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鐘渝看着賀雲承, 他長腿交叉斜靠在門框上,唇角含笑,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陽光迎面照在他臉上, 五官輪廓深邃立體, 那雙獨特的青灰色眸子漾着淺淡的笑意,只看外表的話,倒挺能蠱惑人心。

不過那身明顯不太合身的衣服削弱了他的氣勢,衣擺和褲腿都短了一小截, 看上去有點滑稽。

“在做什麽?”賀雲承走過來,彎腰湊到了鐘渝旁邊,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越過他肩膀,看向畫架上的圖紙。

鐘渝沒什麽情緒地說:“做作業。”

賀雲承沒話找話似地問:“畫的是什麽?”

酒還沒醒嗎?問題那麽多……

鐘渝耐着性子回答:“建築平面圖。”

“哦。”賀雲承應着,食指在圖上虛指了幾個地方:“這是……門?這是窗戶?”

鐘渝:“對。”

“我記得之前見過的那些工程師,他們都是用電腦畫圖的。”賀雲承說。

家裏的集團産業裏包括了建築公司, 之前被他爹賀敬海帶着去巡視過幾次, 在他的印象裏,那些建築工程師要麽待在辦公室熬夜畫圖改圖, 要麽是戴着安全帽滿工地跑,大部分情況下個個灰頭土臉不修邊幅。

他想象了下,沒法把鐘渝代入進去。

鐘渝就算當了建築師,他那麽好看,戴那種醜不拉幾的安全帽也不會醜。

賀雲承又開始想象鐘渝穿西裝的樣子,他高瘦挺拔, 比例又好,一定比CBD裏那些社會精英還要優雅标致。

突然就有些期待了。

鐘渝微側過臉, 琥珀珠子似的眸子和賀雲承對上:“我才大一,那是以後的事。”

賀雲承點了點頭, 他也不是對這些好奇,只是想和鐘渝說說話。

默了一會兒,他又開口:“我餓了。”

是真餓。

昨晚本來就沒吃多少東西,半夜又吐了一通,胃裏早就空了,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鐘渝拿筆的手頓了頓,轉過來望着他:“廚房有小米粥,你要吃嗎?”

賀雲承唇邊泛開笑紋:“吃。”

鐘渝從小馬紮上起身,越過他往廚房的方向走,賀雲承想起自己還沒洗漱,對着鐘渝的背影問了聲:“有洗漱用品嗎?”

“衛生間。”鐘渝沒回頭,“新買的。”

賀雲承踱到了衛生間。

老小區可不比他的高端大平層,衛生間空間狹小,最多也就幾平,簡易洗手臺上方是浴室鏡子,鏡子下面有一道窄窄的平臺,放了些洗漱用品。洗手臺旁邊挨着馬桶,靠窗的位置是個淋浴花灑。

鐘渝向來愛潔,所以打掃得很幹淨,鏡子上連片污漬都沒有。但白色瓷磚縫隙裏那些經年日久的水漬與鏽跡,是無論怎麽擦洗都清理不掉的。

賀雲承在心裏又記了一筆,除了換家具,這個衛生間也得重新翻修。

他目光落在浴室鏡下的平臺,兩個牙杯,一個藍色一個灰色,灰色那個明顯是新的。牙杯裏面插了只牙刷,刷柄也是灰色的,白色刷毛看起來很柔軟……

他把牙刷外面的塑料包裝拆了,放水沖洗了下,藍色牙杯旁邊立了一管牙膏,拿過來一看,橘子味的。

剃須水也是橘子味……

賀雲承莫名想笑,鐘渝看着那麽一板一眼的人,私下裏倒挺可愛的。

洗漱完回到客廳,餐桌上放了碗冒着熱氣的小米粥,碟子裏放了兩個煮雞蛋。

鐘渝坐在沙發上低頭回複消息,聽到動靜擡眸看他一眼:“只有這些,吃不慣自己點外賣。”

賀雲承雖然挑剔,但也沒那麽矯情,拉了椅子坐下,端起小米粥喝了口。

甜度正好,米香味濃郁。

賀雲承想起剛才喝的那杯水,“那杯水裏放了什麽?甜的。”

這次鐘渝沒擡頭,兩根拇指快速地點着手機屏幕,随口回道:“葡萄糖。”

以前家裏還沒出事的時候,鐘展庭出去應酬喝醉了,回到家他媽就會用葡萄糖兌水給他喝,能解酒,補充了糖分身體也不會那麽難受。

“那粥裏呢?”

