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季沨開門回家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餐桌上空着的花瓶裏長出了花,是季沨早上交代過的大飛燕,陸嶼洲自己給它配了只鈴蘭,像是在線條裏墜了一串風鈴,挨個懸出瓶外,頗為好看。

原本光潔的大理石餐桌被鋪了上餐布,是個大飛燕很般配的藍紫色,玄關處還插了幾枝雪柳,正對着夜色的落地窗則是燦爛的向日葵。

季沨原以為陸嶼洲所說的買花是買一束,沒想到他居然将家裏的角角落落都給布置了一遍。

會在車裏放擺件CD機和香薰,這人向來喜歡這些華而不實卻很有生活感的東西,原本樣板房一樣的房子瞬間被變得生機勃勃,季沨剛剛換好鞋,便看到陸嶼洲腰間系着圍裙,端着炖盅從廚房出來。

也許是那天節目組準備的碎花圍裙真的損害了陸大超模的審美,他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一個材質十分新穎的圍裙——很像是透明雨衣的硬質塑料感,這種做成圍裙除了穿着沒那麽舒服,好看倒是挺好看。

襯得陸嶼洲不像是要去廚房做飯,而是要在時尚雜志拍廚房大片。

這種材質造型被束出的腰身和長腿都一覽無餘,走路時西裝的褶皺若隐若現,也許是男女通用,設計師還在下方卷了一點花邊。

季沨的眼睛從陸嶼洲那張冷淡高級的超模臉到下方被圍裙覆蓋住的長腿,眼眸微深,不着痕跡地撚了下指尖。

難怪這種設計不被量産。

因為它确實不适合日常使用,只适合在夜裏當做情/趣道具。

“你回來了?”陸嶼洲見到他,原本冷淡的臉上便染上溫柔,“我剛把湯炖好,先喝……”

陸嶼洲的話戛然而止,發現季沨的關注點似乎并不在自己的手,而在他的腿。

他在別的事情上笨拙,唯獨在此事上十分敏銳,一看季沨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白天的愧疚瞬間煙消雲散:“季老師,你不會見到我也在想着那種事吧?”

“是啊。”

誰知道季沨居然就這樣承認了,一擡下巴:“你這個圍裙不錯,很适合配合落地窗和全身鏡玩。”

兩邊都是透明,中間是無所遁形的身體,不着寸縷卻又欲說還休,透明圍裙是賢惠和放浪的雙重意象,實在帶感。

“你這款是哪個設計師做的,還有存貨嗎?”季沨說,“我買一件。”

陸嶼洲似乎是被他言論震驚了,炖盅啪地往桌上一放:“你要買這個?”

“嗯。”

“做什麽?”

“當然是用啊,”季沨笑起來,“不過不是做飯的時候用。”

那就只能是做/愛的時候用。

可是自己現在又不能陪他玩,那季沨……手指握緊:“你跟誰用?”

季沨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跟我上/床用什麽也會跟郝景說嗎?”

“我……”

确實,他跟季沨的細節确實不會跟郝景說。

所以季沨跟他其他人的細節也沒有告訴他的必要。

但是!但是……

但是季沨跟郝景能一樣嗎?

他跟其他人能一樣嗎?

哄着他做飯的時候還說他是特別的,陸嶼洲買了一上午的花、剝了一下午的荔枝、攪了一晚上的蝦滑,結果季沨回來就看上他的圍裙,還要和別人……

“沒有存……”

“我自己用啊。”陸嶼洲的話還沒說完,季沨突然笑着開了口。

“過兩天等武戲拍完就去打個乳/釘,陸老師之前建議的那款很漂亮,我已經讓設計師開始制作了,”季沨手指撐着下巴,桃花眼微微彎着,緩緩道,“配這個……應該會很好看?”

他的嗓音和姿态有種讓人跟着想象的魔力,陸嶼洲喉結一滾,便聽到季沨道:“對了,你剛剛要說什麽來着?”

“咳……那個,”設想的畫面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陸嶼洲脖頸有些莫名發紅,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個合适的話題,“我是說,你今天的演技還挺好的。”

“跟之前試戲的時候……好像不太一樣。”

沒見過轉話題轉得這麽生硬的,不過季沨看了眼陸嶼洲那按在炖盅上快被燙紅了的手,還是從善如流地跳過了剛才那個:“很正常啊,演員演那麽多戲,總會有一兩場還能看的。”

“而且……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

“你自己?”

