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顆排球
四顆排球
人群中，雲雀時矢的同班同學理石平介表情複雜。
一直以來，理石平介都将排球視為人生目标，國小初中階段刻苦訓練，終于初三年級畢業後，升上了排球特長的稻荷崎高中。
理石平介自認在排球一道上，他并不是具備天賦或運氣的天選之子，初中三年唯一一次上場，作為急救發球人員的他，甚至還将有且僅有一次的機會搞砸了。
但好在，他并沒有因此氣餒。
在踏進高中校園的那一刻，他就暗暗發誓——在嶄新的環境裏，他，理石平介，一定要比之前更加努力、更加堅定不移地為自己的愛好努力。
然而，天不遂人願，在決定是否能給未來的隊友們留下一個好印象的機會面前，理石平介猶豫了。
他怕自己會成為第一個出盡洋相的人。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那個人就是雲雀時矢。
是的，他已經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
畢竟，得知同桌的姓名什麽的，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不管理石平介是怎樣遺憾自己錯失在前輩們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良機，雲雀時矢亦或是北信介，都投入到眼前的入部測試當中了。
看着眼前冷靜如老狗的少年，北信介的眼中浮現出一抹隐晦的贊揚——
是的，他們排球部，就是缺這樣成熟理智的人。
目光不經意地瞥向一旁又在插科打诨的宮兄弟，北信介輕嘆一口氣。
了解排球部的人總會對他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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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學長|北同學，你的頭發一定是被排球部的大家愁白的吧？
随意從地上撈起一顆排球，雲雀時矢看向未來的隊長，等待對方給出下一步指令。
“啊，抱歉，忘了說明。”發梢泛黑的灰白短發青年正了正神色：“測試內容不限，選擇最擅長的方式即可。”
“不過，我個人推薦選擇發球。”
畢竟，發球是排球運動當中，最容易看出基礎實力的一部分了。當然，這些話北信介并沒有直接言明。
說得冷漠一點，因為他們排球部在上一屆全國大賽取得優異成績而慕名前來的人，并不在少數。在場二十餘人，最終能進入正選、首發隊伍的，怕是寥寥無幾。
因此，此時說什麽都是多費口舌。
說罷，隔着一道球網，一名身穿黑白相間的球服的青年舉手示意：“北！讓我來吧！”
待到北信介颔首示意，赤木路成瞬間振奮起來，靈活地從球網下方穿過來，朝天沖的頭發絲毫沒有淩亂。
“啊，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赤木路成，位置是自由人。”
對着小自己兩歲的後輩們，身高并不占優勢的赤木路成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
随着北信介一聲令下，整個訓練場被完全清場，只留下隔網而立的雲雀時矢與赤木路成。
“喲西！那就開始吧——不要緊張！”
捧着渾圓的球體，雲雀時矢緩步走到底線位置。
他不斷将排球抛起後又接住，仿佛在掂量它的重量。
見少年仿若排球門外漢的舉動，借着“提前适應後輩水平”理由圍觀的宮侑不免撇了撇嘴。
看上去……不太像是熟手。
不怪宮侑“以貌取人”，從外表看上去，脫下外套的雲雀時矢的條件實在是太過平平無奇了——
那纖長的四肢仿佛會被任何一記強力跳發震碎，單薄的軀幹似乎經不起一絲一毫的肢體碰撞，抛球接球的姿勢也相當生疏……
唯一值得人高看一眼的，就是他不摻水分的一八五淨身高。
在排球運動中，高個子固然受歡迎，但那并不能作為判斷人才的唯一标準，充其量只能算作加分項之一。何況雲雀時矢的體重并不達标，在缺乏肌肉的情況下，過高的身高只能使身體更容易下盤不穩。
顯然，并不只有宮侑一個人這麽想。
【警告，名譽值正在以每分鐘一點的速度下降。名譽值為負十時，将給予徹底禁言三天的懲罰，請宿主合理把握機會。】
意思是，他只有十分鐘，對吧？
雲雀時矢合上雙眸，深呼吸幾次，将狀态調整至巅峰。
夕陽的餘晖順着二樓的玻璃窗斜斜地灑在少年的身上、臉上，當血橙色的光輝照進雙眸之時，漆黑的瞳色并沒有随着光照而改變，宛若一汪暗無天日的幽森之潭，吞噬此世一切光亮。
十分鐘，已經足夠了。
掌心向上翻起，手腕靈巧使力，排球飛升至半空中。
太高了。對面死死盯住少年的赤木路成擰起眉頭。
雙膝微曲，腳跟脫離地面，腳掌用力蹬地……雲雀時矢皺眉，腳底傳來的異常感受令他感到煩躁，好在程度較輕，不是不能忽略掉。
赤木路成将視線從排球上移開時，他驚訝的發現——地面上，哪裏還有雲雀時矢的身影？
為了保護關節，減少沖撞，排球運動場的地面統一選用木板築成，但木質材質會擴大發出的響動，為了不影響其他社團，排球部所在的體育館被設立在校園的角落處。
就算再控制力道，發出的聲音足以擾得人心煩意亂。
而現在，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悄無聲息地完成了起跳。