“白砂糖。”

“有什麽區別?”

“葡萄糖是單糖,白砂糖是雙糖。”

“哦。”賀雲承慢條斯理地剝水煮蛋,又故意問:“那葡萄糖加粥裏會怎麽樣?”

鐘渝終于放下了手機,眉心微蹙:“你今天問題怎麽那麽多?十萬個為什麽嗎?”

他炸毛的樣子可比平時生動太多,像只被惹惱了龇牙的小動物,看着兇,實際上根本沒有攻擊力。

賀雲承唇角上翹,壓不住笑意,低聲笑了起來。

鐘渝反應過來自己被逗了,眉毛蹙得更緊。

“無聊。”他淡淡道,話落拿着手機起身去了露臺。

賀雲承知道自己為什麽喜歡和鐘渝待在一起了。

相比其他人,鐘渝完全把他當一個普通人來對待,不會因為他是誰的兒子有多少錢就特殊看待,或是迎合谄媚,或是小心翼翼,平白惹人厭煩。

他吃完了簡單的早餐,拿出手機給高彥磊打電話,想搞清楚自己昨晚是怎麽過來的。

高彥磊不知在做什麽,連着兩個都沒接,賀雲承手指不耐煩地在桌面敲着,打到第三次才接通。

“喂?”

高彥磊的聲音混着嘈雜噪音傳過來,聽着像有一群人在争吵。

賀雲承皺眉:“老高,你在哪?這麽吵。”

嘈雜的聲音小了些,應該是高彥磊換了個稍微安靜點的地方,抱怨道:“嗐,我工地上,我家不是有個項目出問題了嗎?大早上就把我叫過來。”

賀雲承聽他提過,但他不感興趣的事從來不往腦子裏記,具體是什麽早就忘了。

“有什麽事嗎?”高彥磊問他。

賀雲承:“昨晚是你們把我送到鐘渝那的?”

“我哪知道你那小情兒住哪?”高彥磊在電話裏笑道,“是我打電話叫他來接的你,你那手機裏應該有通話記錄。”

賀雲承敲桌面的手指頓住,确認般又問了一遍:“他來接我?”

“嗯。”高彥磊肯定地答,“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改天記得請我喝酒。”

賀雲承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高彥磊:“沒其他事我就挂了,忙着呢。”

大夥兒雖然一起玩兒,但高彥磊和他們那群不幹正事的纨绔子弟可不一樣,人家正兒八經的CEO,班上得兢兢業業,遇事親身上陣,比他爸高董事長還認真努力。

“行,謝了。”

電話挂斷,賀雲承翻到手機通話記錄,有一通是淩晨0:12撥出去的,接收人是鐘渝,通話時間也就持續了十幾秒。

所以真的是鐘渝去接的他,都喝斷片了也別想他能自個兒走,鐘渝那麽瘦,背得動自己嗎?這破小區還沒電梯,他是怎麽帶着自己爬上七樓的?

還有他喝醉了撒酒瘋嗎?印象裏是沒有的吧,也沒聽人提過,那應該是沒撒瘋。

剛才他在茶幾上面看到了盒解酒藥,鐘渝平時不喝酒吧?那就是給自己買的?

知道他會口渴,專門在床頭櫃上放了杯水,衣服也準備了,還買了新拖鞋和洗漱用品。

鐘渝對每個人都那麽細心嗎?還是……只對他?

一大堆問題缭繞在賀雲承心頭,他無意識地轉着手機,算了,猜來猜去沒意義,還是直接去問吧。

他站起身,先清了清嗓,面色無異地來到露臺上。

鐘渝那份作業已經進行到了尾聲,仔細地檢查完每一處标注,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回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賀雲承。

這次賀雲承的表情就沒之前那麽随意了,眼神甚至還有些複雜。

“怎麽了?”鐘渝問。

賀雲承貌似漫不經心地問:“昨晚你把我接回來的?”