“嗯,”季沨笑了笑,卻沒有立刻講,而是問,“你做的什麽湯啊?好香。”

“椰子雞湯,荔枝烤肉味道比較淡,跟椰子雞會比較适配一點。”

陸嶼洲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忘了給人盛,慌忙拿起湯勺。

季沨看着他的手從滾燙的炖盅上移開,這才繼續開口道:“我的母親也是生病去世的,而且,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們。我從小到大……同樣沒有見過他。”

他說起這句話的平靜淡漠,陸嶼洲卻手指一顫,想到季沨今天掉的眼淚摻着真實,心髒都跟着發緊:“抱歉。”

“沒關系,”在他說出更多憐惜的話語之前,季沨伸手将那碗湯接了過來,“椰子炖的?看起來很不錯。”

“不用拿這個眼神看着我。”

季沨一邊喝湯,笑容恬淡:“過去這麽久,我早就已經釋懷了,而且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嘛。”

陸嶼洲目光在他樣板房一樣的別墅裏掃了一圈,突然覺得季沨臉上的笑特別刺眼,他之前聽說大家不會做飯自己起身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笑,許淩則演戲失誤NG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笑,好像發生什麽,接受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其實我也是。”陸嶼洲突然開口。

他從來不跟人分享任何心理和生活上的感受,這一點連郝景也沒有過,因為兩個人交換秘密,對陸嶼洲來說也算是親密關系的一種。

可是現在,對着季沨,這些話好像很容易出口一樣:“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法律上把我判給了父親,因為我媽媽那時候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但是我爸爸也從來沒有回過家,我小時候的家長會都是他的秘書替他開的,以至于同學總是問我為什麽過一個學期換一個爸爸。”

像是什麽笨拙的安慰,不知道說些好聽話,于是只能用自己的經歷。

“那我比你要好一些,”季沨喝了口湯,椰子味帶着一絲幽淡的甜,和蟲草花炖起來很鮮美,“我的媽媽還是會給我開家長會的,她雖然文化程度不高,還是會盡力記下老師的每一點意見,不管我表現得好不好都不會罵我,考完試就會有蓮藕排骨湯喝,最後在醫院的那段時間,還在給我的小糊團投票……”

“你的媽媽很愛你。”

“嗯。”季沨說,“那你呢?”

“我?”

“你之前說……覺得父母不愛你?”

是昨天做飯的時候說的,陸嶼洲沒想到季沨還記得,他的目光溫柔澄澈,好像是夜色下的湖泊,能讓人肆無忌憚袒露自己的內心:“那時候還比較幼稚吧。”

“我父親經常到處跑,我一年都見不到他幾次,家裏的保姆知道沒人管,漸漸地也就不怕我一個小孩子,雖然不至于像新聞上一樣虐待毆打,但是有時候為了接孩子照顧老人,遺漏一兩次晚飯也是常有的事。”

“我試圖跟我媽說,但是她每次跟我打電話只是分享她的新戀情,我最生氣的一次,是她把自己的結婚日期選在了我的成人禮。”

“于是我就跟他們斷聯了。”

季沨輕輕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擡了擡,似乎是想摸陸嶼洲的腦袋,可最後也只是給自己盛了一勺湯:“我不知道這個,抱歉。”

明明是他讓季沨回憶起了已經去世的溫柔母親,怎麽能讓季沨跟自己說抱歉,陸嶼洲覺得有點懊惱。

他想了想:“我媽媽……其實我也很難說她對我的感情。”

“她有時候會很長時間不理我,有時候又會熱衷于跟我分享她的生活,還會給我帶各種奇奇怪怪的禮物,最近似乎看上了瑞士的condom。”

季沨配合地訝異:“condom?”

“避/孕/套,你見過瑞士的避/孕/套是什麽樣子嗎?”

陸嶼洲從聊天記錄裏翻出來給他看,确實是很別致的造型——

一個人仰躺在地上,火山口從他的正中央噴發出來,看起來就像是釋放的時候,順帶噴發了一座火山。

形象又狂放。

很難想象這個禮物居然是由母親送給兒子的,季沨說:“你媽媽很有意思。”

“有意思?”陸嶼洲說,“我小時候不知道這個東西是套,把它當作工藝品擺在過我的書架上,同學們來家裏玩,還告訴他們這是我媽媽給我送瑞士帶的,熱情地分發給他們。”

季沨笑了:“然後呢?”

