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們的前路
我們的前路
第二天向北去找金雯和她媽媽,當面問了起訴傷害的問題,果然和馮佳人的預料差不多。
金雯一臉為難:“我現在正在備孕,所以我真的不能讓我爸坐牢,他有前科很可能會影響我孩子以後的前程。但是向北你放心,我之後也會注意看着我爸,不讓他找到一點我媽的影子。”
金雯媽媽也小聲說道:“如果會影響女兒的孩子,那……還是不讓他坐牢吧。我這手上的傷也十幾年了,早就習慣了。”
向北只能無奈放棄:“那就随你們吧。”
她在心裏對姑姑說了一聲對不起,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之後向北又花了一天時間,幫金雯媽媽在公司附近找了一處單間,又帶她熟悉了周遭的環境。
“公司還沒裝修好,這兩天你們就在市裏玩玩,有什麽需要盡管給我打電話。”
母女倆大概也因為不起訴她爸的事情有點內疚,連連道謝:“已經耽誤你很多時間了,你去忙吧。”
向北點點頭,坐上回出租屋的公交。
一路上她都在看視頻下的評論和私信,這次私信裏仍然沒有求助者,倒是評論區出現了幾個幫別人發的求助,只是真實性還有待考證。
這樣一想,後面的事情多得實在是堆起來了,招人這事也迫在眉睫。
她打開郵箱,求職的郵件倒是多得不得了,一看就知道經濟形勢如何。
就這麽一路看下去,看得頭暈腦脹,險些坐過了站。
下車後天已經完全黑了,她四望一眼,準備去小飯館吃點東西,走着走着卻撞上一個人。
嚴格來說,更像是某個人站在路中間等着她撞過去。
她摸摸鼻頭,擡頭看一眼:“你下班了?”
馮尚臣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忙暈了?今天周六。”
“哦對,那你怎麽沒回家?”
“你猜。”
向北不猜,有氣無力地擡手指指前面:“我去吃晚飯,一起嗎?”
“我煲了湯,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家喝點?”
“你煲湯?”
“嗯,留子可都是好廚子。”
“那去喝點吧。”
馮尚臣的公寓樓比向北的小區高檔得多,電梯門能當鏡子照。
兩人并肩站着,向北從鏡子裏直勾勾地跟他對視,看着看着又神使鬼差問了句:“還能再親一次嗎?”
馮尚臣抿唇沒說話,只垂眸移開了視線,向北有一點失望,可惜她不是女流氓,人家不同意也不能霸王硬上弓。
等到進了他的公寓門,她低頭尋找:“有鞋套或者是拖鞋麽?”
卻被拉着手腕托起臉吻了過來。
向北只愣了一秒,就順勢将手摟上他的腰,閉上眼睛,含含混混地得寸進尺:“可以……去沙發……坐你腿上麽?”
于是有求必應的心善男菩薩索性抱着她去了沙發。
親過嘴又摸過腹肌,再吃過一頓還算可口的飯菜,全方位得到滿足的向北當晚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就又精神頭滿滿了。
她給馮佳人打了電話:“今天來跟我一起看簡歷吧,必須得先招兩個HR了。”
“得嘞!”
兩人埋頭看了一天,篩選出了十幾份簡歷,又一一打電話約好了面試時間。
忙完向北伸了個大懶腰:“下周辦公室就能投入使用,招好HR,就能組建幹正活的團隊,可以着手調查這些求助信息了。不錯不錯,新我未來可期!”
馮佳人湊過來:“你昨天跟我說金雯不打算起訴她爸的時候,還有點蔫,今天精神頭就這麽好了,能不能問一下,這其中有沒有我哥的功勞?”
向北斜着眼睛看她:“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很突然嗎?我哥在你面前跟孔雀開屏一樣,你不會以為我們看不到吧?我只是不想做那種搞無聊助攻的朋友,所以一直沒問而已。
“另外前天那個法務應該跟他交代了那些事,昨天我哥問我金雯有沒有同意起訴,我說沒有,你挺失望的。他聽到後就換衣服出門了……”
她伸出手指虛空在向北周身打了個圈:“然後今天你就這樣精神抖擻了,我也不打聽隐私,我就是好奇有沒有他的功勞?”
