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還挺軟

第53章 還挺軟

在連白的記憶裏,從南一向是好看的,年幼時的五官尚且稚嫩,三年後卻俊朗非凡,尤其是那一雙眼,眼皮薄薄的,雙眼皮褶皺很深,眼尾上挑,有時連白甚至會有一種錯覺,認為從南看着家裏小黃狗都是深情的。

哪怕從南本人并沒有那麽多深情。

不過現在,兩人挨得很近,近到呼吸都清晰可聞,可連白看不清那雙眼了。

只有那隐隐約約的熟悉輪廓,和昏暗光線裏那格外明亮的水光,連白不由得想,從南又哭了。

想着,連白緩緩擡手,以相同的方式摸了摸從南的眼睛,感受到指尖的濕潤,他嘆了口氣,無奈道:“別哭。”

從南眼睛紅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但語氣依舊冷淡:“我沒哭,你別轉移話題。”

“......”這回是真的瞞不過去了,連白嘆道:“是誰告訴你的,你都知道多少?”

“這你別管。”從南執着道:“我只想知道你現在怎麽樣了?”

“我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從南指着地下那攤血跡,冷冷道:“你管這叫挺好?”

“......”

事已至此,連白再裝聾作啞也沒有用,只得說:“味覺消失了,至于眼睛......目前還看得清你,不用太擔心。”

見從南似乎是不相信,連白不禁輕笑,摸着他眼睛逗他:“紅成這樣,瞎子都被你吓痊愈了。”

從南把他的手拉下來握在手裏,輕聲罵着:“一把年紀沒個正形。”

“嗯?”連白氣得用腳蹬他,“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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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蹬,其實連白也沒用力,踹在身上像是撓癢癢,從南被他踹的心癢,忍不住握住連白腳踝,掌心炙熱,貼在肌膚上,燙的連白輕輕一抖,有些不自在,想把腳拿回來,剛想罵他,從南便開了口。

“先生,拿走我的靈火吧。”

連白動作一滞,反應過來後怒火瞬間就上來了,厲聲道:“說什麽胡話!”

“我沒有說胡話。”從南眼睛死死盯着連白,握着腳踝的手也不自覺用力,他整個人靠近連白,另一只手按在連白身側的被子上,讓連白被困在自己的陰影下,不得逃脫。

“連白,拿走我的靈火吧。”從南緩緩撫上連白的面頰,輕聲說着,“拿走它吧,你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你想要的,我親手奉上。”

連白只覺得再聽這小崽子說下去,自己還會被氣出一口老血,奮力掙紮着想把從南踢下床,可惜如今的從南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瘦瘦小小的孩子了,他長大了。

從南就這麽抓着連白,看着他有心無力的掙紮,悲從中來:“你的身體......已經嚴重到了這個程度嗎......”

他并沒有用全力,換作從前,連白可以輕易掙脫開,可如今的連白用了僅僅三分力就手腳發軟,嘴唇發白,想要自從南手下逃脫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仰望已久的人,終于觸手可及。

可從南卻只覺得難過,他的先生,本不該是這樣的。

連白折騰了半天,最終被迫接受自己只能做無用功的事實,靠在床頭閉上了眼,輕喘着命令道:“放開我。”

“不放。”

“?”

這小崽子真是反了天了,連白剛要睜開眼罵人,忽然感覺唇角一涼,他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東西,從南的舌尖便探了過來,直接闖入了最為柔軟的地方——

“唔——!”

連白奮力掙紮,擡手推他,從南似乎是有些不滿,蹙着眉頭眼也不睜直接就握住了連白的兩只手腕,攥緊擡起壓在身後的牆壁上,連白氣得不行,眼見手被禁锢住,又開始拿腳踹他,從南猝不及防被踹的“嘶”了一聲,短暫地退了出去,連白趁着這機會就要跑,剛轉了個身,就被從南一把按住肩膀抓回來,随後他分開連白的雙腿,直接跪在中間的被子上,徹底斷了連白的退路。

“你是不是瘋——唔——!”

連白話說到一半,又被掐着下巴吻上來,從南急哄哄的,莽撞不分輕重,兩人唇齒相交的地方鮮血淋漓,根本分不清是誰的血,在這一片血腥氣中,連白被吻得眼前發白,感覺要憋死了。

就在這時,連白忽然感覺到一股熱流自從南口中傳來,緊接着,一股強大的靈力伴随着那股熱流渡過來,連白疑惑一瞬,在分辨出靈力的來源時,詫異地睜大了雙眼。

從南竟然想用這種方式趁機将靈火渡給他!

