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船長的末路

第53章 船長的末路

二十二世紀大叛亂伊始, 一線城市被MUL-01作為首要目标,各個研究機構和精英聚集地首當其沖。雖說逃出來的人也不少, 幸存者基本都是中下層人士。真正具有頂尖知識的人不是沒有,數量上少得可憐。

而船只和炮火不是小孩的積木玩具,不可能由毫無經驗的人随便拼湊出來。

沒人認為樊白雁會輕易松口, 讓出極樂號這塊大蛋糕。廢墟海裏物資豐富, 可要利用有限的人才将主艦建立成極樂號這樣, 沒個兩三年絕對做不到。

在那龐然大物的威脅下,大部分船長們選擇低調行事。這片樹林已有一棵巨樹, 他們只好将枝條橫向伸展, 偷到一點漏下來的陽光。若有人膽敢向上走, 就算沒在消毒前死于非命, 也早早晚晚變成樊白雁貢獻給秩序監察的犧牲。

但總有瘋子想要嘗試。近幾年來, 最瘋也最成功的那艘船, 正在接連不斷地炮轟試圖逃跑的巨輪。

塗銳指揮着艦隊移動, 利用紅外掃描儀推斷極樂號主艦的狀況。他與餘樂位于攻擊艦隊的正後方, 極樂號的最大攻擊範圍之外,安全方面有幾分保證。雖說如此, 他本來不願意将餘樂帶來——

“你到底來幹嘛的?”塗銳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餘樂癱在指揮艙的椅子上,還在翻看那本廉價色情雜志。他将薄薄的紙頁抖得嘩嘩響,嘴裏時不時來一段口哨。

“來陪陪你啊?萬一過兩天我死了,可就沒人給你吹背景音樂啦。”

“放屁。”塗銳無力地回應,扶了扶眼鏡。“正經點。”

“老塗,你說咱倆也認識快兩年了吧。”炮火帶來的震顫中, 餘樂伸開長腿,踢翻了一邊鐵櫃子上的空杯子。馬口鐵杯子叮叮當當摔落在地,餘樂看都懶得看一眼。

“不到20個月。”塗銳注視着面前的展示光屏,飛速調配人手。“A小隊和E小隊去左翼,樊老賊要左轉,右側退開五百米,小心船尾和流彈。”

“當年我瞧見個小四眼埋在泥巴裏,順手這麽一揪,結果揪起來個副船長。你說這算不算運氣?”餘樂打開一罐啤酒,咕嘟咕嘟灌進喉嚨,哈地噴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啊。”

“是,是。謝您救命之恩。”塗銳用手指在展示光屏上畫出進攻路線圖,“您老還有別的事嗎?怎麽,咱好不容易撈到這麽個翻身的機會,聽這口氣,主腦不弄死您,您打算自己找個地方吊死自個兒啊?要去趕緊去,別在這裏浪費大家夥兒的感情。”

“去你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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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樂把啤酒罐握癟,頓了幾秒,神色如常地笑罵道。

“……我這不以防萬一嗎?老塗,等我把自個兒吊死,你記得去我床底下摸摸。老子攢了這些年的黃書可都在那!我餘樂堂堂正正,人沒了可以,精神傳承可不能丢。到時候你可千萬記得把它們找出來,好好供着,借閱的話要登記消毒——”

“我這輩子都不想用手碰你那堆書。”塗銳沒掩飾語調裏的嫌棄。

“那不成,我把我寫的船只操作竅門也混裏頭了。”

塗銳的動作猛然停住:“餘樂,你什麽意思?”

“沒啥意思,以防萬一呗?”餘樂從椅子上站起,拍拍屁股。“聽不懂嗎,塗老師?塗隊長?外頭天都亮了,要等晚上秩序監察的炸.彈掉下來,你還在這收拾極樂號,老子絕對把你給開了,聽見沒?”

