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遇害
第72章 【四】遇害
歲良來的正是時候,便和二人一同坐下來用飯,連白吃着吃着,裝作無意間問了一句:“歲良,你這身衣服,是誰送給你的?”
歲良答:“是孟姐啊,她說哥哥的生辰是大事,大家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這樣才喜慶。”
連白給歲良夾了塊肉,笑意卻未達眼底:“孟姐待你這麽好,你心裏要有數,知道嗎?”
歲良“嗯嗯”點頭,咬着肉,眼睛亮亮的。
“我這幾天一直呆在殿裏,也沒去看看爹,你知道他近日在做些什麽嗎?”
歲良想了想,搖頭:“爹整日見不到人影,剛剛我順路還去了趟爹那裏,敲門時爹說他忙着呢,我就沒進去。”
“這樣。”連白一聽就知道他爹在想些什麽,嘴裏的菜頓時變得沒滋沒味,同時他也慶幸,歲良現在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不然就他爹這冷淡的态度,換誰誰不心寒。
徐年邊吃邊聽那兄弟倆聊天,總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又說不上來,正疑惑着,連白忽然将話題轉到他這邊來:“徐年,你的傷也恢複的差不多了,不如過幾日,你跟着我們一同練劍吧,就當強身健體了,我這殿裏也沒有那麽多活給你幹,別整日在這虛度青春。”
見徐年又要搖頭,連白立刻眯起眼,威脅道:“不去我就揍你。”
徐年:“......”
自那日後,連白便每日帶着徐年去找範謝二人練劍,徐年到底還年輕,傷口恢複的不錯,也沒留下什麽後遺症,他悟性強,練起劍來挺像那麽回事,時不時還能和範無救對上兩招,若是靈核還在,徐年一定也是個好苗子。
四人練得風生水起,就連歲良和孟湘偶爾都來湊熱鬧,連白不知從哪兒淘來一把短劍給歲良,讓他耍着玩,孟湘是這幫人中年紀最大的,她雖只負責照顧歲良的飲食起居,但能入老城主的眼派來照顧,也不會是個普通女子,此時便在一旁手把手教歲良劍招。
連白一向是修煉最辛勤的,最近卻經常犯懶,偷偷趁幾人不注意跑出去,也不知是去做什麽,問他也不說,不過連白向來有心眼,分得清輕重,謝必安他們也就沒再問,只當臨近生辰宴,連白興奮到拿不動劍。
徐年對這件事很好奇,他想知道連白在做什麽,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但連白口風很緊,連其他人都沒問出來,他估計就更沒戲了。
可徐年萬萬沒想到,這件事竟與他有關。
三月後的某日,幾人修練完各自分別,連白卻叫住了徐年,徐年雖疑惑,卻沒有多問,跟着連白回到了房中。
連白看着他,忽然露出一個笑容,藏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露出手心那顆發着光的靈核。
“!”徐年呆呆地看着那顆靈核,若他此時是肉體凡胎,估計心髒都要停跳,話都說不利索了,“這是......我的靈核?”
“對啊!”連白眼神裏滿是喜悅,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邀功般的笑,但語氣還是出賣了他,“我這幾日幫着爹調查酒樓,順便找到了這顆靈核,你那日猜的沒錯,這靈核被那人轉手賣掉了,剛好被我碰到,我便将它帶回來了,我是不是運氣很好?”
話說得輕松,可徐年知道,偌大的酆都城,那人落進茫茫人海,将這一顆小小的靈核賣掉,想要找回來無異于大海撈針,連白這麽講,只是不希望他有負擔。
徐年眼眶漸漸紅了,啞聲道:“謝謝......真的,多謝公子。”
說着,徐年身子一低,膝蓋一彎,竟是要跪下!
連白吓得人都要跳起來,忙把人扶住:“別別別,舉手之勞而已,你可千萬別跪,我受不起。”
“受得起。”徐年眼眶紅得可怕,眼見這眼淚就要落下來了,他表現得一直很平淡,彷佛失去靈核這件事對他來說沒什麽難以接受的,但真正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想修煉,他羨慕那些有資質有師傅的人,他也妄想過有一天能一劍破蒼穹,可這些幻想在他失去靈核的那天起,徹底消失了,他連做夢都要告訴自己,放棄吧,你做不到的,沒那個命就別整天幻想,到頭來終得一場空,哭的還是自己。
可現在,連白拿着靈核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你可以繼續修煉了。
徐年流着淚,心想,他早該猜到的,像連白這般心細之人,怎麽讓他這樣一個失去靈核的廢物混在他們中修煉呢,這不是戳他的心嗎?
現在想來,連白大概是早就着手調查這件事了,直到現在,幾個月的時間,連白終于找到了靈核。
連白看着徐年滿臉的淚,都有點慌了:“哎不是、你別哭啊,你難道真不想要靈核?不能吧?那我......我先給你存着?等你什麽時候想要了再拿走?”
