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顆排球
七十八顆排球
“搞不明白你。”
走在路上可以引來無數人矚目的一米九高個子, 此時正以一種十分憋屈的姿勢坐在小轎車的後排靠窗位置,将腦袋枕在他大腿上的宮侑同樣手長腳長,正捂着肚子哼哼唧唧,雲雀時矢無奈, 身體默默往車窗靠。
後排位置本身就并不寬裕。
結果這家夥還非要拉着他一起坐。雲雀時矢向下瞥了一眼那顆毛茸茸的金色腦袋, 緊繃到發白的嘴唇令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明明都是因為小時矢......如果提前告訴我......的話, 現在才不會這樣呢。”
因為身體不适, 那雙平日裏總是熠熠生輝的金色眼眸失了焦距, 盈盈的水光覆了一層。宮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與平日無異,但在雲雀時矢聽來, 并沒有比嗡嗡的蚊子叫大上多少。
他隐忍着疼痛的神情被雲雀時矢盡收眼底, 但也到此為止, 雲雀時矢并不會因此對這家夥心軟,相反,他心中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長個教訓也是極好的——雖然這家夥大概率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建議你現在先想想等會兒怎麽向北前輩交代。”身體陷在真皮沙發之中,黑發少年無聊地望向窗外, 對于宮侑的話,他沒有別的感想。
什麽提不提前的。
難道他要提前像個媽媽桑似的叮囑這家夥:【小心點, 不要吃多了】嗎?這怎麽想都不應該是他需要思考的任務——更應該由阿蘭來做才對。
此時,和寫作【隊友】讀作【熊孩子】的衆人一起玩狼人殺、但并不知情除了他和大耳練之外的人都在出老千的尾白阿蘭:......阿嚏!
“......這難道是現在需要考慮的、最首要的事嗎?!”
宮侑氣若游絲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艱難地翻了個身,和這搞不清輕重緩急的負心漢面對面。
拜托, 他現在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啊!
雲雀時矢當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但就是不順着他的意思走,面上還做出一副“無理取鬧的大小姐又怎麽了”的樣子, 故作詫異地挑了挑眉:“不然呢?”
宮侑好懸沒一口氣吊不上來,一雙金燦燦的眼睛睜得老大, 反手撐着雲雀時矢的腿想要坐直身體——上肢的伸展牽扯到腰腹部位,好不容易适應的脹痛感在這一刻達到巅峰,宛若無數根針在胃部的表面密集地紮下。
他手臂一彎,又倒了下去。
宮侑——再起不能!
兩人的距離挨得極近,雲雀時矢不費吹灰之力,就看清枕在自己腿上的人眼眶迅速泛紅,嘴角向下,許是為了強撐面子不直接灑淚當場,他上牙沒輕沒重地死死咬住下唇,那一小塊唇肉比臉色還白。
宮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倔強地望着雲雀時矢。
“......”雲雀時矢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感到了一絲愧疚。于是擡手撫上青年的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摸着。“是我不對。”
總是被小心呵護打理的璀璨金發經過不停的磨蹭,現在像是一大簇富有光澤的稻草,不知這是不是雲雀時矢的錯覺,這些穿過他指縫的發絲,總覺得手感似乎沒有平日好了。
“不過。”
“北前輩一定會很生氣的。”少年聲音清冽,短短一句話,就給眼前人定了死期。
無論是朝田教練還是隊長北信介諵砜,兩人對隊員們的要求出奇的一致,完成日常訓練量和場上穩定發揮是必須的,也是最基礎的。除此之外,必須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這一點,是稻荷崎唯一的鐵律。
雲雀時矢想起幾個月前自己被雲雀恭彌揍進醫院這件事時,至今還心有餘悸。
宮侑心虛,根本不敢接這個話茬,側過頭,臉埋在雲雀時矢的小腹位置。
正值夏季,身上的衣物都穿着極單薄,熾熱的氣息時緩時急,穿過透氣柔軟的純棉面料,噴灑在雲雀時矢的皮膚上,引得他下意識繃直了身體。
雖然很不适應,但雲雀時矢眼下并不打算和“奄奄一息”的宮侑計較。
此時既不是早高峰也不是晚高峰,小轎車平穩地行駛着,速度不慢也不快,在轉彎和紅綠燈口駛停時,也沒有令人感到不适。看着飛快消失在車窗之中的景物,雲雀時矢感到無聊,良好的教養使他從不會在有同行人的情況下自顧自掏出手機打發時間。
車廂內寂靜一片,緩過陣痛的宮侑發出意義不明的感嘆:“小時矢和潔子姐似乎一點也不像......”