“下午三點前搞定。”塗銳緊盯餘樂的動作,嘴上答應。“消毒一向是六點左右開始,準來得及。”

“行,咱們老塗說話算話。”餘樂熟稔地解開鋼索,蹲進球形單人艇。“我回主艦,收一波上船費,下午三點咱在這裏碰面哈。”

“趕緊滾。”

“順便幫我謝謝那倆小子。”

“你自己去謝。”

餘樂擺擺手,沒回應。

與此同時,艦隊前鋒。

“你确定不去找塗銳?”唐亦步蹲在某條坍塌的方柱上,一枚炮彈從他們頭頂上方半米處飛過,掀起的爆風吹得那仿生人擺了擺。“或者我們可以把樊白雁幹掉。”

“不行。”被抱在懷裏的阮閑沒有亂動,他一只手抓緊唐亦步的衣服前襟,一只手緊緊握住血槍。“廢墟海裏不止極樂號和走石號兩艘船,餘樂的行事風格也不算讨人喜歡。如果樊白雁被殺,剩下的散票可能會全部集中在餘樂身上。”

一山不容二虎,當兩只老虎一死一傷,狼和鬣狗不會介意讓它們同時消失。

“我不想保護樊白雁。”唐亦步不滿地表示。“你說的只是一種可能性。看這個攻勢,走石號不像顧忌樊白雁死活的樣子,他們絕對有後備計劃。”

“沒錯,所以我只是建議觀望,只要塗銳不能在我們身上挑出錯誤,別的都好說。”阮閑看向冒出濃煙的商廈外部,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現實不該這樣平靜。

“段離離死得太安靜了。”半晌後,他還是決定将顧慮說出口。

作為秩序監察,副船長的位置至少能保證她不會随便喪命。但極樂號不是個安生地方,如果她和丁少校一樣都是肉身,也有可能因為其他意外死去。作為鳥籠裏的金絲雀,這死亡被廣泛目擊到的可能性相當高,她也無法像培養皿那樣随随便便讓複制體從外界回來。

這樣一個危險而尴尬的環境裏,段離離不可能沒有考慮過“死亡”的可能性。她向來致力于讓自己看起來萬分悲慘,死是最容易做文章的一點,而她居然簡單地将它放過。

不自然。

然而段離離咽氣後這麽久,極樂號那邊沒有出現怎樣奇怪的變化。走石號的艦隊在拼命襲擊,十來艘其他墟盜船的哨兵潛艇在遠處觀戰。消毒近在眼前,就算這邊局勢再熱鬧,也不會有哪個勢力會想在這個當口加入。

先回走石號是最安全的,直接去找塗銳也是條路。不過……

又一波爆炸在身邊炸開,阮閑耳朵嗡嗡直響,血液混入了鐵水,順着血管一路灼燒。他舔舔嘴角的血漬,目光在飛快穿梭的戰艦中來回掃視。

“活着”的實感第一次如此真切。

“我們再跳一曲吧。”他說,聲音有點啞。“幫他們早點結束。”

唐亦步低下頭,目光裏多了點驚奇。“以我的了解,我還以為你會想要趕緊撤離,去走石號暫避。”

“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注定不會簡單地死掉。”阮閑扯扯嘴角,掙開唐亦步的懷抱,雙腳踏上方柱。“現在我想驗證下這一點。”

明明身體脆弱無比,幼年時他卻能一次次死裏逃生,并因此獲得更好的物質條件。成人後被範林松一槍擊中頭顱,非但沒有死去,還變成了現在這副不容易死的模樣。

就像一個蹩腳的玩笑。

再或者,母親對自己的判斷并沒有差錯。

【你是魔鬼、惡魔……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生不出這樣的孩子……】

她很可能是對的。

“來吧。”阮閑張開雙臂,做出一個類似于擁抱的姿勢。“我想這裏不至于把我摔到拼不起來。”

“好。”唐亦步思忖幾秒,走上前去。“你說得沒錯,我也懷疑段離離有後着。這樣吧,如果消毒前她的計劃沒有顯露的意思,我們就回走石號。”

“成交。”

阮閑抱住對方溫暖的臂膀,再次做出舞蹈的姿勢:“這次沒有音樂,有點可惜。”

“炮聲太大,不然我可以哼給你聽。”唐亦步露出一個微笑,“準備好了?”