徐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怎麽會不想要呢......
“......要,我想要。”
我想修煉,我想以一個夠格的身份站在您身邊,而不是一個被施舍的廢物。
連白慌張地找了個帕子遞給徐年,他瞞了這麽久,就是想給徐年個驚喜,現在看來,這驚喜似乎過了頭......
徐年擦幹淨淚,還想跪下,連白扶着他的手還沒撤走,見勢直接一把拖住他,刻意擺出一副嚴肅的架勢,冷冷道:“再跪這靈核就不給你了!”
語氣嚴肅認真,這還是兩人認識以來連白第一次這麽嚴厲的和他講話,可徐年卻笑了,他彎下腰,對着連白深深鞠了一躬。
“公子之情,徐某無以為報,若今後公子有難,徐某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連白嘆了口氣,将徐年扶起來,無奈道:“我真沒做那麽多,你不必如此,快起來快起來。”
徐年起身,連白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舉起靈核,道:“準備好。”
他運起靈力,将手掌貼向徐年的胸膛,掌心的靈核嗅到了主人的氣味,乖順地沒入其中,回到了主人的身體,與此同時,幹涸已久的靈脈如同久旱逢甘霖,洶湧澎湃的靈力順着每一根靈脈游走至全身,徐年的眸子也越來越亮。
連白看着這一幕,替徐年欣喜的同時,還帶着些心虛。
他不是那種會因為一時興起便送佛送到西的大善人,他費盡心力幫助徐年,其中緣由只有他心裏清楚。
黑白無常的位置要換人了,謝必安和範無救雖能力出衆,但他們畢竟年輕,在這個位置上坐穩也需要時間,老城主又是個不問世事的性子,以往的公務都是由黑白無常完成的,現在他們走了,謝必安和範無救雖能幫忙,但總歸是要費心力的,連白不可能游手好閑,便将酒樓的擔子接了過來。
酒樓的整治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幾個月下來,這裏的交易連白也已經摸了個一清二楚,心驚的同時又忍不住後怕,加深了他一定要将酒樓控制在手中的決心,但以連白的身份,他又不可能整日泡在酒樓,所以他盯上了徐年。
連白清楚,他需要一個得力的幫手,這個幫手或許沒有優秀的身手,也可能沒有精明的手段,但他必須足夠忠誠。
在救徐年的那一夜,連白打得便是這個心思,他順手救下了徐年,以徐年的性子大概率會知恩圖報,幾個月的相處下來,不僅讓徐年徹底對連白放下成見,他也給了連白一個驚喜。
徐年頭腦精明,悟性極高,靈核找回後修為也定會更上一層樓,這樣一位忠心又能幹的猛将,可真是老天爺給他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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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連白生辰便到了,徐年這段時間除了伺候連白的飲食起居就是埋頭苦練,進步的速度讓老城主都感到詫異。
他一大早便敲開了連白的房門,連白這幾個月都快被他吓出病來了,夢裏都留了根神經,此時聽到那噩夢般的推門聲,連白猛地蘇醒,下一秒便手腳并用抱緊了自己的小被子,大聲哀嚎:“我不起床——死也不起——”
徐年被他嚎得耳朵疼,又不得不上前跟他搶被子,勸道:“今天可是您的生辰禮,大家都等着您呢,趕緊起床!”
連白破口大罵:“這幫人有病吧?離宴會還有好幾個時辰呢,都起這麽早做什麽!”
徐年懶得和他争辯,拽了半天發現拽不動,只好作罷,叉着腰嘆了口氣,道:“公子,您別怪我。”
連白:“?”
徐年轉身便走,連白一臉懵地看着徐年的背影,沒搞明白他要做什麽,不過無所謂,連白嘿嘿一笑,又躺下了,就在他閉上眼睛,困意襲來,馬上要睡回籠覺的時候——
“哥哥——起床啦——!”
連白一個激靈,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果然下一秒,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咚咚咚幾聲巨響,歲良跑到床邊一個起跳,直接撲到了連白身上:“起床!”
連白:“......”
嘔。
徐年慢悠悠走過來,帶着一副勝利者的姿态,笑道:“公子,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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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白長相随他母親,五官精致俊美,還帶着一股子張揚的少年氣,但他平日裏愛穿月白色的衣裳,這股氣質便常被隐藏起來,此時他換上了紅衣,烏發也高高束起,那股子少年氣便盡數顯露出來。
老城主看着連白,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這才對嘛,年輕人就該張揚些,不然等老了,想穿都穿不了。”
連白挑眉,戲谑道:“怎麽不能,您穿一件紅色的,不管多紮眼也沒人敢笑話您。”
老城主“嘿”了一聲,氣道:“你個小崽子!”
連白當作沒聽見,又拉過歲良,問老城主:“您看看,歲良這身紅衣如何?”