“嗯。”鐘渝頓了下,解釋:“你朋友打電話給我,說你喝醉了。”

“我重嗎?”

他這麽一問,鐘渝就想起昨晚差點累得交代在樓梯間,到現在肩膀還酸着。

“你覺得呢?”他板着臉反問。

賀雲承笑了聲,突然大步走近,抄着鐘渝膝彎,輕輕松松地把他打橫抱了起來,還故意往上颠了一下。

鐘渝一驚,下意識抱住他脖頸保持平衡,回過神便開始掙紮:“你有病嗎?!”

“別動,小心摔了。”賀雲承胸膛震動,抱着他回到客廳,壓靠在沙發上。

鐘渝手撐着身體想起來,賀雲承又把他壓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輕聲問:“你對每個人都那麽耐心嗎?”他本來想問你對每個人都那麽好嗎?但咀嚼了下覺得聽起來有些暧昧,就換成了比較中性的“耐心”。

鐘渝抵住他肩膀,不讓他再靠近,皺眉:“起來!”

“不起。”賀雲承耍賴,“你先回答我。”

鐘渝無奈地吸了口氣,平靜地說:“給客人準備生活必需品,是最基本的禮儀。”

客人……

也就是說,換做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鐘渝都會這樣做。

盡管早有猜測,但賀雲承還是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失落,唇角往下垮了垮。

他放開了鐘渝,忽然很想抽根煙,但摸了摸褲子口袋,發現是空的,才想起來這是鐘渝的衣服。

“我衣服呢?”

“洗衣機上。”

賀雲承在洗衣機上找到了自己皺巴巴的衣服,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和打火機,走到露臺上抽煙。

他點了煙夾在指間,手臂搭在露臺的水泥圍牆上,俯身看下面的老街。

這條街真夠擁擠的,餐飲店門口還支了小桌,把人行道都占了一半,明明過了早餐的點,還是有不少人正坐着吃飯。

賀雲承沒在這種蒼蠅館子吃過東西,也不想嘗試,那種塑料小凳子坐着腿都抻不開,衛生條件估計也堪憂。

不知不覺抽完了三根煙,正打算點第四根,就聽到鐘渝在屋裏叫他。

“賀雲承。”

他回頭沒精打采地應了聲。

“李岩來了。”

李岩給賀雲承帶來了換洗的衣服。

賀雲承把他打發走了,進衛生間洗澡。

今天是周六,鐘渝下午要去給賀雲舟補習,他在書房裏把資料又看了一遍,放在電腦旁的手機“嗡”地震動了下。

屏幕通知欄閃過微信的綠色标志,宋明璟給他發了消息。

加上微信後,他們偶爾會聊幾句,大多是關于建築方面的,宋明璟最近在國外參加了個建築展,前幾天剛回國。

宋明璟:[分享鏈接]

宋明璟:我整理了一些在展上看到的比較有意思的設計,對你們剛學這門專業的人應該會有用,感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

鐘渝點開鏈接,來自一個宋明璟自己運營的微信公衆號。他不光是T大建築系學生,同時也是個旅游愛好者,會在裏面發他些自己寫的游記,以及他在世界各地看到的建築——不僅僅限于那些知名的古建築,也會有現代新潮建築甚至是鄉下民房,他會詳細分析設計亮點,以及涉及到的歷史淵源和建築知識。

鐘渝:謝謝,我會認真看的。

他不知道宋明璟到底大幾,不過看他的知識面,他要麽是建築方面的狂熱愛好者,要麽至少也得是大四以上。

宋明璟:小事!別那麽客氣,寫出來就是要給人看的麽。

鐘渝猶豫了下,還是問:學長大幾?

宋明璟:大四。不過等下半年就研一了,還在咱學校。

果然。

鐘渝試探性地問:保的研嗎?

宋明璟:對,我導還是你們專業老師,所以才說我是你直系師兄[大笑]

宋明璟:學弟呢,以後想讀研嗎?

讀研?鐘渝暫時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回:還早,看情況吧。

宋明璟:[思考]也是。

宋明璟開了個玩笑:對了,我導挂人可兇了!要好好學啊,不然師兄也幫不了你。

鐘渝大概知道他導師是哪位了,據說是整個建築系最嚴格的教授,雖然上課不點名,但他的考試也最難,挂人不眨眼,有一門專業課通過率最恐怖的一次連10%都沒到。

他笑了笑,打字:好。

賀雲承擦着頭發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鐘渝眉眼帶笑地放下手機,是在和誰聊天嗎?

