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顆排球
六十一顆排球
IH全國大賽的第一場, 開局不到五分鐘,稻荷崎因為那位堪稱門面主力的二傳手,其主教練無語地宣布了暫停。
那不然怎麽辦,一上來就要用掉寶貴的換人機會嗎?
朝田教練看着一身清爽的狐貍們, 心中猶如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阿侑, 還是要小心點。”除了這一句似責備但更像關心的囑托, 他再也說不出其他。
自家孩子嘛, 還是要自己寵着......反正要丢臉也是大家一起丢——這對成熟且肮髒的大人來說簡直是小事一樁。
面對自家主教練那充滿“不贊同”的視線, 宮侑擡手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然後摸到鼻孔處凸起一截的紙團。
由于條件有限, 他只是做了簡單的處理, 即:扯一團運動外套口袋裏的餐巾紙, 胡亂揉成一團塞進鼻子。
......嗚嗚,這可是有攝像機全程錄制的全國大賽賽場欸。
心情陡然變差,金發青年癟癟嘴,抱怨道:“......這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沒辦法——”然而在視線觸及不遠處的黑發少年的一瞬,他又啞了火, 話鋒一轉:“小時矢剛剛的攔網真是絕了!”
聽見自己的名字,神游天外的雲雀時矢瞬間豎起了耳朵。
一旁的宮治卻是呵呵一笑:“某人剛剛用臉得分的樣子也不賴。”
被提起傷心事, 社死場景被迫又在腦內播放一遍,宮侑大怒:“總比沒得分的人好!”
被他隔空掃射到的稻荷崎其他上場人員:“......”
見狀, 面容與之如出一轍的銀發青年聳了聳肩, “他都這樣了,讓讓他吧。”然後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都閉嘴。”朝田教練感到腦袋生疼,伸手揪住瞬間張牙舞爪的宮侑的後衣領, 物理鎮壓對方後,拳頭不輕不重地敲在毛茸茸的金色頭頂:“別這麽激動,小心止不住血。”
短短一句話,勝過萬千,宮侑對自家主教練的話深信不疑,一秒跪坐在長凳上,安靜如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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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打算說些更溫和的話語來使他安靜下來的朝田教練:“......”
三分鐘的暫停時間不短不長,宮侑的鼻血堪堪止住。
這次發球的選手依舊是宮侑——他腰背挺直,比例驚人,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昂首挺胸,金發在行走間閃爍着陽光的色澤,一雙鎏金的眼眸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如果忽略他人中處那一截隐隐透着血跡的白紙的話,不失為一位風流倜傥的封面模特。
宮侑耳畔适時地響起一道淡漠男音,腦海中浮現自家隊長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不塞也可以,那上場也沒必要了。”】
宮侑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與平時無異,但觀衆席顯然察覺了他的意圖,憋笑聲此起彼伏——宮侑發誓,這甚至還是從稻荷崎這邊的觀衆席傳來的。
“...你們煩不煩啊!”他抓狂道。
奏樂聲呢?都給他響起來啊喂!
“扭捏啰嗦的臭小子!你打你的,我們笑我們的!”一道聽起來十分耳熟的粗犷聲音從觀衆席中央響起。宮侑瞬間就聽出來了,這位是每一場稻荷崎公開比賽都不落下的老粉大叔。
話糙理不糙,宮侑細品一陣——诶嘿,還真是這個理......是個屁啊喂!
“哔——!”
裁判隐有不耐。
宮侑:啊啊啊啊煩死了!!!
他啧了一聲,單手在空氣中狠狠一抓,周身的氣勢陡然發生改變,場外的嬉鬧聲瞬間消失。
這是稻荷崎拉拉隊的宗旨,永遠為自家球員提供一個優質發球環境。
起跳與揮臂動作行雲流水,排球猶如一道閃電,直奔犬伏東場地而去——宮侑瞄準的對象,仍舊是穿着藍色15號球服的棕發少年。
在看清球路的一瞬,場上不分敵我,除了兩位當事人之外,所有人腦海裏都出現一個相同的念頭——怎麽偏偏就和一個人杠上了?