陸嶼洲:“然後就被他們的家長找上門,告訴我爸讓他好好教育孩子。”

“我爸那時候剛從墓葬群回來,禮貌地沖他們道了歉,并挨個送了他們一截人類趾骨模型作為伴手禮。”

“然後……那群小孩就再也沒有跟我一起玩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沨的眼睛裏終于帶了明顯的笑意,不是那種故作釋然的強顏歡笑,而是真正的展顏,陸嶼洲聽到他說:

“笨蛋。”

語氣輕柔溫和,帶着寵溺。

陸嶼洲注視着季沨的笑容,他沒有跟人這樣相互交換過心裏話。

可如果這個人是季沨的話,好像感覺也還不錯。

就像是之前一直以為自己對那種事情不感興趣,可如果那個人是季沨,好像就跟成了瘾一樣。

陸嶼洲一直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季沨。

了解他身體的哪個地方最敏感,了解他碰到哪裏才會更快樂,用哪種語調說不要的時候是在欲拒還迎,用哪種語調的時候是在真的推拒。

了解他用condom的時候是喜歡螺旋還是花紋,了解他某一天更想要在正面還是背後……

但他卻又從來不知道跟媽媽坐在一起開家長會的季沨,考完試和排骨湯的季沨,在媽媽住院的時候還要去打歌舞臺的季沨……

好像拼圖的一側走到了盡頭,卻突然在另一側的大片空白裏補全了一塊的心髒。

陸嶼洲望着季沨那雙漂亮眼睛和嫣紅的嘴唇,喉結滾了滾,一瞬間居然生出想要接吻的沖動。

叮!

定時的烤箱發出完成的聲音。

陸嶼洲的思緒被打斷,火速站起身,把烤盤端出來,荔枝烤肉擺好放進瓷盤。

這種烤肉是将荔枝剝皮核挖空,裏面放蝦滑,外面則用嫩牛肉裹好,荔枝的清甜和肉香完美融合,陸嶼洲往上面撒好燒烤料汁:“嘗嘗。”

一口下去汁水橫流,混合的清香在口中爆開,季沨臉上露出餍足的神情:“真是心靈手巧啊陸老師。”

“又是自己洗床單又做飯,還說不是田螺姑娘。”

昨天才說過不會做的事情今天就打了個臉,陸嶼洲發現自己在季沨面前似乎經常失去原則,只是負隅頑抗道:“田螺姑娘的前提得是個姑娘,我又不是。”

季沨掃了他一眼:“圍裙都帶花邊,還說不是小姑娘。”

“那你不是也說要買,”陸嶼洲逼近他,“難不成你也是?”

“嗯哼。”季沨應得很快,“反正我粉絲也經常叫我老婆。”

“是嗎?”

也許是今晚的氛圍太好,陸嶼洲難得帶了點符合他年齡的孩子氣,将身上的圍裙一解就要往季沨身上套:

“那我現在把圍裙給你系上,我是不是也能叫你——”

陸嶼洲的話戛然而止。

他的手還按在季沨的腰上,只需要再稍稍往下就能吻下去,動作卻像個提到了什麽違禁詞彙的機器人一樣定住了。

唯一可以證明他存活的是越來越紅的耳尖。

可惜季沨本人并不覺得有什麽,反而是挑眉一笑,好聽的嗓音闖進陸嶼洲的耳膜:“叫我老婆?”

紅色從陸嶼洲的耳尖蔓延到脖子根。

季沨卻在這個時候屈了屈膝,示意那個在自己大腿上存在感極強的部位,頗有暗示性地問道:“陸老師,瑞士的condom要怎麽用啊?”

“我,”陸嶼洲喘着粗氣,聲音發啞,“我去解決一下。”

“你把領帶帶過來了?”

“我,”陸嶼洲沒想到季沨會這麽快看透自己,“我那個……”

“沒帶也沒關系,”季沨笑了笑,語氣包容,“我有呀。”

他說着,擡手将自己系着的那條一扯,修長的指節繞過脖頸,眼眸帶笑遞給陸嶼洲,哄道:

“用這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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