車載空調溫度開到了19℃,身體不适的人往往感官更加敏銳,宮侑話還沒說完,便打了一個哆嗦。
雲雀時矢則是覺得室內的溫度恰到好處,車載香氛是淡淡的雛菊香,常言道暖飽思那啥,他放松脖子,後腦勺貼在高度并不适宜的靠枕上昏昏欲睡。
宮侑的音量只是他自以為的大,眼眸半合的雲雀時矢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麽,迷迷糊糊的,只是憑着本能伸手,蹙眉在宮侑身上摸索一番——正對出風口的胳膊外層已然冰涼一片。
“......嗯?”
宮侑只來得及從喉嚨中發出一個語氣音,随即,仰躺着的他只覺眼前一黑,随之而來的,便是不屬于自己的體溫。
從仰望車頂的姿勢變換為俯下上半身,雲雀時矢用急着吃飯還沒來得及脫下的隊服外套裹住宮侑,一手環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落在宮侑的胃部。
柔韌性明顯勝過同齡人的少年将腦袋埋在宮侑的脖子旁邊,搭在他肚子上的那只手安撫性地打旋。
狹窄的車廂之中,空氣驟然似蜂蜜濃稠。
宮侑屏住呼吸,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垂下眼眸,視線落在那條看似纖細、但只有對手才知道其蘊含着多麽恐怖的力量的手臂上。
察覺到身下人的呼吸似乎都小心翼翼起來,雲雀時矢依然維持着将頭埋在對方鎖骨旁的姿勢,聲音悶悶:“還冷嗎?”
宮侑讷讷搖頭,後知後覺想起對方看不見他的動作,又補上一句:“不冷。”
挨得極近的胸膛發出震顫,低低的輕笑從宮侑的脖頸處傳來,震得他癢癢的。
宮侑納悶道:“......有什麽好笑的?”
“就是很好笑。”
困意占領了智商高地,少年不假思索道:
“如果平日侑君也很乖,北前輩根本不會愁白了頭發。”
宮侑知道,自己此時應該吐槽這個在稻荷崎整個學校內部廣為流傳的“北隊白發”爛梗,但事實卻是,他此刻心中有且僅有的念頭卻是——
乖?
誰乖?
誰說誰乖?
此刻,宮侑竟無比慶幸自己無法看見少年的臉。
這也意味着,少年此刻也看不到他漲紅的臉。
“......所以說,你居然這麽丢人?幸好我不在。”眼睛盯住上下起伏的排球,宮治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算了,吃撐也就算了,但這種機會你都把握不住?”
回到旅店挨了北信介一頓痛批和好隊友們的嘲笑、第二天起床立馬生龍活虎的宮侑摸了摸鼻尖,不服氣地梗着脖子:“你懂什麽,我追求的是氛圍感!”
宮治:......神他媽氛圍感。
總之,他現在是對這個高攻低防的家夥給予不了一點期望了。
與其期待這家夥把話挑明,還不如指望雲雀幡然醒悟。
“......醒悟什麽?”宮侑癟嘴。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了心裏話,宮治聳聳肩,心念一動,接住下落的排球,猛地将其擊向不遠處正在練習魚躍接球的稻荷崎自由人。
“哎呀!”赤木路成被狠狠擊中了後腦勺,眼前一黑,整張臉結結實實地和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他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抱住罪魁禍球,跳起來尋找兇手。
“誰!是誰!誰忍心對稻荷崎的最後一道防線下如此狠手?!”
身高為全隊最矮的小自由人眼眶通紅。
宮侑還沒來得及細思自家兄弟的用意,眼神一瞟,卻見宮治不知何時已經盤腿坐在了地上。
在赤木路成氣急敗壞的眼神中,宮治擡手指向了宮侑。
“他幹的,我都看見了。”
宮侑:?
你當然看見了,因為這壓根就是你打出去的!
明明已經是高三年級,但總是被隊裏的高一高二後輩們耍得團團轉的赤木路成劍眉一豎。
由于平時販劍次數數都數不過來,見勢不對直接開溜已經成為了宮侑肌肉記憶的一部分,都跑出去一百米了他才崩潰大喊:“不是我啊赤木前輩!”
正因他平時作孽無數,這句蒼白的辯解在赤木路成聽來,可信度無限接近于零。“狗屁!你上次在我的水杯裏加了整整五勺鹽時也是這麽說的——!”
一人追,一人打,其他人閑聊的閑聊,拍照的拍照,任誰來了都會評價一句“朽木不可雕”。
北信介推開門,前來招呼他們即刻動身前往賽場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跟在北信介後面的雲雀時矢腳步一頓,在前者走進場館時,默默拉門把自己關在了外面。
“都說了不是我啦!”
“不是你還能是誰?”
“監控!調監控——呃。”
“哪來的監控啊喂,胡說八道也得有個限度,阿蘭你看我幹什麽?是想幫這家夥求情......呃。”
北信介手起拳落——
“嘭!嘭!”
赤木路成、宮侑——再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