“嗯。”

下一瞬,兩人放開彼此。

阮閑從方柱上墜落,跌上沖來的小型戰艦。他不顧摔傷的疼痛,直接滾上甲板,跳到正在開火的武器上方,血子彈向武器轉軸傾瀉而去,強行調整角度。

極樂號剛準備開火的炮筒被打了個正着,炮彈直接炸了膛。大船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在爆炸的作用下向另一側歪了歪。數十發炮彈從小炮筒中射出,沖向走石號的戰艦。

阮閑轉過身,眼睛緊盯炮彈上脆弱的接口。S型初始機為他提供了所有他想要或不想要的信息,而他将它們全部吞下,化為自己的武器。

血子彈沖向其中幾枚炮彈,成功鑽入燃燒的接縫,将它們提前引爆。走石號的小型戰艦沖出濃煙,攻擊沒有間斷。

唐亦步則跳到了另一艘戰艦之上,他的做法更加粗暴——那仿生人撕開彈藥箱,直接抓住細長的金屬彈藥,向極樂號的方向投擲。

又一個主力炮臺被炸碎,大船歪斜得更厲害。終于,下一枚炮彈投過去時,它直直穿過了極樂號。

樊白雁眼見狀況不妙,開始燒穿梭劑了,阮閑啧了一聲。

對于此種情況,走石號自然也有應對的方法。另一種帶有熒光的炮彈拖着濃煙撕裂空氣,再次擊中極樂號。阮閑所在的戰艦大概沒有配備這類武器,眼看就要折返。

阮閑垂下目光,望向腳下漆黑的深淵,毫不猶豫地踏出一步。

下一秒,阮閑撞上了熟悉的堅實胸口。

強勁的風從兩耳邊掠過,雙腳再次踩上滿是沙塵的地面。唐亦步放開圍在他腰間的手,收回作為支撐點的勾繩,在高臺處尋找擁有反穿梭武器的戰艦:“阮先生,剛剛你踩到我的腳了。”

“第一次跳這種曲子,不習慣。”連綿不斷的爆炸聲中,阮閑随意指了指遠處的炮火,聲音帶着笑意。“你想要的船在那邊。”

“我看到啦,猜得很對。”唐亦步回過頭,略微笑了笑。

阮閑皺起眉——那笑容不是唐亦步慣用的假笑,有點生澀,但的确是個類似笑容的表情。

“下次跳的時候,最好找個更顯眼的地方。”那仿生人理了理淩亂的黑發,“我得先看清你,才能接住你。”

“剛剛你做得已經很好了。”阮閑将槍在手裏轉了兩圈,“一會兒見。”

他們各自伸出一條胳膊,牽起彼此的手,儀式性地轉了圈舞步。

又一輪破壞開始。

事情不該發展成這樣。

樊白雁的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水。一邊要有計劃地分配極其有限的電力,一邊要控制整艘船的航行,他的腦子痛得要炸開。分子打印機打出了不少能夠正常使用的螢火蟲,可惜耗能巨大,再繼續下去,他會失去讓極樂號這艘龐然大物保持閃爍的電力刺激。

被螢火蟲恢複的那群人也沒派上多大用場。走石號的主艦還沒出現,自家兩個主炮臺就給人轟沒了。戰鬥持續了将近三個小時,到頭來他們連一艘敵艦都沒有擊落。

饒是經驗豐富的樊白雁,此刻也越發沉不住氣。恐慌漸漸侵染了他的心髒,他的手腳冰涼,眼前一陣陣發花。

自己盡心盡力經營極樂號這麽久,這個龐大的體系不該這樣簡單就毀于一旦。然而自從餘樂出現,他的好運氣像是徹底離他而去。之前幾乎每招一批人,他都能弄到幾個能用的人手,或者得到點有意思的靈感。

就像第一次與段離離相遇,那個蠢丫頭饑不擇食地亂吃,讓自己發現了明滅草果實的妙處。他的運氣從那以後一直走的是上坡路,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荒謬的情況。

大廳中的瘾君子們昏昏欲睡,窗外炮火連天,火光越來越近。樊白雁罵了幾句髒話,踹開保镖,沖回六樓。“段離離,叫你沒聽見嗎?啊?”

