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顆排球

六十八顆排球

宮治早已習慣自家兄弟在排球場上的突發奇想, 方才還完全睜開的雙眼,此時又懶懶地眯起。

“真是奢侈的家夥,我偶爾也是會感到羨慕的。”路過宮侑時,他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 意有所指道。

宮侑自然聽出他明裏暗裏的自誇, 他哼笑一聲, 金黃色的眼睛亮得驚人:“得了吧!別總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可是我這個司令塔的功勞......呃。”

率先拿下本場第一分的金發二傳手還想再說些什麽, 奈何下一秒,一團熟悉的黑漆漆生物飄進視線中, 将他未完的話語全部堵在嗓子裏。

差點忘了, 被他忽悠的又豈止阿治那蠢家夥一個。

還有在場上分秒必争的小時矢......

沸騰的熱血莫名冷卻一半, 宮侑目光遲疑且不安地看向雲雀時矢,卻發現後者的眼睛同樣很亮,黒藻似的頭發不安分地随意搭在額前,和空氣之中淡淡的清新劑味道在風中輕輕搖曳。

搖曳的頭發為其主人帶來幾分瘙癢之感, 他一股腦将頭發向後薅,此舉也将那雙如黑曜石般折射光線的眼眸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不錯嘛, 還真是有你的!侑君。”隊裏年紀最小的主攻手咧開嘴,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果然還是這樣才更有趣呀。”

說罷,他單手舉高接過裁判丢來的排球, 以自身為圓心幹脆利落地轉身, 那縷不安分的額發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飽滿的黑色弧線。

霎時間,猶如一道閃電貫穿了宮侑的腦海, 掀起某種巨浪。

見他恍然大悟,宮治面露期待:“你......是不是明白......”

宮侑用力眨了眨眼, 拳頭啪地一聲打在手掌上,臉上浮現出大徹大悟的笑容。

“小時矢頭發長了!下次就用這個理由出去玩吧!”

“哼哼,無論是要剪短還是買飾品,我都有推薦的店鋪!”

宮侑在心裏給自己這天衣無縫的計劃打了滿分。

宮治:......

瑪德制杖。

雲雀時矢抓着球,目視前方,目光銳利如出鞘之劍,凡是與之對視者,唯恐被刺傷般,皆下意識移開視線,這也導致——聲勢浩大、氣勢磅礴的稻荷崎拉拉隊各個音部出現反常的卡頓。

綠白紅相見的三色小球被他單手捏着,站定轉身,擡手指向被白紫籠罩的區域。

八秒很短,不夠做五次深呼吸;八秒又很長,足以使被無聲挑釁的白鳥們用眼神将他紮穿成百上千次。

“是雲雀君诶!”看臺上,甲斐涼晴上半身爬在欄杆上,表情激動,身後似有尾巴在晃:“我也好想再去接一次雲雀君的發球。”

甲斐涼晴身旁坐着和他一起來的朋友:“欸?這就是被各大學校列為特別關注名單的稻荷崎22號?看上去也不是很強嘛。”

“和那個比大學生還強壯的牛島若利相比,感覺完全不夠看欸......”

話音剛落,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神情緊張地看了一眼從昨天開始就滿口“雲雀君”的小夥伴甲斐涼晴。然而後者充耳不聞,屏住呼吸,兩只眼睛仿佛要黏在排球上,似乎只有上下滾動的喉結才能證明他并非做工精良的人形蠟像。

“嘭——!!!”和宮侑截然相反,雲雀時矢發球時,拉拉隊的合奏聲無比響亮,幾乎要掀翻屋頂一般。

排球仿佛從這股聲浪裏源源不斷地汲取了力量,帶着快要與空氣中的塵埃擦出火星的速度,朝着白鳥澤的王牌直奔而去。

身為自由人,山形隼人迅速對目的極其明确的這一球做出判斷,雙腿分開,一腳伸向牛島若利身前。

這是鹫匠教練賽前制定的戰術之一,牛島若利作為他們白鳥澤的頂級王牌,必須要舍棄一些不必要的東西,盡可能得更多的分數才是唯一的目标,其中就包含了一點——不能使牛島若利膝蓋觸地。

說白了,白鳥澤其實就是一個鈍角等邊三角形,王牌站在高點,而其餘人的任務與地位一致,都是為了更好地為他們的王牌鋪路。

......可那又如何。

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以牛島為核心,所有人一絲不茍地完成自己的任務。

“我來。”一道低沉穩重的聲音突兀地在山形隼人耳畔響起,成功使他停止思考。

身形高大的青年邁出平凡無奇的一步——這也阻止了隊友的援助。

“啪!”