那道身影迅疾如風，形同鬼魅。
躍升至半空中，雲雀時矢的腦中不斷重複着堂哥雲雀恭彌的話語。
【“……記住，必須要快，必須要靜。要趁敵人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
【“給他們致命一擊。”】
肩胛、脖頸、後背、腰腹一齊使力，作為領頭者的手臂大幅度以逆時針的方向掄圓，掌心與球面接觸的一瞬，空氣都好似凝固定格。
下一刻，彈性極好的排球狠狠變形，仿佛在下一秒就會四分五裂，空氣被揉緊、捏圓、然後撕碎開來，橙黃色的小球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以不可抵擋之勢朝着赤木路成高速襲去。
沒由來的，赤木路成在這緊要關頭，下意識去看對方的眼睛——
紫意盎然。
“嘭——！！”
在這偌大的體育館中，這聲悶響聲音巨大，仿佛是落在在場每個人的耳邊。
下意識向一旁挪了一步的赤木路成目光呆滞，他的眼神不斷在咕嚕嚕滾遠的排球、和木質地板上那個無比顯眼的白色球印上來回移動。最終，他看向自己仍舊維持着接球姿勢的雙臂，發出一聲感嘆——
“啊，劫後餘生了。”
這一記發球，就算是以“大炮”之名聞名整個高中男排界的牛島若利本人來了，怕是都會忍不住和對方較量出個高下來。
別人可以愣着，但北信介不能。
他很快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然後不斷翻動着手中的報名表。
雲雀時矢，性別男，十六歲……
不，他要看的不是這些。
啊，終于找到了。
琥珀色的眼眸瞬間一亮。
等到他定睛一看時，眼眸裏又浮現出複雜與震驚交織的情緒。
在“過往社團經歷”一欄，對方在那按常理來說只該出現兩三條記錄的位置上，洋洋灑灑地寫得滿滿當當。
不管是北信介耳熟能詳的籃球部、網球部、足球部，還是他平日很少了解的将棋部、茶藝部、插畫部、弓道部、劍術部……
北信介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出結論——
雲雀時矢，絕對是一名鐵打的收集癖玩家。
翩然落到地面，雲雀時矢在第一時間彎下腰，從鞋底取下一張皺皺巴巴的貼紙。許是他在校園裏兜兜轉轉找排球部時，無意間踩到的。
正常走路感應不到，唯獨在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雙腳上時，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一擡腳，衆人的目光下意識擊中在雲雀時矢的鞋子上。
“居然還穿着皮鞋。”角名倫太郎抱着排球，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來。
這是哪裏來的裝逼犯？
【名譽值加一，名譽值加五，名譽值加三……】系統提示音接連響起，由于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關也關不掉，雲雀時矢被吵得心煩，面無表情地站着，周身氣壓不斷降低，任誰看了都會繞道而走。
唯一開口的角名倫太郎：……
不是吧？這就惹到他了？
合上報名表，北信介看向雲雀時矢，表情依舊毫無波瀾，但聲音相較之前，已然有了些許起伏。
“雲雀君，歡迎你加入稻荷崎排球部。”
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雲雀時矢正準備沉默地握上，但他突然想起，名譽值攢夠的他，依舊可以不用裝啞巴了！
“感激不盡，北隊長。”少年聲如其人，清冽冷靜。
可落在理石平介和宮侑耳朵裏，卻是怎麽聽都不太得勁。
原來是會說話的啊。
…………………………………
經過短暫的實力測試後，北信介大手一揮，讓今天剛入學的新生各回各家。
原因是：“我需要重新定制社團訓練計劃。”
終于可以說話的雲雀時矢連連點頭——解除禁言後，就連路過一只狗他都想上去親兩口。此時此刻，他只想早點走出校門，痛快呼吸自由的空氣。
反正他現在已經對有人在的地方産生輕微PTSD了。
有人，就意味着必須說話，而說話，又必須要賺名譽值，而名譽值，必須要刷別人的好感度，良好的語言溝通就是最簡單粗暴的一種方式……好了，這個循環已經是死的了。
但為了給隊友們留下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雲雀時矢忍痛裝出一副“十分遺憾但還是服從隊長命令”的模樣，硬生生多留了半個小時才走。
半個小時=三十分鐘=一千八百秒。
秉持着好鋼用在刀刃上的節儉觀念，在此期間，雲雀時矢沒有一秒不在擔驚受怕。
別跟他說話，別跟他說話，別跟他說話……
或許是偉大的排球之神附耳傾聽了雲雀時矢的願望，在人數不低于三十的室內，整整半個小時，雲雀時矢像個會呼吸的擺件，沒有一個人嘗試和他搭話。
雲雀時矢：突然感覺有點失落是怎麽回事？
前腳剛踏出校門，後腳還沒來得及慶幸，肩膀上就搭了一只手。
差點發出尖叫的雲雀時矢轉頭——
只見春筍腦袋理石平介正站在那裏，一臉欲說還休。雲雀時矢打量他的身體，發現對方的褲腳上沾了一圈的櫻花花瓣。
嚯，敢情是在校門口蹲他蹲了半小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