物格,将為季沨準備好的毯子眼罩茶包香薰統統拿出去,毯子鋪開蓋在季沨腿上,雖然季沨的膝蓋早就好了,這人還是有一種要好好養護着的錯覺,并邀功道:“他還需要你照顧,能有我這麽貼心嗎?”
“你自己不也是小孩一個?”
“什麽?”
“沒什麽,”季沨笑了笑,“我說陸老師真是全天下最貼心的人了。”
陸嶼洲這才滿意地輕哼一聲。
季沨唇角勾了勾沒說話,自打那次嘗到甜頭之後,陸嶼洲就像是劃領地的小狗一樣不斷地試探着季沨的邊界。
而季沨确實也配合地、縱容地一退再退。
他允許他用自己替代別人的位置,允許他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将兩人的生活交融在一起。
直到現在。
季沨看着陸嶼洲給他系好安全帶,随後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啓動車子,很自然地聊起剛剛的話題:“節目那邊怎麽樣?”
季沨微一挑眉。
這段時間的同居讓他們有遠超于朋友的親昵和熟稔,包括遠超于友情的聊天界限。
季沨故意模糊地了這一點,出于對親密關系的忐忑,陸嶼洲也十分配合地安于現狀。
這樣的關系确實比之前做床伴的時候好了不少。
但是季沨想要的終點,卻不止于此。
還剩下最後一步。
陸嶼洲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之後,是時候讓他知道什麽那條真正的界限到底應該劃在哪裏了。
“還行,邀請我下期做評委來着。”
季沨勾起唇,手指在陸嶼洲的領口處晃了一下:“領帶歪了。”
陸嶼洲對自己一個模特居然不能時刻表現出衣着端莊十分自責,下意識垂頭看了一眼,視線的聚焦處卻不是那條印花的領帶,而是季沨的手腕。
季沨今天戴了一塊表。
配正裝才會戴的男士手表。
季沨從前并不熱衷于這些東西,比起手表他可能更喜歡各種珠光寶氣的手鏈手镯,陸嶼洲從來沒見他戴過。
而且是這一款。
并不是多麽罕見昂貴,這牌子其實挺知名。
當然款式也挺精美,玫瑰金雙追針,陸嶼洲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傑西卡還曾經送過他一個。
這樣就意味着,這款腕表的出生年月至少也要是五六年前。
由于剛剛在工作室的時候還聊過天關注過,于是陸嶼洲一眼可以看出,這就是季沨微信頭像裏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款。
這個頭像從他加上季沨的那一刻就沒有換過,很難說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使用。
或者……是這塊表流行的時候。
五年前還是六年前?
季沨這個身價,沒必要戴這種已經過季了的潮流款式。
更何況,這樣大的表盤和低調的深咖,明顯也不是季沨自己會挑的顏色。
誰送的?
誰在五年前送了這樣一塊表,居然讓季沨戴到了現在?
誰送的誰送的誰送的誰送的誰送的誰送誰送的誰送的誰送?
若是以前陸嶼洲心裏雖然已經百爪撓心,也不會當着季沨的面窺探他的隐私,但是現在,季沨這些天的行為給了他可以往前踏一步的底氣,于是他理所當然地狀似無意地提起:“新買的表嗎?”
“不是,”季沨說,“別人送的。”
陸嶼洲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送的?”
“嗯。”季沨點頭,語氣自然,“怎麽了?”
“沒什麽,”陸嶼洲用詞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語氣卻頗像是綠茶在陰陽怪氣,“就是覺得這款對你來說表盤好像是有點大了。”
“是嗎?”
季沨垂眸望了一眼,眸中光華流動,細看來還帶着三分不舍三分懷念和四分淡淡的憂傷:“好像是有點。”
他說着,又勾起唇角,滿是依戀的樣子:“不過當時彼此年紀也不大,不太會挑吧。”
當時?
當什麽時?
什麽時候的當時?
五年前季沨有多大,二十歲?十九歲?
應該還在上大學吧?
大學裏的季沨,穿着白襯衫笑起來能把專輯售罄的季沨,被人走在路上叫學長的季沨。
收下一塊并不合适自己的表的季沨,收下一塊審美奇差的表的季沨,傻傻地将這塊當醜陋的表戴了五年的季沨。
也會惦念一個人這麽久嗎?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
“誰啊?”
陸嶼洲語氣不善。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把心裏話問出了口,不過那又如何,季沨說過他說特殊的,他為了他拒絕許淩則拒絕了初禾,不過是一個以前沒有聽過姓名的人。
他要把這家表的全球代言都拿下來送給季沨。
“嗯?”
