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探春

番外三 探春

榮國府的三小姐賈探春,從小就是個聰明人,生得又漂亮,雖然是姨娘養的,但是誰也不敢小瞧了她,她自己又是個要強的個性,事事謹慎仔細,進退得宜,因此很得家中長輩們的喜愛看重。

若說三小姐探春還有什麽不足之處,那就要算是她的生母趙姨娘和同母弟弟三公子賈環了。

趙姨娘粗俗市儈,尖刻計較,從來都是個愛生事非,不招人待見的,她生的三公子賈環也頗有乃母之風,猥瑣無賴,小家子氣十足。

有次被探春撞到他和寶姐姐的丫頭莺兒與香菱玩一注十個錢的趕圍棋,輸了竟也和小丫頭混賴,不給錢不說,還賴人家的,氣得探春頭頂冒煙。

趙姨娘和三公子賈環,這兩個與探春最親近的人既是如此的經常不做臉,就連累得她也經常在人前擡不起頭來,太太王夫人每每想要疼她,都因為這兩人而作罷。

探春氣惱之餘,只得經常提醒着他二人,一邊自己更加的要行事小心,輕易不肯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

賈環就算那身上的毛病再多,但到底是她親弟弟,探春也沒法就幹脆不去理他了,因此這小子從懂事起,三不五時的就要到她這裏來刮蹭一番,打打秋風。

探春拿出姐姐的架勢,經常要教訓他,可惜效果不佳。

到賈環十餘歲的時候,探春就對這弟弟徹底失望了,只盼他別學得太壞,等再長大些能得家裏關照,不拘是在府中還是外面,領個小差事做做,不要惹得老爺和老太太十分煩他,經常能想起來照拂一二,探春覺得自己就謝天謝地了。

賈府的累弊祿蠹,腐壞堕落,探春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無奈老太太年事已高,賈政又是個不通俗物的,王夫人也管不了這許多。

家中又有那樣一群叔伯兄弟,安榮尊富者盡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她一個女孩兒家,雖是看得明白,但話都沒她多說一句的份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寧榮兩府日益衰敗。

倒是自己兄弟,長了幾歲後,貌似比以前通了些道理,不再天天來她這裏搜刮,反倒偶爾會記得尋些好東西來讨她開心。

正是小有安慰的時候,園子裏又鬧出了失竊風波,查到最後,竟是太太房裏的彩雲看賈環面子就擅自把太太的東西偷出來給趙姨娘。

探春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她這是什麽命,怎麽就能碰上這樣丢臉沒夠的姨娘和弟弟呢!眼皮子怎麽就這樣淺!

氣了兩天,賈環忽然來找她,還帶來了兩大瓶玫瑰露,比太太的還要好,問他是哪裏來的,他也不肯明說,只說來路絕對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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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以為他是因前兩日的事情,咽不下這口氣,為掙個面子,專門去外面找來的,給姨娘和她看看。

嘆息道我也不用你孝敬東西,你但凡有心,知道上進,能讀好書有些出息我就知足了。

待賈環走後,打開那玫瑰露一嘗,果然不是凡品,清甜甘爽,餘香滿口。正巧探春的乳母王嬷嬷進來看她,探春笑讓,命人再多調一碗來給王嬷嬷也常常。

王嬷嬷年紀大了,在府中待得日久,伺候過前面兩代主子,很有些見識的。拿了那玫瑰露的瓶子細細賞玩了一陣,忽然驚道,“姑娘這東西是哪兒來的?可了不得啊!”

探春奇道,“是人家送給環兒的,他給了姨娘兩瓶,多下來的就拿我這兒來了。我也看着稀罕,想來是北靜王爺送他的,前些天不是還送了一箱子衣裳來嗎,都是上好的東西,難得北靜王爺倒看得上他。媽媽看着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王嬷嬷搖頭稱奇,“這是禦用的東西,姑娘你看,”說着将瓶子舉起來,将瓶底給她看,果然有個小小的禦用标記。

“咱們家雖然也經常能用些各地上貢來的東西,但那不同,姑娘你想啊,每年各地的貢品那麽多,說是貢上,其實大部分都是京中這些家達官貴人分賞掉了,所以大多數貢品都是不會進宮裏去的,真正皇上用的東西也和我們平時看到的一般貢品不一樣,還要好上許多,裝置的器皿也有講究,都是禦用的規格,平常人家不得擅越。”

探春問道,“那媽媽你的意思是這兩瓶玫瑰露是直接從宮中拿出來的了?”

王嬷嬷點頭,“是啊,按理說平常人家得了這樣的賞賜都要擺香案供起來的,哪能随便送人呢,就算是北靜王爺,那給人前也應該換個瓶子才是呢,不然可是違制,被抓到了罪名不小。”

探春吓一跳,連忙命人将那兩個瓶子仔細收起來,打算過會兒再親自去囑咐趙姨娘一聲,“大概是那王爺在這些小事上不太操心,忘記了。”

王嬷嬷還是疑惑,“王爺忘了,王府管事兒的幹什麽去了?”不好再多說,喝了茶,說會兒子話就自去了。

過後沒多久,北靜王又送了一匣子珍珠給賈環,家中女眷人人有份,都分到幾顆,探春身為親姐,自然盡最好的先挑,她挑的時候還好笑,這怎麽最近好東西源源不斷的,好像人家王爺在讨好賈環似的,這又送衣裳又送珠子的,怎麽看怎麽像在讨好他自家的愛妾,給環兒這麽個粗俗小子真是浪費了。