他心念微動,不動聲色地敲了下桌角,鐘渝擡頭,見他頭發濕漉漉的,說:“吹風機在洗手臺下面的櫃子裏。”

賀雲承轉身回衛生間,邊吹頭發邊想,鐘渝和誰聊天那麽開心?

中午賀雲承讓李岩叫了餐,高檔餐廳的打包盒比普通外賣精致多了,送過來時還是熱乎的。

昨晚折騰了大半夜,鐘渝沒怎麽睡好,就打算先睡個午覺,再趕地鐵去賀家補習,看賀雲承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禮貌性地問了句:“我要睡午覺了,你呢?”

賀雲承從來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但他現在還不想走,那就一起睡吧。

“我也睡。”

兩人前後來到卧室,鐘渝把窗簾拉上了,從枕頭底下翻出個黑色的眼罩,躺到了床裏面。

賀雲承在他旁邊躺下。

窗簾遮光性一般,而且羅馬杆上面有縫隙,光漏了進來,也不算刺眼,但是對光敏感的人不太友好。

鐘渝把眼罩戴上,手交疊放在腹部,規規矩矩地平躺。

賀雲承醞釀了半天都沒有睡意,側過身看他。

鐘渝的氣息很平緩均勻,像是睡着了,眼罩遮了他大半張臉,露出高挺的鼻尖,微粉的唇瓣,以及一截白皙的下巴。

賀雲承的視線定住了。

鐘渝的唇形很好看,薄厚适中,嘴角自然上揚……吻起來也很柔軟。

他睡着了?輕輕地親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賀雲承這麽想着,于是就做了。

他支起身體,俯下身,蜻蜓點水般吻在鐘渝唇上。

鐘渝的呼吸短暫地停滞了一秒。

沒睡着?

賀雲承直起腰,仿佛做壞事被抓到現行,心髒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鐘渝擡起手,把眼罩拉了上去,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他眼神清明淡漠,一點情緒也沒有,但已是明明白白的拒絕,賀雲承甚至覺得,那裏面是不是還有一絲隐藏得很好的厭惡?

就這麽讨厭他?

賀雲承感覺心髒被人捏了一把,泛着莫名的酸,皺起眉,壓抑不住地煩躁:“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只是親一下,也沒做別的。”何況他們都睡了那麽小半年,什麽沒做過?

鐘渝什麽也沒說,只是閉上了眼睛,翻身背對着他。

又是這樣!

賀雲承心底蹿起把無名之火,捏住鐘渝肩膀,強行把他轉了過來。

“你什麽意思?”

他在氣頭上,手上沒輕沒重,鐘渝吃痛地蹙眉:“痛,放手!”

賀雲承松開了他肩膀,突然想起上一次做丨愛,他也是氣頭上,手摁在鐘渝頸後,把他背對着自己壓在床上,不管不顧地橫沖直撞……等到他把人翻過來的時候,鐘渝臉都白了,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他也不是要故意生氣,但鐘渝總是這樣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心上的樣子,動不動就想離開,好像他從來都抓不住他……

這種挫敗感令賀雲承很火大,他強勢慣了,習慣性地掌控一切,但鐘渝從來都是失控的,哪怕迫于壓力不得不迎合他,但只要有機會,他可能頭也不回就走了。

鐘渝明明對別人也能笑,為什麽對着自己就沒有好臉色?他不接受這樣的區別對待。

賀雲承壓着火氣,臉頰肌肉繃緊:“你為什麽就不能對我緩和一點?非要全身都是刺嗎?”

何況,他明明……只是想親一下他。

鐘渝不閃不避地看着他,“我賣給你的……沒包括感情吧?”

賀雲承怔住了,像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耳朵裏嗡嗡作響。

鐘渝在提醒他,他是自己花了一百萬買來的,他可以對鐘渝做任何事,但左右不了鐘渝的感情。

賀雲承冷笑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陰沉着臉大步往外走。

他真是吃飽了撐的,留在這裏看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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