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沒有影子
第04章 他沒有影子
連白和從南并肩走在前面,季暮拖着沈羨走在後面,幾人繞過小橋,離開正街,發現這裏只有一開始的那條街是熱鬧的,其餘地方寂靜無聲,各家門戶緊閉,一絲燈光也無。
沈羨把季暮的胳膊緊緊摟在懷裏,眼神黏在地上,根本不敢往旁邊瞟,生怕自己看到些什麽不該看的,哆嗦着問:“咱們......就這麽一直走嗎?”
季暮漫不經心地說:“要不我們随便敲一家門看看?”
“嗯?!”沈羨頓時一個激靈,“別別,鬼知道給咱開門的會是個什麽東西!”
連白卻說:“可是咱們這麽走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敲一家試試吧,看能不能找到什麽離開的線索。”
沈羨再不願意,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連白說得對,只好把季暮的手抱得更緊了。
走在前頭的連白大致看了眼,随便挑了一家看起來挺有錢,似乎是個大戶人家的門,擡手輕輕敲了兩下。
從南擡眸,門上挂着的沈府兩字被灰塵和蛛網糊着,只能勉強看清。
衆人屏息等了片刻,門內逐漸傳來了有節奏的腳步聲,幾人面面相觑,随即,大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一位上了年紀,身着簡樸的老婦人探出了頭。
“你們找誰啊?”
沈羨剛剛的一句“鬼知道給咱們開門的會是個什麽東西”如雷貫耳,衆人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老婦人的腳底——
好家夥,還真沒有影子。
沈羨差點兒直接竄起來,季暮一把将人拉住,把人夾在胳膊底下,連白則深吸一口氣,心裏想着來都來了,強顏歡笑對着一臉疑惑的老婦人說:“我們這幾天在趕路,碰巧路過這裏,您能收留我們一夜嗎?”
老婦人聽後慈祥一笑,把門又打開了些,側身給他們讓出了位置:“可以啊,我們有足夠的房間,如果你們太累,多住幾天也無妨。”
幾人向老婦人道謝,然後小心翼翼走進了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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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在前面領着他們,邊走邊說,沈府最近在籌辦喜事,老爺和夫人徹夜忙碌家中生意,晚上還要忙有關喜事的相關事宜,沒工夫管下人,他們就算多住幾日也不會有人管。
季暮膽子還算大,跟老婦人搭話:“喜事?是有人要成親了嗎?”
老婦人笑着說:“是啊,是我們府中的小公子。”
說完這句,老婦人卻忽然嘆了口氣,看起來很是發愁。
連白好奇問道:“小公子怎麽了?”
老婦人皺着眉,低聲緩緩說:“這門婚事其實不錯,但小公子似乎不喜歡那位姑娘,小公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待,他若是不喜歡,想必日後是不會開心的,可是老爺和夫人......哎...”
幾人了然,看來這是個當事人無意,無奈父母逼婚的悲劇啊。
連白倒是有點兒出神,直到剛進門起他就在想,老婦人沒有影子,那她是個什麽東西就顯而易見了,但鬼屋內的轉瞬一瞥又時刻在提醒着他。
第一次連白可以告訴自己是眼花,但第二次、第三次呢?
想到這兒,連白悄悄摒住了呼吸,垂眸,眼神飄向身旁的第一個懷疑對象——從南。
這還真不怪連白瞎想,主要是他長相太突出了,人還這麽平靜,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還有在棺材裏,其餘人都消失了,為什麽從南沒有?
連白的眼神一寸一寸挪過去......
從南的影子就在身邊一步之遙的地方。
呼......連白不禁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當時的那一眼應該就是眼花,好好的人怎麽可——
還沒等連白完全收回視線,餘光瞟到地面,整個人忽然僵住了。
他們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老婦人安排季暮和沈羨睡在他們隔壁,就在沈羨跟在季暮身後邁步走進房間的那一刻,連白忽然發現——
房間燈光下,沈羨的腳邊,空空如也。
老婦人很快便離開了,從南在連白身後關上了房門,回頭見連白愣在原地,不禁疑惑道:“你怎麽了?”
連白目光空洞,眼神迷離,緩緩道:“沈羨......”
“嗯?”
“他沒有影子。”
話音落下,連白匆忙看向從南,企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情緒,任何能幫助他脫離現在這種毛骨悚然感的情緒都可以,出乎意料的是,從南沒什麽反應,只是聳了聳肩,微笑道:“我知道。”
連白一怔,說:“你早就看到了?”