而在那等待的只有一具屍體。

年輕姑娘的心髒處破了個大洞,血液将月白的旗袍染成黑紅。她無助地躺在一片彈藥坑洞和機械碎片之間,眼睛大大地張開,黯淡的眸子裏滿是恐懼。

樊白雁登時退後幾步,心底一片冰冷。

完了,這是個壞兆頭。他哆嗦着嘴唇,沖回自己的房間,開始做本想安排段離離做的事情——查看備用能源的量。

假窗戶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碧綠的湖面閃爍着粼粼波光。樊白雁卻心如死灰,他退了兩步,将備用能源的量表關閉。

段離離沒有及時支持,自己的估算還是出了錯誤。內憂外患夾擊,就算自己活過這波攻勢,也沒有足夠能源帶極樂號躲過接下來的消毒。

都完了,一切都完了。外面也是,這裏也是。

老天不讓他活。

樊白雁絞盡腦汁,沒能找到任何破解現狀的辦法。哪怕早一天發現明滅草的異常,哪怕走石號的攻擊晚點才到……

可惜諸事沒有如果。老人咽了口唾沫,喉嚨裏發出幾聲悲鳴。

他想不通哪裏出了問題,可他還有最後一條路。再差也不能給餘樂逮到,擂鼓般的心跳中,樊白雁将所有備用能源接進自己的房間——自己的私人船舶,然後按下了啓動。

他得逃。

數個小時的轟炸後,極樂號終于慢悠悠停下。而在建築頂端,一艘豪華游艇穿過黑暗,向更濃稠的黑暗中沖去。半小時後,炮灰和爆炸聲被甩在身後,一切趨于安靜。樊白雁終于找回呼吸的節奏,狠狠吸了口氣。

沒了炮火聲的遮掩,身後傳來的古怪滋滋聲越來越響。

有什麽東西從門外湧來,門不堪重負地彎着,稍帶黃色的乳白色液體擠進門縫。淡淡的甜香味鑽入鼻孔,樊白雁機警地轉過身,卻沒能第一時間認出這些敵人。

幾乎在同一秒,操作面板的某個角落發出尖銳的報警聲,能源不足的燈光不住閃爍。

“不可能!”樊白雁咆哮出聲,他接入的能源足夠這船繞整個廢墟海跑上一百個來回。老人暴躁地捶了下操作面板,查看耗能分布——

掃描儀的展示下,一個小小的機械正藏在他的儲藏室中,系統将它識別成了分子打印機。但和其他分子打印機不同,它沒有自己的編號,造型粗糙而簡陋。當這艘船被激活的那一刻,它也開始同步工作,只不過它被預先設置了工作模式。

“避開主能源,利用船只外接的備用能源生産……豆乳冰淇淋?”

樊白雁愣了三四秒。

他本該用這幾秒關閉它,或者幹脆跳窗而出。但這指令實在是過于驚人,直到那冰冷的甜品沖開艙門,瞬間淹沒整個船艙,他都沒能挪動一步。

這一切興許只是個滑稽的噩夢,這是極樂號船長腦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又一次将墜落的阮閑接到懷裏,抱上高處。唐亦步往自己臉上抹了幾把土,做出副狼狽的模樣。他正打算給阮先生也來個灰頭土臉的裝扮,好去和塗銳會面,結果手還沒有拍上對方的臉,自己先僵住了動作。

“啊。”他後知後覺地輕輕叫了一聲,“樊白雁真的殺不得嗎?”

“為什麽要問這個?”阮閑正忙着給唐亦步的領子制造破口,他手上動作沒停,只是擡起頭。“你對他的殺意還真大。”

“他把所有人都弄成了一副模樣,我不喜歡。”唐亦步兩只髒乎乎的手抹過阮閑的面頰,又在他的耳朵上揉了揉。“當然,主要是因為他傷害了他們,還試圖傷害我和你。”

“……那些墟盜未必都會認為那是傷害。”阮閑把正在揉捏自己耳朵的爪子拍開。

“可他給他們吃了足以成瘾、并且傷身的毒品類藥物。并且讓他們高強度工作,透支健康……”

“我們可以稍後再談這個話題。”阮閑沒有被唐亦步帶偏。“你先回答我,為什麽要問樊白雁的事?”

“哦。”唐亦步放下兩只手,表情嚴肅。“我之前在他的船上搞了個小小的機關,他可能已經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大肥章!昂!

糖別致的殺人方法(×

在湮滅點跳完舞的糖:

→一個人回去好無聊。

→甚至沒有鐵珠子。

→不如給樊白雁埋個致死機關。

→甚至還能吃到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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