歲良眼神亮亮的,他年紀小,眼神裏藏不住事,滿心滿眼都寫着“爹爹誇我”。
老城主看了歲良一眼,點評道:“他還太小,穿紅衣過于豔了,還是原來的樣子适合他。”
歲良眼神瞬間黯淡下來。
連白也沒想到老城主會這麽不給面子,忙攬過歲良,給老城主使了個眼色,老城主這才勉強誇了一句:“不過還挺好看的。”
“嗯?”歲良立刻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城主,滿腦子都是“爹爹誇我了”“這還是爹爹第一次誇我”“天吶我沒做夢吧”。
歲良還處于極度的興奮中,沒成想下一秒,老城主就潑了他一盆冷水:“但你也別成天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好修煉才是正事,你哥哥像你這個年紀,已經——”
“爹!”連白看着歲良瞬間凝固的神色,實在聽不下去了,忙叫停:“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嗎?”
老城主覺得自己有點冤,但他又不敢大聲反駁,只能默默嘀咕:“我又沒說錯他。”
連白懶得和他杠下去,牽着歲良走了。
還有不到半個時辰,晚宴就要開始了,幾乎整座酆都城的人都聚集在了忘川河岸,熱鬧非凡。
謝必安和範無救本是打算來大玩特玩的,結果剛到這裏便被老城主叫去清點食物和禮品,忙得叫苦不疊。
徐年和孟湘倒是難得清閑,一個不用修煉,一個不用帶孩子,此時正開開心心地坐在一起下棋。
歲良拎了個小馬紮,坐在孟湘身邊,托着下巴看着棋盤,眼神卻是渙散的,顯然在出神。
連白應付完前來祝賀他生辰的長輩們,笑得臉都僵了,終于鑽了個空子溜出來,溜達着蹲在了歲良身邊,安慰道:“別想了,爹就是......望子成龍,他沒別的意思。”
歲良慢慢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徐年見他不高興,便道:“不然咱倆出去打一架?”
連白:“?”
孟湘被他這句話吓一跳:“你有病啊,你這是幫他散心的還是來添堵的?”
徐年眨了眨眼,無辜道:“我這不是想着幫他分散一下注意力......”
連白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倆都別說了。”
見歲良還是沒什麽反應,連白嘆了口氣,牽起歲良,道:“走,我領你玩去。”
歲良乖乖地跟着連白走,什麽也沒問,連白直接牽着他走到了河邊,找了個幹淨的石頭坐下。
歲良問:“我們來這裏玩什麽?”
“玩水。”
“?”
忘川河的水是能随便玩的嗎?!
連白滿嘴跑火車,随口一句話倒是給歲良逗笑了,見到這一幕連白才松了口氣:“可算是笑了。”
快樂轉瞬即逝,歲良僅放松了一瞬,便再次消沉下來,他輕聲問:“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連白立刻反駁:“誰說的?我打他去!”
歲良:“爹說的。”
連白:“......”
“你,你也別太在意他的話,他就是一個迂腐的老頭子,腦子不好使,沒什麽遠見,等我們歲良長大,變得比哥哥還厲害,他就知道後悔了。”
歲良看着那一望無際的忘川河水,喃喃道:“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連白攬着他,堅定道:“一定會有的。”
歲良回頭,目光黏在連白臉上,彷佛要把連白的面容牢牢印在心裏,他忽然說:“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連白沒聽出來歲良的語氣不對勁,只道:“我知道,一天到晚黏個沒完,我還不知道你?”
歲良沒再說話,只是在心裏默默道,我希望,我能一直這麽喜歡哥哥。
兩人在河邊坐了一會兒,眼看宴會要開始了,連白才領着歲良回來,他将歲良送到孟湘身邊,囑咐過後便去找老城主了。
路過人群時,連白餘光忽然瞥到了什麽,視線移過去,卻只看到一個背影,他盯了那個影子許久,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只能作罷。
還有不到一炷香,連白匆忙趕來,見老城主身邊又圍了一圈人,看得他頭都大了,萬分不情願地走過去,和一堆長輩打招呼。
連白又被迫敬酒,這晚宴還沒開始,他就已經喝了個半飽,又一杯酒下肚,連白覺得再這樣下去,他今晚可能得爬着回去,剛想找個借口開溜,忽然覺得入腹的酒格外灼熱,下一秒腹部傳來劇痛,連白被這一下弄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瞬間白了下來,下一秒,一口濃黑的血噴出,整個人便軟了下來。
離他最近的老城主反應極快,一把接住他,焦急道:“連白!”
不遠處的謝必安和範無救聞聲回頭,見到這一幕都吓了一跳,範無救立刻趕過去幫忙,謝必安則迅速命人封鎖周圍,一個人也別跑。
意識消散前,連白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丢大人了,這下真得爬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