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微仰的臉潮紅未退,眼神出奇地平靜,賀雲承心念微動,鬼使神差地将手裏的煙遞過去:“沒了,最後一根。”
鐘渝輕輕眨了下眼,随即探身過來,紅潤的唇含住濾芯,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
光點明滅間,熱氣噴灑在賀雲承指節上,賀雲承的心也跟着跳動了下,不由自主地想,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在賀雲承怔愣的時候,鐘渝拿走了剩下的煙,手指微微顫抖着,再次湊到唇邊。
萬籁俱寂,只有他們這裏亮着微弱燈火,鐘渝眼睫低垂,細密的睫毛掩住了眸色,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他夾煙的手搭在車窗上,修長五指蒼白冰冷,薄薄皮膚透出青色的血管,漫不經心的動作透出股易碎的頹然,又似乎有種脆弱的……優雅。
賀雲承心裏冒出個莫名其妙的想法,面前這是位冰做的美人,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要碎裂了。
他忍不住道:“好學生也抽煙?”
鐘渝擡眸看來,煙霧籠着他半張臉,淡聲道:“不抽煙就是好學生嗎?”
嗓音沙啞冷淡,配着他淡漠的神情,賀雲承感覺心髒被個小鈎子勾了一下,有點癢,想做點什麽。
他手搭在車窗頂,低頭直勾勾地盯着鐘渝,視線流連在鐘渝紅潤的唇瓣上,忽然覺得那一定很軟,想嘗一嘗究竟是什麽味道。
但賀雲承很快就克制住了。
他不喜歡接吻。
賀雲承在床上從來都是直奔主題,從不親吻床伴,也不讓他們吻他。
他從小聽到大的那些愛情故事裏,什麽真愛之吻,什麽一吻定情……吻總是和情情愛愛挂鈎的,所以對他來說,接吻是比做丨愛還要親密的事。
而他一向認為性和愛是分開的,他要的只是單純的性,只享受身體上的愉悅,情情愛愛對他來說是多餘的,他不屑,也不需要。
賀雲承雙手抄兜,轉身靠在車門上,看着漆黑的天邊,百無聊賴地問:“什麽時候開始抽的?”鐘渝抽煙的動作很熟練,絕對不是第一次。
“高中。”鐘渝說。
母親生病的那一年裏,每天要面對高昂的醫藥費和母親歇斯底裏的崩潰,他壓力非常大,常常失眠。有次他實在受不了了,躲進樓梯間,碰到一個中年男人在那裏抽煙。
這個男人他有印象,應該是附近病房的病人家屬,胡子拉渣,眼眶青黑浮腫,也是一副飽受折磨的模樣。
“來一根?”男人問。
鐘渝本想拒絕,但猶豫一秒,還是接受了。
男人借給他打火機,點燃後他吸得太急,煙嗆進肺裏,扶着牆咳得驚天動地。
男人笑了聲,“看你年紀不大,第一次抽吧?”
鐘渝眼淚都咳了出來,喉嚨發癢說不出話,只能點頭。
“适應了就好。”男人熟練地吞雲吐霧,感嘆道:“這人哪,就跟這煙一樣,就這麽短短一截,熄了,也就沒了。”
他話裏有話,鐘渝不知道該說什麽,選擇了沉默。
那男人應該想找個人說話,斜觑了會兒鐘渝,問:“你家誰在這裏?”
鐘渝微頓,“我媽。”
男人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下去,帶了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老婆……醫生說救不了了,讓做好準備……”
住在這片區的都是癌症晚期患者,大多數都剩不了多少時間,每天都有人死去,新的人進來,再死去,循環往複,永無止境。
兩天後,鐘渝去水房打水,路過一個病房時,聽到了男人悲恸的哭聲。
他腳步頓了頓,原地站立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臨走的時候愛人在身邊,或許能少些遺憾吧。
從那以後他就學會了抽煙,但也說不上什麽瘾,只有壓力實在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抽一兩根。
思緒逐漸回攏,煙也抽完了,鐘渝小心地按熄煙頭,這裏沒有垃圾箱,只能暫時用紙巾包着,放進衣兜裏。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默不作聲,車開回市區,來到了一處高檔公寓樓下。
賀雲承瞥見鐘渝蹙起的眉,解開安全帶,仿似滿不在乎地說:“這是我住的地方。”
別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人帶了回來,可能今晚就是中邪了。
先是來了場車丨震,又帶人回家。
鐘渝沒說話,沉默地下車,跟在他身後。
電梯上行,打開就是入戶門,賀雲承用指紋解了鎖,進門後燈自動打開,江景大平層寬闊的落地窗外,霓虹閃爍車流不息,整座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
賀雲承脫掉礙事的大衣,“我去洗澡,你如果要洗的話,那裏有個浴室。”他指了個方向,“今晚你睡客卧,一會兒家政會過來打理。”
這套房子還沒住過除賀雲承之外的人,客卧床單被褥倒是有,但因為沒人住,家政幹活時賀雲承也不會盯着,難免偷懶,說不定有段時間沒拆洗了。
賀雲承說完,邊脫衣服邊往他自己的卧室走。
“等一下。”鐘渝叫住他,“有衣服嗎?”
衣服?