“唔——滾開......滾——”

連白用盡全身力氣掙紮,這回他什麽都不顧了,運起體內靈力,一把将從南甩開——

從南一時失察,沒擋住這一下,猝不及防被甩到了地上,連白也沒好到哪兒去,他本就靈力微弱,此時強行動用靈力,遭到了反噬,又吐出了一口鮮血,臉色肉眼可見的更加蒼白。

從南見到這場景,瞬間就慌了:“連白——”

“滾。”

“對不起、我——”

連白怒道:“我讓你滾!”

兩人認識這麽久,連白還是頭一次對從南發這麽大的脾氣,從南一時不敢說話,只得在一旁擔憂地看着他。

房門忽然被敲響,謝必安的聲音傳來:“連白?出什麽事了連白?”

範無救則沒那麽客氣,他大老遠就感受到了靈火的氣息,此時急得不行,直接一腳踹開門,見到屋內一片狼藉,當時就吓了一跳。

“我天......怎麽了這是?”

連白還沒從剛剛的震驚裏脫離出來,正頭疼着,這幫人就烏泱泱地跑了進來,在他的床邊圍成一圈,活像是在給他送行。

連白有氣無力道:“......你們怎麽都過來了?”

謝必安走到床邊扶住連白,輕聲說:“......你不是猜到了?”

果然,連白無奈地看了一旁的從南一眼,這小子估計是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還被發現了,這才讓他們幾個找到這裏來。

“行了,我沒事。”連白疲憊地閉上了眼,“你們快回去休息吧。”

孟湘眼尖,看到了地上的血,急道:“你這叫沒事?我先幫你——”

“我真的沒事。”連白掀開眼皮,他表情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都回去吧。”

幾人見狀,也都不敢多說什麽,尤其是謝必安,他離得近,把連白紅腫的唇看了個清清楚楚,欲言又止,最終只留下句“睡前記得吃藥”就轉身走了,範無救臨走前還扒拉了一下從南。

-

幾人走的遠遠的,範無救終于憋不住了,忙問從南:“我沒感應錯吧?剛剛那是不是你的靈火?你打算把靈火給連白?”

從南垂着眸子,輕聲道:“他不肯要。”

聞言,範無救半晌說不出話,如今這種情況,是任何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他低估了從南對連白的情感,到了最後,無論他們兩個誰離開,對另一個人都是折磨。

孟湘一直沉默地跟在衆人身後,此時聽到這裏,她忽然開口道:“只要你願意,其實還有別的辦法。”

三人都望過去,只聽孟湘說:“但我們還需要等一段時間。”

從南問道:“要等多久。”

“等到連白徹底失明的那一天。”

-

接下來的幾天,從南像是徹底忘記了那日兩人的不愉快,又像一個大尾巴一般跟在連白身後。

連白要喝水,從南幫着倒;連白要吃飯,從南搶着喂;連白要聽戲,從南恨不得一起唱。

第一個看不下去的其實是謝必安,謝必安那日叫走了從南,委婉地對他說:“你先生他年紀也不小了,你要時不時給他留一些空間,我知道你急,但這件事急不得,你總這麽黏着他也不是個辦法。”

範無救則說得更直接:“你要是實在等不急,那你就趁晚上悄悄溜進連白的房間,把他眼睛打瞎。”

一個兩個的話都不是很中聽,在那之後又來了個蘇流雲,這小子皮得很,從孟湘那裏知道事情始末後,不知道從哪兒淘來個藥方,跑過來勸從南:“我找到個好東西,這玩意兒可以讓城主趕快瞎掉,這樣孟湘就可以實施她的計劃了,早動手早痊愈。”

從南聽完點了點頭,然後面無表情地擡手,将蘇流雲的藥方扔進了忘川河。

蘇流雲:“......”

從南擔憂的其實不是連白的眼睛,他就是想多看看連白,畢竟......時日不多了。

連白只當這小子“賊心”不死,時刻都提防着他,生怕從南再渡一次靈火。

太生猛了,像狗啃似的,他受不住。

想到這兒,連白不禁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這段日子過去,早已消了腫,只是那感覺始終揮之不去,甚至有幾夜,連白還夢到了當時的場景,直接就吓醒了。

不過若是抛開這些......