甲斐涼晴不負衆望,再次墊起了球——只不過相較于上一次,這一記角度刁鑽、毫不收斂的大力跳發,令甲斐涼晴在接球的一瞬,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聲。
但能夠确定的是,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犬伏東新人确實有幾分本事,能接起稻荷崎那位名副其實的全國級二傳的大力跳發——的确不是巧合。
紀牙與德川對視一眼,然後雙雙起跳,試圖渾水摸魚。
但二傳手森口并沒理解他們倆的意思,上手接球後猶豫一瞬,然後将球傳向了穩健老成的隊長宮野——顯然,面對着稻荷崎這樣的強校,再加上被那位金發二傳明目張膽、接二連三地針對,森口的腦袋也不如平常轉得快。
察覺他的意圖,一滴冷汗劃過宮野的額角,佯攻之意瞬間煙消雲散。全力向前奔跑,他的餘光中,瞥見一網之隔的黑皮狐貍們虎視眈眈的眼神。
一瞬間,壓力如山般傾倒在這位犬伏東隊長身上。
比賽才剛剛開始,如果一上來就被對面壓着打,先不說實力能不能完全發揮,光是士氣都會被消磨不少......思及此處,總是以懶散悠閑臉示人的青年眼中劃過一道堅定的光。
......明明都在那小子面前這麽說了,必須要做些什麽才行。
強校有強校的豪邁與傲氣,弱旅也有弱旅的勇氣與尊嚴。
雙腿如彈簧般高高躍起,宮野鼓足一口氣,揮臂向上。
大耳練幾乎是在他頓足的一瞬便跟着起跳。
看着他雙腳離地,宮野勾起一抹微笑,眼中狡黠。大耳練察覺了他的意圖,卻也來不及了。
!!!
“嘭——”
“哔——得分有效!稻荷崎vs犬伏東,3:1!”
“甲斐——涼晴——!!!”
“甲斐——涼晴——!!!”
見自己為球隊拿下此次全國大賽的第一分,棕發少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淡淡的痛覺殘留使他清楚這一切并非錯覺。
“呼,好險,差點以為宮野前輩沒明白我的意思呢!”助攻森口長嘆一口氣,誇張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一邊還對目光呆滞的甲斐涼晴豎起了大拇指。
“涼晴打得好!”
甲斐涼晴後知後覺:“噢噢噢噢——!”
其餘的犬伏東隊員瞬間一擁而上。
“涼晴你這小子還真有本事!”“維持這股勢頭——沖啊!”
扒開過于熱情的隊友們,甲斐涼晴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身體某處就傳來似有若無的灼燒感,他擡頭望去,卻見對面的黑衣青年們目光沉沉。
該怎麽說呢......就像是午後在草坪上撒歡奔跑的狐貍們不經意間瞧見了不遠處的獵物,瞬間切換成捕獵狀态。
甲斐涼晴毫不懷疑——面前這道看似不堪一擊的球網,實則是阻擋對面群起而攻之的最後一道防線。
被自己的腦補吓得渾身一顫,棕發少年鼓起勇氣,撐出一個自以為最和善的笑容,朝着對面友好地揮了揮手:“......哈喽?各位前輩多多承認——”
他下意識對準的人,是他自認關系不錯的雲雀時矢。
稻荷崎:“......”
這是挑釁吧?這是挑釁吧?這一定是挑釁!
狐貍們的目光瞬間集中在黑發少年身上,個個繃着張臉,眼神中隐含着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的期待——
快狠狠打擊一下那個可惡的犬伏東小子!
下一秒,黑發少年不負衆望,以幾乎相同的幅度向對面招了招手,笑容友善。
“涼晴君,接下來也要加油呀。”
雲雀時矢對甲斐涼晴的觀感不是一般的好。
健氣、陽光、開朗、天然呆......雖然接觸時間很短,但這并不妨礙雲雀時矢這個狗派人士對他的好感度飙升。
雲雀時矢:反正現在已經放飛自我了。
“...欸?好的好的!我一定會加油的!”甲斐涼晴受到意料之外的鼓舞,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精神抖擻起來,身後似是有尾巴舞出殘影。
雲雀時矢:哇,果然是狗狗欸,一誇獎就會搖尾巴!
宮侑:!!!
短暫的呆愣後,宮侑痛心疾首:“小時矢!你不要被這家夥的表面蒙騙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絕對沒憋什麽好屁!!”
已經不知道再說些什麽才好的稻荷崎衆人:......
說句公道話,這波純純是烏鴉笑豬黑。
雲雀時矢目不斜視,路過某無能狂怒的宮侑時,腳步一頓,解釋道:“沒有被他蒙騙。”眼前的金毛瞬間支棱起來,他看得心癢癢,想也不想,伸手拍了拍對方的頭頂。
然後思索一瞬:“侑君不用加油。”
宮侑的耳朵瞬間耷拉下來,一雙金色的眼睛委屈成兩顆被水煮得咕嚕咕嚕的荷包蛋,眉頭皺成八字。
“這不公平啦不公平——”
黑發少年眉眼彎彎,物理打斷他的前搖。
“侑君已經很厲害了。”
宮侑:“......啊?”
“況且,你不覺得——在對方全力以赴時打敗他們,才更有趣嗎?”說出這等屑言屑語時,雲雀時矢臉上挂着發自內心的真誠。“明明平日裏十分惡劣,可侑君在這方面倒是一竅不通。”
“嘛,這也不失為一種萌點。”
說完,他壞心思地将對方精心打理過的金發揉得亂糟糟的,然後轉身離去。
“......”