從南伸手,搭在連白的雙肩,推着人慢慢走到床邊坐下,安撫他:“嗯,我看到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看他挺正常的,起碼眼下不會對我們做什麽,更何況,我們有三個人,難道還打不過他一個?”
連白抿了抿唇,眼神飄忽,仔細一想,又覺得從南說的挺有道理。
都說鬼魂可怕,從小接受的世界觀讓連白發現真相的那一瞬條件反射般産生了恐懼的情緒,但細細一想,沈羨的确沒展現出攻擊性,而且......沈羨這只鬼,膽子不是一般的小,反倒怪清純的。
從南見連白似乎踏實了些,起身給連白倒了杯水,連白下意識接過來,他的确有些渴,嘴唇都幹了,道謝的話還沒說出口,忽然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問:“這水,能喝嗎?”
從南輕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了個幹淨,笑着說:“放心,沒事。”
連白這下是真的有些佩服他了,也不知道從南是心大還是真的不怕。
見連白喝完水,從南接過他手裏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後說:“這裏只有一張床,湊合一晚吧。”
說完,從南頓了一下,似乎是還想說些什麽,連白注意到,疑惑地問:“怎麽了?”
不知為何,連白總覺得從南的表情有些複雜,他耳根泛紅,薄唇輕抿,眼神亂晃,最後晃到了連白臉上,就這麽小心翼翼看着他,最後來了一句:“我睡覺不太老實,喜歡抱着人,你......不會嫌棄我吧?”
連白屬實沒想到從南這麽大一個人,內心竟然這麽柔軟,還怕別人嫌棄,忙說:“不會,我睡覺沉,跟死了似的,你晚上把我搬走我都不會醒。”
從南聽到這話,看起來放松了很多,他點點頭,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只是在連白轉身時,露出了一絲抑制不住的微笑。
連白慢悠悠脫鞋上床,爬到了最裏面躺下,看似平靜,實則是有些緊張的,畢竟連白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和別人睡在一張床上,何況還是個長得這麽好看的人。
連白面對着牆,眼睛望向窗外,背對着從南,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身側床鋪微微凹陷,微涼的呼吸打在他後頸。
連白本以為自己會一夜難眠,沒成想剛挨上枕頭,沒幾分鐘他便睡着了,夢中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麽藤蔓一樣的東西纏住了腰,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氣得連白直接醒了,一睜眼就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
“!”
卧槽——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連白的嘴,将他的驚呼堵了回去,連白借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這才看清,那是從南的眼睛。
他現在正被從南摟在懷裏,腰被手臂環着,怪不得會做那樣的夢,連白用眼神詢問從南,忽然發現從南似乎并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後。
而自己的身後——是窗。
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院內的樹影倒映在房間地板上,從連白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院中的樹下,站着一個人。
連白只覺身後竄上一股涼意,他拉下從南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從南自己不會亂叫,然後緩慢地在從南懷中轉身——
那人不知何時走到了窗邊,離連白只有一臂的距離,正低着頭俯視着他。
這個時候,說不怕是假的,連白只覺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忽然,一只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從南從身後把自己摟進懷裏,湊在他耳邊輕聲說:“別看,也別說話,我在。”
從南的體溫很低,捂在眼睛上的手是涼的,後背抵住的胸膛是涼的,就連耳邊說話時的呼吸也不似常人一般溫熱,可連白就是莫名地踏實下來,老實縮在從南懷裏。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幾秒,從南松開手,連白的視線重新恢複光明。
窗邊人離開了,院內一切如常,寂靜無聲,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連白松了口氣,喃喃道:“剛剛那是什麽東西?”
這一開口,連白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控制不住地發緊,就連說話聲都不太平穩。
從南:“反正不是人。”
連白:“......”
廢話。
算了,不管它是個什麽東西,看他剛剛的反應,似乎不會對他們做什麽,還是接着睡覺吧,有什麽事,明早睡醒再說,這麽想着,連白放心地閉眼,沒過一會兒就睡着了。
從南躺在他身旁,剛要閉上眼睛,耳朵忽然一動,敏感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他悄悄轉了個身,眼睛看向門縫——
門外有東西。
那東西似乎沒有實體,在門縫處只能看到一團黑霧,從南不耐地皺了下眉,随意一揮手,靈力從指尖竄出,直奔房門,門外那東西似乎是察覺到了,直接落荒而逃,連破門而入的勇氣都沒了。
從南見那東西跑了,又給房間布下了結界,這才放心地躺回去。
聽見耳邊平穩的呼吸聲,從南忍不住輕笑,然後伸手輕輕把背對着自己的連白轉過來,摟上他的腰,兩人身體相貼的那一瞬,從南滿足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