小小的排球被灌注了足以開山破石的力量,與手臂接觸的一瞬,就連力大如牛島若利也不免發出一聲悶哼。

綠白紅相間的小球朝着界外斜飛出去,而就當所有人以為白鳥澤将會接連失利時,一道人影朝着排球極速沖刺。

“工!”

怎麽可能讓你們稻荷崎一直嚣張下去啊......!留着妹妹頭發型的少年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全身的力氣似乎都彙集在腳底和手掌,連同牙龈都用力到泛紅發腫。

少年費力伸長胳膊,千鈞一發之時,最長的中指指尖起到了關鍵作用。指尖與皮革球面接觸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五色工一人聽到,但這并不妨礙他露出一個餍足的笑容。

接到了。

“咚!!!”随後是他來不及剎車,背部狠狠撞在用來隔開觀衆席和賽場的塑料布擋板上。

“接得好!五色!”看着高高飛起的排球,白布賢二郎誇贊對方。随即,他看向早已守在球網前、蓄勢待發的角名倫太郎和宮侑。

一臉貪樣......可惡的、該死的狐貍!

排球已經在白鳥澤界內完成了兩次觸球,而五色工在倉促之下墊起的球并不能直接過網,接下來的發展依然十分明朗。

身形佝偻的鹫匠教練目光如炬,他站起身,未置一言。

汗水爬滿白布賢二郎的額頭,餘光瞥向身邊,深綠發色的青年已然開始助跑,一網之隔的兩人已經壓低重心。

......牛島學長...?!

瞬間,碩大的石塊落回心中,米色的發絲遮擋住眼底的流光。

“啪——嘭——!!!”

扣球的并非牛島若利,而是輕輕跳起手腕翻轉的白布賢二郎。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發展。

“雲雀——時矢——!!!”

“雲雀——時矢——!!!”

神出鬼沒的黑發少年揉了揉手指,看着垂頭不語的白布賢二郎,眉梢挑起,褐色的疤痕無比顯眼。

“猜到你會這麽做啦,白鳥澤的二傳君。”

他淺笑,籠罩着周身的白熾燈光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溫度。“是從侑君方才的舉動中受到一些啓發了嗎?”

雲雀時矢發誓,他絕對沒有任何冷嘲熱諷的意思——只是垂頭喪氣的小鳥真的會讓人忍不住想逗一下诶!

被他戳中心思,白布賢二郎死死咬住下唇,嘴角溢出一聲“啧”。

這是五色拼盡全力才争取來的一次機會......如果是牛島學長的話......不該擅作主張。

倏然,白布賢二郎眼前被陰影籠罩,他擡眸,身高直逼一九零的白鳥澤隊長神色微動:“白布,擡起頭。”

“......是。”

牛島若利彎腰撿起自己腳邊的排球,伸手遞給白布賢二郎。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判斷。”白鳥澤的王牌兼隊長聲音如常,聽不出一絲頹喪。

“不必氣餒。”

“你做得很好。”

“......”

白布賢二郎還能說什麽?如果不是在全國大賽賽場,他已經要被感動得淚流滿面了。

“是,牛島學長。”米黃發色的青年鼻尖紅紅,察覺到有人在看熱鬧,惡狠狠地瞪向網對面的黑發少年:“下次一定不會再讓他們得逞了!可惡!”

宮侑氣歪了嘴:“什麽‘得逞’?小時矢光明正大!”

雲雀時矢:......

真是夠了,這場鬧劇。

“噢噢噢噢——!第二局的稻荷崎勢不可擋!轉眼間比分已到10:15!白鳥澤的各位仍需努力!我不得不問一句——這一切難道都是在朝田主教練的計劃之中嗎?!”

“稻荷崎gogo!稻荷崎let's/go!!!”

“白鳥澤——!!白鳥澤——!!”