但宮侑完全沒有聽進去雲雀時矢後來的話——這麽說倒也并不完全,他還是聽清那一句“萌點”的。
像是渾身浸泡在粉紅色泡泡中,宮侑邁開腿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
“......你再這樣下去是會被北前輩痛斥的。”身為隊友兼兄弟,宮治覺得自己有必要對這個不成器的家夥予以警告。
“什麽?你怎麽知道小時矢說我是一個厲害可靠并且可愛的天才的?”宮侑飄飄然。
“......算了,那你還是等死吧。”
接下來的發展幾乎符合雲雀時矢的預料,在甲斐涼晴打斷宮侑的發球後,犬伏東的整體氣勢上漲不少,隊員的銜接也順暢起來。
但不知怎的,稻荷崎這邊則是變得奇奇怪怪。包括但不限于:二傳像只猴子在全場範圍內上蹿下跳、攻手接球後欲言又止、場外的朝田教練和隊長北信介頻頻扶額搖頭......
雲雀時矢:發生甚麽事了?
稻荷崎的IH第一戰,在兩局優勝的情況下美美收工。
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連第三局都沒有打到的情況并不罕見,但賽後分屬于兩支隊伍的球員抱頭痛哭的場景,就連從業十來年的裁判都很少見到。
......準确來說,是甲斐涼晴扯着雲雀時矢的衣角依依不舍。
至于為什麽是扯着衣角?原因是黑發少年身邊左右站着門神似的金銀雙子。
“喂!你有完沒完!”宮侑顯得比雲雀時矢這個當事人還要抓狂。
宮治默不作聲,只有在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火辣視線時,表情才有些許變化。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他應該在車底。
聞言,甲斐涼晴淚眼汪汪地咬住手帕:“時矢君,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很遺憾沒有在這次大賽中走得更遠,但我想我已經有了更大的收獲——”
下了場,黑發少年周身萦繞的氣勢冷峻而漠然,可治小孩夜啼。
見他沒有反應——然而對宮侑來說,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去去去,小時矢說他從不和外人有私下接觸!”
“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沒聽見?”銀發青年對這種牽累式的被迫社死十分不滿,不分敵我地開始攻擊。
“......這只有聰明人才能聽見。”
宮侑:我恨我那同睡同吃的雙胞胎兄弟是一塊沒有心也沒有感情的木頭!
見場面頗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雲雀時矢不含感情地向下瞥了一眼,他身上莫名多出了三只手——分別是甲斐涼晴拽他衣角的一只,某金毛大狐貍攀住他肩膀的那一只......
哦,最後一只不是宮治的。雲雀時矢扭頭看向站在一旁、雙手插兜的銀發青年——那腰間這只手的主人不言而喻......
此刻,宮侑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仍舊眉飛色舞地說着:“距離感!邊界感!你到底有哪一項啊喂!”
此刻,雲雀時矢和宮治心中冒出同一句吐槽:你要不看看你自己呢?
“明明已經被打得落花流水,就乖乖回去提升自己啊,敗犬的狂吠也要有個限度,說不定來年能……哎呀!”
雲雀時矢環視一周,不遠處就是成群結隊的記者,見他越說越過分,握拳在那顆金色的毛茸茸腦袋上敲了一下。
口不擇言也要有個限度。
看清他眼睛裏的不贊同,宮侑不情不願地癟癟嘴,壓低了聲音,小聲嘀咕起“明明就是嘛”之類不痛不癢的蠢話。
見此情形,宮治是對自己這個沒頭腦的兄弟沒轍了,嗤笑一聲,撂下一句“我還有事”,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那......”甲斐涼晴小心翼翼觀察這黑發少年的臉色,将寫有自己聯系方式的紙條往對方那裏推了推。
雖然他這新鮮出爐的摯友在場上和場下的模樣差距極大,但這并不妨礙他産生恨不得立馬和對方桃園結義的迫切願望。
雲雀時矢:“......”說真的,這很難不令他想起小時候鄰居家養的巧克力色德牧。
沒錯,就是黃濑涼太那厮養的。時隔十年,雲雀時矢記得很清楚,那條威風凜凜、經常被小不點版黃濑涼太牽出去作威作福的棕色大狗有個很令人難忘的名字——小時。
就連這幅面對面時、眼睛裏只有一個人的真摯模樣,也和他記憶中的大狗如出一轍。
......服了,怎麽身邊從小到大都淨是蠢家夥。
雲雀時矢神經性的扯了扯嘴角,在甲斐涼晴手都快要舉酸時,終是選擇接過了紙條。
棕發少年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來,還打算說些什麽,但被早已耐心告罄的隊長宮野揪着後衣領拖走了。
“時矢君!請一定聯系我!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回複——”
同時響起的還有音量壓低的訓斥聲:“犬伏東難得來全國大賽一次,臉都被你一個人丢幹淨了!”
雲雀時矢&宮侑:“......”
論丢人,其實稻荷崎更勝一籌。
兩人相顧無言,而宮治去而複返:“哦對,北前輩讓你們快點,朝田教練自掏腰包請大家吃拉面。”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