這之後探春口中的粗俗小子接連不斷給她驚喜,先是在老太太的壽宴上得聖上降旨,被封為五品廣儲司郎中,然後又來找她,說是忙不過來了,請探春幫他打理外面的一片生意。

探春很是激動,原以為這一大家子人都醉生夢死的,眼看着就要沒落了,不想自己弟弟還是個有心思的,知道未雨綢缪,自己撐起一片事業。

和寶玉相比,賈府的人誰都不看好賈三公子,一致認為此人不會有什麽大出息,現在看來卻是不然,寶玉雖然資質好,但是無心經濟仕途,只願在內宅裏和姐姐妹妹厮混,實在還不如這個弟弟。

可嘆世事無常,賈府的人不知收斂,終日樂享榮華,終于應了探春所言,盛極則衰,招來了抄家大禍,一夕之間富貴不在,親人離散,呼啦啦好似大廈傾覆,分崩離析。

探春和趙姨娘托賈環的福,有貴人關照,除去受了些驚吓,并沒有吃多少苦。平心而論,探春覺得自己和姨娘在北靜王府中的日子,比在賈府時更加的養尊處優,除了缺少姐妹相伴,其它再無什麽不足之處。

北靜王對她二人也是禮遇有加,所以并無寄人籬下之感。

因此探春後來時常感慨,也許人生在世不需要太過出色,就像環兒這樣一般般,還有些小毛病的世俗人才能活得更好也說不定。

……

這天賈環從揚州來京城看望姐姐和姨娘,不想一見面就得了個震驚無比的消息。

“什麽!你說寶玉哥哥出家去了!那寶姐姐呢,就這麽被他抛下了?”賈環滿臉詫異地問探春,他最近生意不忙,就偷空跑來一趟。

探春嘆息,眼睛有些紅腫,應該是晚上哭過,“我前幾日去家廟中探望老爺和太太,太太和寶姐姐哭得淚人一樣,老爺如今年紀大,又受了抄家之事的打擊,仿佛是想得開了,沒有多說什麽,不過我看着也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唉,這是怎麽說的,不是上次還說他在讀書備考,要和蘭兒一起下場一試的嗎,唉,我還說他要是中了,就讓王爺想想辦法,給安排個好點的官位呢,這怎麽……”賈環也不知說什麽好了,“那明日姐姐再陪我一起去拜望一趟吧。”

探春答應了,知道他雖然欺君詐死過,但是北靜王和他二人好似得了皇上的什麽承諾,除了不能明目張膽地與各官宦人家來往,平時進進出出的并沒什麽大忌諱。

既然是去給老爺太太請安,那就不能空手去,何況是賈環這樣一直在外,難得見一次的兒子。

探春想着這事不好支使王府的下人去操辦,“那環兒你有帶孝敬老爺太太的東西回來沒有?若沒有就趕緊派跟着的人出去置辦些。”

“沒有,大老遠地趕路,帶着東西走不快,要耽誤時間,”賈環回京城自然是快馬加鞭,不能拉上兩車東西慢慢晃悠,“派人出去買太麻煩了,況且街面上能買到什麽好東西,太太現在就算沒以前那個氣派了,眼光可還在呢,外面買最上等的貨色也未必能入她的眼,還是在王府裏随便挑點什麽吧。”

探春皺眉,“我知道你和王爺交情甚厚,只是他對你好,你更應該敬着他些,做事有些分寸,莫要肆無忌憚,最後終于惹煩了人家。”

賈環不理,“怎麽可能,姐姐你陪我一起去挑兩件。”

探春怕他做得太過,只得跟上,眼見賈環大刺刺命王府的大總管王興去把庫房的門開開,他賈三爺明天要拜見父親嫡母,需挑些拜見長輩時能送的物件。

王興連忙引着二人去了,另叫了幾個婆子跟着拿賈環看上的東西。賈環一點都不客氣,東挑西選了半日方作罷,探春臉上發燒,回去後就敲他,“你怎麽能如此不知收斂!挑了這許多,這可像什麽樣子!”

賈環笑,“沒事的,我和他兩個分那麽仔細幹什麽,況且他本該孝敬咱家老爺些東西的,那些東西一會兒分成兩份,一份說是我孝敬的,一份說是他要我們代送的就是。他回頭還得來謝我呢。”

第二日一早,探春和賈環同坐在馬車上往城外家廟中去時,順手把禮單子拿過來再看看,發現其中又另添了百年老參兩枝,明珠一斛,上等湖緞,細紗若幹,連忙問賈環是怎麽回事。

賈環明顯晚上沒睡好,捂着嘴打哈欠道,“昨兒晚上和薄菡說起今天要去見老爺,他看看禮單,非得說我小家子氣的,去看爹娘才拿那麽點東西,竟還把他那份也算上了,趕着叫人又加的。”

探春不解,“你們還真好啊,他連這種事都幫你操心?”轉眼看到賈環脖子上隐隐一處紅痕,“環兒脖子上怎麽紅腫了一塊?這種天氣還有蚊蟲?”

賈環連忙坐直了,把衣領往上拉拉,“可不是嗎,好大一只呢,擾得我半晚上都沒睡成,這會子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那一會兒去蘭兒房裏,請大嫂嫂找些藥給你塗塗。”

“不用,不用,這麽點小事不用勞煩大嫂。”

“我看紅腫了好幾處呢,你不難受啊,塗上藥好得快些。”

賈環咬牙暗恨,“真的沒事,三姐姐,他們現在心裏都不爽快,就別再麻煩了。”

探春狐疑,心說肯定有問題,哼,等回去了再好好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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