賀雲承反應過來,他們在車上鬼混了那麽久,人被他翻來覆去地幹了好一通,鐘渝的衣服确實沒法穿了。
他有點想笑,偏頭看着鐘渝:“衣服倒是有,內褲也有新的,不過可能沒你的尺碼。”
鐘渝抿了下唇,“麻煩你幫我拿一套。”
果然是好學生,這種時候還那麽有禮貌。
賀雲承似笑非笑地點頭,桃花眼上挑,又是那副花花公子的浪蕩輕佻:“要我幫忙嗎?”
他指的幫忙,當然是幫着清理,好處是比鐘渝自己來方便,但容易擦槍走火,比如之前在浴缸裏……
鐘渝果然拒絕,“不用。”
賀雲承遺憾地聳了下肩,大步走進卧室,沒多久帶了一套衣服出來,扔給鐘渝:“衣服估計有點大,你自己想辦法,內褲是全新的。”
鐘渝雖然高挑,但賀雲承身高一米九二,兩人足足差了十公分,加上賀雲承又常年健身,他的衣服當然不可能合鐘渝的身。不過幸好賀雲承給的是套家居服,褲腰是松緊的,把袖口和褲腿稍微往上卷一卷就行。
客衛的裝修和客廳一樣,整體黑白灰性冷淡風,無論洗手臺還是浴缸都沒有人生活過的痕跡,洗發水沐浴露倒是都有。
鐘渝沒有用浴缸,而是走到花灑下,打開了水龍頭。
剛出來的水是冷的,即便沒有直接澆在皮膚上,可帶來的冷氣還是讓他打了個寒噤。他耐心地等着水變熱,走到花灑下,熱水沖刷全身。
腿間黏糊一片,他咬着牙關,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去……
濁液混着熱水流下,他心裏一點起伏都沒有,人果然是适應力最強的動物,從最開始的羞恥難堪,到現在能平靜地接受,也不過一個月不到。
浴室裏配套齊全,他吹幹了頭發再出去時,家政已經到了,正在換床單。
看見他,對方有些訝異,但還是停下手上的事,禮貌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
鐘渝:“你好。”
家政阿姨看到他手上的髒衣籃,立馬就迎了過來,要從他手上接過去:“您要洗衣服嗎?放這裏就行,我這邊忙完就給您拿去洗。”
衣服上沾了些東西,鐘渝怎麽好意思拿給她,往旁邊側了側身,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他态度很堅定,家政察言觀色,也不好從他手上搶,猶豫了下,還是放棄。
“請問洗衣機在哪?”鐘渝問。
“在這邊。”家政熱情地說,“我帶您過去。”
她帶着鐘渝來到洗衣房,洗、烘裝置配套齊全,外觀看上去就很高級,怕鐘渝不會用,她還大致地給他介紹了用法。
“謝謝。”鐘渝說,“你先去忙吧。”
“哎,好。”她兩手交握在身前,“有什麽事您叫我。”
等人走了,鐘渝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快洗模式下需要十五分鐘,他想在這裏等着洗完,再烘幹。
洗衣機嗡嗡運轉着,他垂眸站在原地,放空大腦。
“洗衣機有什麽好看的?”背後有聲音悠悠傳來。
鐘渝回身,賀雲承雙手抱胸,懶洋洋地斜靠在門框上。他應該是剛洗完澡,身上穿着背心和運動褲,頭發半幹,幾縷垂在額前,就連英俊都是桀骜不馴的。
“有事嗎?”鐘渝問他。
賀雲承反問:“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
他們之間除了做丨愛,好像也沒有其他事了,鐘渝心想。
“讓阿姨幫你弄,過來陪我健身。”賀雲承說完,轉身就走。
鐘渝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晚上十點。
他跟了上去。
房間裏擺了各式健身器材,跑步機、啞鈴、拳擊沙包……還有許多鐘渝不知道名字的裝置,完全就是個小型的私人健身房。
鐘渝不知道賀雲承想要怎麽個陪法,但看賀雲承已經開始認真地熱身,也用不着他做什麽,便自己找了個沙發坐下。
從某些方面來說,賀雲承其實很自律,幾乎一有時間就會鍛煉,即便他泡吧、熬夜、喝酒,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他有自己的一套健身标準,每一塊肌肉都練得恰到好處,寬肩窄腰長腿,性感健美,就連鐘渝也不得不承認,藝術賞析課程上的大衛雕塑,也不過如此。
賀雲承今天鍛煉得不是很投入,主要是身邊多了個人。
他發現自己老是忍不住想去看鐘渝。
跑步時想看,舉啞鈴想看,就連撸鐵都要轉過去看一兩眼。
這感覺很新奇。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獨立慣了,從來沒有做什麽都要別人相陪的陋習,健身時也不喜歡有人在場,所以才特意在家裏搭了個健身房。
剛剛他就是突發奇想,把人拉過來,也沒想讓他做什麽,安靜待着就好。
但有人陪的感覺,似乎……挺不錯的。
他比平時多練了一會兒,扯了條毛巾擦汗,走到鐘渝面前,也不看他,說:“去睡覺吧。”
鐘渝早就困了,但又要強撐着,聞言點點頭,起身往客卧走,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哈欠。
賀雲承走在他身後,發現他發頂有绺頭發翹了起來,随着他動作一抖一抖,莫名有點可愛。
他忍住把那绺頭發壓下去的沖動,板着臉回了自己房間,沖澡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在車上,鐘渝被他逼到極致時,喉間溢出的壓抑哭腔……
那一百萬,花得可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