不過季沨像是剛剛回過神來似的,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中突然帶上了幾分警惕:“這個……我不方便說。”
“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也沒有到可以聊情感往事的地步吧,陸老師?”
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陌生人、朋友、床伴、摯友,還是……
陸嶼洲一腳剎車停在紅燈路口,便見季沨将襯衫衣袖往下一拉,珍惜地蓋住了那塊手表,随後,撕開眼罩往眼睛上一戴:“我先補會覺兒陸老師,兩個小時後跟你換班。”
*
節目組這次安排的聚會地點很遠,幾乎開到了山裏,工作人員安排他們在旁邊的鎮子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才進的山。
金秋十月,正是山林軒茂的時候,季沨打開車門一擡頭,便看到漫山遍野的橘子樹。
大面積的亮橙色在湛藍的天空下仿佛色彩濃郁的油畫,看着就讓人心情變好。
“季老師!”
何皎皎和宋晚到得早,一見他們就揮手打招呼:“快快快,快上來!”
大家的手機一開始就會被沒收,不過何皎皎機智地帶了個拍立得,正站在橘子樹下擺拍,一見季沨便拉着他過來:“快快季老師!我要跟偶像合張影!”
“好啊。”
季沨靠在她身邊一起比了剪刀手,金黃的碩果下笑容燦爛。
兩人都是偶像出身,容貌自然也很能打,何皎皎拿在手上将照片甩幹,驚嘆道:“季老師你不愧是我男神,太好看了太好看了怎麽會有人随手一拍就這麽上相呢,我要把這張照片放在我房間的照片牆裏!”
照片上的色彩漸漸清晰,陸嶼洲垂眸看了一眼:“我們好像也沒拍過合照。”
居然真的一次也沒想起來,這對他們這種一天能拍八百張照片的職業來說實在太不應該,陸嶼洲望向季沨,試圖彌補昨天不恰當話題帶來的隔閡:“季老師,我們也拍一張吧,好不好?”
陸嶼洲有什麽想要的時候就喜歡這樣說話。
用那雙琥珀色的,湖水一樣的眼睛凝視着你——“抱着睡好不好”“給你買花好不好”“跟我回家好不好”,小心翼翼地,又帶着點讨好和試探,好像怯生生的小動物。
而季沨從來不會拒絕這樣的陸嶼洲。
陸嶼洲以為這次也是一樣。
“好啊,那我把拍立得給你們用!”
誰知道何皎皎剛遞過來,季沨反倒拒絕了:“不用了。”
“我跟陸老師節目上的關系本來就敏感,萬一這種私下合照流出去就更說不清了。”
“又不是真的情侶,節目上演演就行了,其他時候還是要避嫌的,”季沨望向陸嶼洲,“對吧,陸老師?”
陸嶼洲攥緊了手指。
他直覺有什麽開始變得不一樣,那個在別墅裏躺在他懷中的季沨好像是某種夜晚限定,在見了光的戀綜裏就會消失。
而這種感覺似乎愈加明确起來——
“季老師,”何皎皎眼尖,“第一次見到你戴手表哎,這款還挺好看的,你買的嗎?”
“不是,別人送的。”
“誰送的啊?”
便聽到在他面前避而不談的人彎起眼睛一笑:“當然是很重要的人。”
“我去,你這麽說肯定有故事吧?”何皎皎看了一眼周圍沒開機的攝像,“天哪!這表出了五六年,不會是你初戀吧?”
陸嶼洲唰地擡起了頭。
“算了算了,當我沒問。”
何皎皎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戀情對他們這些偶像來說都是涉及隐私的秘密:“不好意思季老師,我瞎說的。”
“沒關系。”季沨說,“你又不是外人,你不是我小師妹嘛。”
他說着勾起唇角,餘光瞥見正盯着這裏的人:“跟別人當然是不一樣的。”
陸嶼洲胸膛劇震,這是當初季沨哄他的時候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
陸嶼洲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曾經被給予的特權正在被回收,又或者,那些特權對季沨來說就像他随手灑出去的微笑一樣一文不值。
季沨說得對,他們并沒有什麽特殊的關系。
給予他的同樣可以給予其他人,這沒什麽了不起。
但是……陸嶼洲手指掐進掌心,聽到季沨道:“想知道?”
“當然啦。”何皎皎被哄得心花怒放,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八卦體質,“不會真是初戀吧師兄?”
季沨挑眉勾勾手指,腕間的表盤閃閃發亮,他仿佛沒看到正熱切注視着這裏的視線:“悄悄過來,我告訴你。”
陸嶼洲眼睜睜看着何皎皎朝他踏了幾步,季沨微微彎下腰,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唇齒輕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