連白的視線不受控制地移到了從南的下半張臉上,心裏默默嘀咕,這看着挺薄的啊,怎麽那麽軟——

“連白?”

連白猛地回神:“嗯?”

從南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嘴角微勾,不知道在想什麽,但這副神情在連白看來,擺明了就是猜到他在想什麽,在心裏偷偷嘲笑呢。

從南見連白眼裏逐漸出現小火苗,忙給他夾菜:“這個筍不錯,你嘗嘗。”

連白“哼”了一聲,只覺得這小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自從那次過後,從南是徹底不裝了,對他的稱呼也從“先生”變成了“連白”或“你”,鬼知道哪天會不會再冒出一個別的什麽。

不過這筍确實不錯。

暫且饒過他。

其實只要不提及有關靈火的事,他們倆就還能像以前一樣相處,連白有時也會覺得奇怪,對從南突如其來的乖巧表示懷疑,但礙于他沒有找到“從南要搞事”的實質性證據,便只能作罷。

從南最近除去每日的修煉沨,還一直跟着謝必安了解酆都城的一些事宜,因為前段日子那三人都在尋找靈火和魂魄,忙得很,連白又身體不适,有些事情不能完全兼顧到,就導致很多事情積攢到現在還沒辦完,謝必安只好抓從南過來當勞工。

但即便如此,連白還是覺得從南閑得很,具體表現在他每日睜開雙眼就能見到從南送來的飯菜,出門閑逛時從南也總是跟在他身邊,直到晚上連白要休息了,從南才會戀戀不舍地離開。

這日也一樣,連白剛剛醒過來,腦子懵懵的,眼睛還沒睜開,不遠處就傳來了敲門聲。

床上的人面無表情,像是習以為常,轉身蒙上被子打算再眯一會兒,反正屋外那個也不知道他醒沒醒。

結果屋外那個今天沒有按常理出牌,直接推門進來了,将飯菜擺放在桌上,然後走到床邊蹲下,輕聲喚着:“連白,起床了,今天做了你愛吃的湯。”

連白蒙着被子裝死。

從南眉頭輕挑,微微歪頭,伸手将被子掀開一條縫,正巧看到了連白的臉:“我看看是誰在裝睡啊......”

被子被猛地抽走,連白翻了個身,給自己卷成個卷,确保四面八方密不透風,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打擾後,再次裝睡。

從南見連白似乎是鐵了心要睡回籠覺,笑了笑,轉身回到桌邊給自己盛了一碗湯,然後再次蹲在床邊,對着被子卷喝了起來。

被子裏的連白動了動鼻子,輕易被勾起了食欲,可惜他現在沒有味覺,吃什麽都是味同嚼蠟,心裏那個小人于是又失去夢想般癱了回去。

從南喝着喝着,忽然聽到被子裏傳來一聲清晰的“咕嚕”聲,忍不住輕笑出聲。

連白閉着眼睛紅着耳根,暗罵自己那個不争氣的肚子,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轉身看向從南,卻在這時,連白忽然愣了一下——

從南正要喂湯給連白,擡眼時卻見到連白茫然的眼神,心口一悸,緊接着一股窒息感襲來,心頭止不住的疼。

連白的瞳孔原本是淺棕色的,陽光下特別漂亮,可現在,灰白色掩蓋了原本的光芒,彷佛白玉蒙了塵。

連白徹底失明了。

連白其實幻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看不見聽不見,會是個什麽樣子,會不會像個廢物一樣,做什麽都需要別人幫助,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沒有,但現在,連白忽然釋然了。

連白的聽力目前還是完好無損的,他緩緩擡起手,聽聲辯位後試探着向前伸去,從南在此時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碗,顫抖的手握住連白,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安慰道:“別怕......我在這裏,我永遠都在這裏。”

連白似乎是笑了笑,輕聲道:“原來什麽都看不見是這種感覺,還......挺神奇的。”

從南被這一句話弄濕了眼眶,他哽咽道:“哪裏神奇?”

連白想了想,道:“我能聽到窗外的風聲,樹葉的扇動,還有......你的每一次呼吸。”

連白歪了歪頭,似乎是在思考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世界都在我的耳邊。”

連白看不見,其他感官相比起來就會更加敏銳,他清晰地聞到了湯汁的鮮香,聽到了從南漸進的腳步,感受到了被輕柔地擁入懷中的溫柔。

更為溫柔的聲音在此刻回蕩在耳邊:“讓我當你的眼睛,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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