懶懶散散的黑發青年抱着球,一步一步走向發球點位。

“上啊倫太郎!你小子今天偷懶也偷夠了吧!給這群優等生一點顏色看看——!”觀衆席傳來令稻荷崎無比耳熟的聲音。

從兵庫縣自費來全國大賽......這群大叔難道沒有自己的班需要上嗎?長相神似狐貍的青年懶洋洋地活動手腕。

什麽叫偷懶啊,說得真諵砜難聽,懂不懂什麽叫“高手總是要壓軸出場”啊......

“別一直吐槽了快點啊喂!”

角名倫太郎:......

“嗨、嗨——”

人是會用言語和肢體動作僞裝自己的生物,因此,人類社會可以簡單粗暴地劃分成兩個群體,一為“騙人”,二為“被騙”。

那如何看清一個人的真實模樣呢。

對于這群腦子裏只有排球的青春期男孩們來說,最直觀的方式便是觀察一個人的球風。

率真熱烈如枭谷的木兔光太郎,陰鸷莫測如井闼山的佐久早聖臣,大開大合如白鳥澤的牛島若利,自由無畏如鷗臺的星海光來……

而角名倫太郎,這個存在感并不強烈的男人,他的球風也恰似其人——不聲不響,難以捉摸。

幾乎是在哨音響起的一瞬間,三色的排球猛烈襲去,幾乎沒有人看清角名倫太郎是何時完成了那一系列的準備動作。

這一球快是快,但出界的概率很高。

“我來~”紅發張揚的青年吐了吐舌頭,踩着邊線将球墊起。“呼——”擦了擦額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天童覺隔着一道白網,沖着角名倫太郎笑嘻嘻。

......難纏的直覺系。角名倫太郎淡淡移開視線。

“牛島學長!”不用牛島若利主動要球,白布賢二郎已然為他搭好通往至高點的臺階。

深綠發色的青年颔首回應,在冰冷的白熾燈的照耀下,全身的肌肉線條猶如刀刻斧鑿一般清晰。

與之相對的,大耳練和尾白阿蘭對視一眼,迅速起跳——這一球朝着正面!

“!!!”

“嘭——!!”

排球甚至沒有觸碰到兩人的指尖。

“牛島牛島扣得好——!牛島牛島扣得好——!”

“牛島牛島再猛攻——!牛島牛島再猛攻——!”

“......在擊球的前一秒大幅度改變扣殺角度嗎?”對球的落點與方向格外敏感的赤木路成雙手叉腰,似贊嘆又似抱怨道:“在空中随意改變身體朝向......這家夥難道是什麽空氣的寵兒嗎?有看不見的小精靈拎着他。”

大耳練搖頭苦笑:“那是什麽東西啊,全身長滿肌肉的帶翅膀兄貴小精靈?”

一旁的雲雀時矢只覺耳朵和眼睛受到雙重攻擊:“......我說,你們快給全世界喜歡童話故事的小孩子道歉。”

“噢,對不起。”兩人從善如流。

“......”雲雀時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到難以忽視的視線,他擡眸望去——正如他所料,一雙橄榄綠的眼眸正直勾勾望着他。

該怎麽形容呢。

像是寒冬極冷的夜,湖面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然而走近蹲下後細細觀察,濃郁到發黑的湖底又似有火焰在燒。

宮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借着撥弄額發的動作,視線不停在兩人身上切換,突兀罩住心頭的不滿令他冷哼一聲,随後撇下嘴角,腦袋“唰”地一聲扭向朝着發球點位邁步的白布賢二郎。

看看看,看什麽看,到底哪好看了。

這一套絲滑小連招下來,雲雀時矢是不可能不注意到的。

但他只當是自家的大金毛二傳哪根神經又搭錯了。

“侑君,”雲雀時矢聲音含笑,奇跡般的令宮侑眉頭舒展些許。“還記得之前我們說好的嗎?”

說到重點,宮侑眼睛發亮,連連點頭,忽閃忽閃的光線令雲雀時矢下意識眯了眯眼。

“很好......”

連雲雀時矢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是,當欣慰、期待、戰意、愉悅這幾種情緒混在一起時,令他的聲音聽上去是如此的缥缈迷醉。

像是在深紅色的葡萄酒上,蒙上一層薄薄的紗,馥郁而朦胧。

“那就來試試看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