“有。”向北給了肯定答複。
“好嘞!”馮佳人笑得有點幼稚。
接下來的一個月,向北依舊忙碌,但好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再忙也安心。
辦公室投入使用了,該招的人也逐漸招齊,說要投錢的兩位富婆也踐行了承諾。
之前雇保镖的安保公司還發來了長期合作意向,給的簽約費相當實惠,向北與馮佳人商量了一下,簽下了合同,以及保密協議。
向北又出了一期新視頻,除去介紹了辦公室地點,還在隐去個人信息的前提下,講了金雯媽媽的案例。
這期視頻的效果更加直接,更多的受困女性發來了求助私信。
尤其當宣布金雯媽媽拿到離婚證後的新一期視頻上傳後,更是引發求助信息大爆棚。
因為有了人手,向北直接讓大夥兒把所有的信息都彙總起來,一一取得聯系。
在查證核實後,再尋找對症下藥的法子達成目的。
“又有熱評問你為什麽不分享幫助她們的過程。”馮佳人刷着手機看一個新案例下的評論,搖搖頭,“唉,他們不知道過程根本不宜分享。”
沒錯,向北仍然喜歡用打擦邊球的方式促成結果,包括但不限于挖料威脅、搶人藏人、圍堵恐吓等等,實在搞不定的,才會選擇請律師打離婚官司。
但她也并不是全然亂來,她在公司建了個小小的法務部,并開始自學法律,盡量将一切手段都控制在法律允許範圍內,或者說,民事糾紛範圍內。
有人指着她罵:“信不信我讓你留案底!”
她回擊:“給你普個法,民事訴訟不留案底。但如果你敢起訴我,我一定公布判決書,到時候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會寫得清清楚楚,丢臉的人肯定不會是我。”
直接将對方氣得倒仰。
這些過程的确不宜分享,但她最終還是出了一個視頻,安撫那些要求分享過程的粉絲。
“對于身陷困境的女性來說,離婚不是不可能的事,而是很難的事。為什麽難?因為它需要成本、需要底氣、需要勇氣,而同時擁有這三者的人,基本上不太可能陷入困境。
“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本質上是一種轉嫁,将成本轉嫁到我們這裏,再給予受困者底氣和勇氣。這是一個很難和諧分享的過程,不止是因為隐私和個體的差異性,還因為它所展現的殘酷與不堪。
“傷心、痛苦、憤怒,悔恨,幾乎全都是負面情緒。這也是一個徹底剖開受害者傷口的過程。剖開本就足夠痛苦,如果再進行展示,無異于在傷口上用刑,實在過于殘忍。所以我更願意分享解脫與喜悅,希望你們理解。”
視頻發出去,質疑聲一下子少了許多。
而這個視頻之後沒多久,向北忽然收到一個信封,打開竟然是一張這年頭很稀罕的大額支票和一封打印的無署名書信。
對方表示,這是為報某個人的恩。
不用想,這個人肯定是姑姑。
向北默默收下,在後一期的視頻中簡單表達了感謝,沒想到竟然引來了更多相同手段的捐款。
她很受感動,在一次去給姑姑上墳時,分享了這些事。
“現在真是一點都不缺錢啦,我自己還能接廣告,熱吶的歌也分了我一點版權費。姑姑,我覺得我還能再幫助她們五十年。”
不過也有尚未解決的難點,比如一部分無職業女性的求職安頓。因為求助者分布在不同地區,而且每個人的職業技能也不一樣,基本不太可能把所有人都搞到同一個城市,進
行統一安置。
所以目前向北還只能通過自媒體,在線幫助那些女性求職。
而這種方式的前期資質查證和後期回訪維護都很麻煩。
“我遲早得想出個好方法,能夠規範化這件事。”
向南在得知這件事後,向向北自薦:“不嫌棄的話,可以讓我幫你負責這塊麽?用我十幾年互聯網獵頭的經驗。”
“你在逗我玩?”
“我沒那麽無聊。我實在不想相親,所以決定采納你的提議,和家裏斷聯了。這種工作應該可以讓我各地旅居吧?我目前很需要這種打游擊的生活模式。”
向北這才知道她真不是開玩笑,激動得無以言表:“要得要得!你果真是我的姐!我唯一的姐!”
那天她走路就沒腳跟挨地過,馮佳人笑她:“果然是做大做強了,飄了哈。”
向北一甩頭發:“我不飄是因為重力,但凡沒有重力,我能飄到天庭去,跟強不強大沒關系。”
馮佳人豎起兩個大拇指:“我永遠欣賞你無與倫比的自信。”
說起來,兩人現在雖然是同事,但因為沒有利益糾葛,所以關系其實比以前更近一步。
尤其是向北搬家之後。
因為資金方面後繼有力,姑姑的房子暫時就可以不用賣了,于是向北搬了進去,也給馮佳人安排了一個房間。
這樣在忙的時候,她就不用大老遠回去住自家的大別墅了。
兩人的生活習慣都很好,所以在生活中也很合拍。
多餘的房間作為客房,偶爾秦楠珠放假的時候會過來玩。
說起秦楠珠,自從她與臺裏報備了自己的情況之後,就可以公開露面了,熱吶的事業發展也因此又上了一個臺階。
倆人聘了個很專業的經紀人,接到了不少音樂節和電視節目的邀約,同時還籌劃着再出新歌。
一時間兩人都俨然大明星的狀态,就連馮佳人是方益大小姐的名頭都很少被提及了,她的粉絲都更願意稱她為熱吶主唱兼新我創始人。
是的,熱吶有了自己的粉絲團,粉絲名叫知了。向北自然也成為了最大的粉頭,蹭了不少大場面的前排觀衆席。
而從向北搬家後,爸爸媽媽來看她的次數更頻繁,每次都大包小包地來,帶很多向北愛吃的家鄉特産,還會變着法給她做各種好吃的。
向北也帶他們玩遍了本地的景點,還帶兩人去大醫院做了體檢,每次送他們回家,也會準備很多東西,然後在高鐵站依依惜別。
完全是父母慈女兒孝的美好親子關系。
就連馮佳人也一樣,她起初見到向北爸媽還會尴尬,但很快發現兩人日常都不是難相處的人,後來愛上了向北媽媽的廚藝,更是一口一個芳姨叫得很是親熱。
向北和她讨論過與父母曾經的争吵,各自無限感慨。
“愛是真的,傷害也是真的。甚至可能在他們看來,我們也傷害了他們。唉,親情比愛情真是複雜多了,愛情不愛了可以分開,親情的紐帶要解開是真的難。”
“所以人是很複雜的生物,不怪有些人選擇渾噩與麻木,愛恨如果太分明,活着會很痛苦。”
“是啊,之前總聽人說,清醒過的人渾噩不了,但真到了自己身上,總是不免還有期待,也還是願意去滿足對面的期待。”
巧的是,這段對話之後不久,馮敬方就在醫院裏去世了。
雖然不認識他,但如今作為向家人的朋友,向北也去參加了他的葬禮。
葬禮上的馮佳人哭成了淚人,向北攬着她的肩膀沒有多問,只是猜想,她大概仍然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了曾被無限疼愛的時光。
只是向北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愛恨不能分明的痛,還是愛恨太過分明的傷。
主持葬禮的馮尚臣倒是顯得挺平靜,這幾年一直都是他在負責馮敬方的住院事宜,想來對父親的死也早有心理準備。
直到葬禮結束,這人送完賓客回頭,在向北也告辭準備離開的路上忽然攔路,一言不發地抱住了她。
抱得還挺緊,臉也埋進了她的脖頸,還好沒有讓向北感覺到什麽“溫潤的液體滲進肌膚”。
畢竟大冬天的,裏衣濕了不好幹。
這是兩人之間第一個單純的擁抱,向北也沒有矯情,伸手環住了他的背,還盡量溫柔地拍了兩下:“辛苦了,很累吧?”
那人悶悶地“嗯”一聲,随後将向北箍得更緊。
這段擁抱被不知道殡儀館的工作人員還是路人拍了照,在網上引起了一些讨論,但兩人都沒回應,後面就慢慢冷了下去。
向北爸媽也來問過,向北的回複是:【人家的爸爸剛走,作為朋友,在葬禮上安慰他一下而已。】
【安慰有抱這麽緊的?】
【人那麽難過,沒注意到嘛。】
又過了一陣子,向南正式入職新我,第一站就去了西部一座城市,幫一位從沒到過城市的阿姨安排家政培訓,而她也真的斷掉了與家中的聯系。
大伯大媽來問向北,彼時她正在小區附近的超市買東西,于是停在貨架邊接電話,手指無意識地四處亂戳戳。
“我跟她之前就鬧掰了,你們不知道嗎?”
“因為她把我的公司地址給向東啊,我覺得她背叛了我,所以早就把她拉黑了。”
“怎麽不是背叛?那次向東還跑我公司威脅我呢?”
“不是威脅,難道是探望啊?有那麽探望人的嗎?”
“……對了,向東那次回去就收了我爸五萬塊錢,這件事你們不知道嗎?難道是向東騙了我爸的錢?”
電話那頭終于消停了,說了句“哎呀,你不知道她在哪就算了。那個死丫頭,真是不孝順!”就挂了電話。
疑似指桑罵槐。
向北不屑地嗤了一聲,擡眼才發現自己把貨架上一袋面包戳漏氣了。
她将面包拿起來放進購物籃,看着自己指甲平平的手指很是疑惑:“難道我有什麽神功嗎?一指禪?”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向北轉頭,才發現是自己的親嘴搭子。
“你怎麽在這裏?”
馮尚臣指指購物車:“我買點日用品。”
“你住祥源橋那邊,跑到這裏來買日用品?”
“我也搬家了,就在你隔壁。”
向北倒是沒什麽意外:“住這裏上班會不會不方便?”
“差不多距離,只是方位不一樣而已。你這籃子別拿了,我們共用一個吧。”他将向北籃子裏的東西拿出來,“買了火鍋底料?打算吃火鍋嗎?”
“嗯,天太冷了,想透心暖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吃?”
“好。”
向北又看了兩眼火鍋底料:“不過,這種底料會不會太辣了?”
“我看你平常也不像是怕辣的人。”
“可是如果吃得太辣,親嘴會不會嘴唇痛啊?”
馮尚臣低低笑起來:“好奇的話,可以買回去試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