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葉遠琛做完最後一個手術已經是夜裏十點了,他走出手術室和家屬交代了幾句随後去換了衣服走到辦公室。
總共睡的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葉遠琛坐到椅子上閉了眼,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想起阮央,現在那裏應該是早上□□點的樣子,于是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喂。”那邊接的很快,是熟悉的微微上翹的尾音,總讓人覺得有種活力滿滿的感覺。
葉遠琛頓了頓,彎了唇角:“還好嗎?”
他不知道該問些什麽,一切都順利嗎,适應嗎,有什麽困難嗎,睡得好嗎,有好好吃飯嗎,這麽多問題,只有一句,還好嗎?
阮央鼻子一酸,強撐着哽咽:“嗯,特別好,這裏的公寓比宿舍的好多啦,學校也好大,比N大大好多呢,我超級喜歡這裏的圖書館,完全是我喜歡的感覺你知道嗎葉老師,還有我中午喝了蘑菇湯呢,厲害吧,我發現蘑菇不好吃,蘑菇湯倒是蠻好喝的,還有啊,我今天丢人了,我口語還是太差勁了,我講的英文他們居然聽不懂!房東今天給我們做了三明治早餐,我覺得不是很好吃,她沙拉醬放太多了,甜死我了,喝了好多水……”
聽着電話裏女生喋喋不休的話語,葉遠琛舒展了眉頭,笑着聽她說,一字一句,都流過他心底,所有的疲憊似乎都在一瞬間消散了。
餘生進來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幕,男人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手裏拿着電話,眉眼是沒見過的柔軟模樣,哪裏還有手術室裏嚴肅清冷的樣子。
電話最後,葉遠琛沉着嗓子:“照顧好自己。”
“嗯。”挂了電話,阮央才吸了吸鼻子,盯着暗掉的手機好久。
孫悠南嘴裏塞着面包,看着阮央發愣的模樣有些擔心:“怎麽了?”
“沒事。”甩甩頭,阮央揚起笑臉,這才幾天就搞成這樣,說好了不讓他操心的,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嘛。
餘生在葉遠琛挂了電話後才敲了敲門,葉遠琛擡起頭看到是她,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怎麽了?”
“跟你商量一下14號床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下午組會上會一起商量的。”葉遠琛揉了揉太陽穴。
“阮央妹妹出國上學去了?”餘生自動忽略了葉遠琛的冷淡,坐到他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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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葉遠琛,你真的打算等一個小丫頭幾年?她才二十歲,等個幾年不要緊,你呢,你耗費的起嗎?”
“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聲音冷淡而疏離。
餘生苦笑了一下:“我以為你在感情上是最拎得清的。”
“我很拎得清我的感情,”葉遠琛擡眸,“餘生,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費你的時間。”
餘生紅了眼眶,但這麽多年的隐忍已經讓她有了足夠的忍耐能力,她還是微微揚着脖子,那是她的自尊自傲。
等人出去了,葉遠琛望着手機屏幕上喜笑顏開的姑娘,竟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了解如他,怎麽會聽不出女生聲音裏強忍的委屈,但是他知道這是她必須去面對的,也是一定會去經歷的,學習上的壓力,生活上的問題,水土不服的飲食,異國他鄉的孤獨,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咬着牙也要走下去。這不是他冷漠,而正是因為他疼她到骨血裏,愛一個人,不是一味溺愛,而是為你未來去想。
阮央一直以為國外的教育是寬松式的,但來了才會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輕松,如果你想爬得更高,那麽你就要吃越多的苦,而越好的學校,選擇吃苦的學生更多。
每天晚上在圖書館,她都能聽到深夜一點的廣播:“一樓咖啡廳還有十五分鐘關門,需要咖啡和夜宵的同學請先休息一下,快點過來。”
這個時候,她就會和孫悠南對視笑一下,繼續埋頭在書本中,比起咖啡廳裏的咖啡,她覺得保溫杯裏的速溶咖啡更能讓自己靜下心來。
她的英語不算出色,上課專業術語又有很多,她常常半天不知道自己在聽些什麽,只能用手機将每堂課都錄下來,晚上回去打開臺燈聽着錄音學到深夜。
面對每天需要預習的幾十頁幾百頁課本,她覺得從早學到晚已經夠努力了,但到了課堂上才發現所有人的課本上都已經密密麻麻地做了許多标記,鄰座的女生書上還寫滿了總結和問題。
每天天不亮她就站在走廊上練習口語,只為了點餐的時候不被笑話,課堂讨論當別人開口就如同演講一般講一大串的時候她只能傻眼,原來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努力,可往往還有人更努力,并且比你更優秀。
她邊學邊哭,邊哭邊學,最後還是擦幹眼淚假裝抱怨着速溶咖啡為什麽越來越苦,每次黎娟給她來電話,她都咧着嘴笑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飾住想要全部吐出的委屈和苦楚,也給自己一種假象:“我很好,都很好。”
每周六早上八點是她和葉遠琛打電話的時間,那時候葉遠琛是晚上九點,一個坐在餐桌上邊吃着塗滿沙拉醬的三明治邊背英語,一個坐在辦公桌前研究着病例,很多時候他們沒有什麽交流,似乎只要聽着彼此的呼吸聲就已經足夠,比如,這個時候你還在我身邊。
阮央嘴裏會含着滿嘴的奶油,嘟囔不清:“天天吃這些我會胖成豬的。”
葉遠琛眼裏含滿笑意,藏不住:“該回來圈到我身邊了。”
“葉老師,我好想你。”阮央酸了鼻子,就連甜膩的奶油都無法遮掩住喉嚨深處蔓延的酸澀。
葉遠琛渾身一震,喉嚨似被哽住一般,他多想立馬把她帶回來,再也不放手,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能夠理智地看待這一切,可在她身上,所有理智都會煙消雲散。
“累了就回來。”
阮央笑了,她低下頭吸吸鼻子:“再等等,很快,葉老師,我有很努力。”
“嗯,很棒。”男人聲音裏是說不出的縱容。
通完電話,兩人再次回到各自的軌跡中,阮央每天只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時,有太多事情需要去解決了,有太多問題需要去學習了,而對此,她能做的只是提升學習效率。
孫悠南常常看見她淩晨三點還在背書,眼下已是重重的眼圈。
“休息一下吧,你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
這是孫悠南對阮央說過最多的話。
可她覺得每天能睡四個小時已是奢侈,她并不聰明,有這樣學習的機會也來之不易,所以她必須足夠努力,足夠優秀,最後站到葉遠琛的身邊。
從前蘇真說她對待感情太狠心,原來她的狠心也在對待自己上。
孫悠南問她,真的要這麽對自己嗎,這樣壓迫自己。
阮央只是想到那個男人的臉,彎了嘴角:“嗯,我有努力的方向,所以做什麽都會有動力。”
可身體終究吃不消,在一堂選修心理課上,她眼前一片眩暈就暈倒在了課堂上,是一個帶着黑框眼鏡的本校學生把她送去的醫務室,過勞,加上低血糖。
阮央醒來的時候那個男生還沒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翻書。聽到動靜,他擡起頭,眼鏡下是好看的藍色眼睛。
“What’s wrong with me ?(我怎麽了?)”她坐起來問。
“Ah……You fainted in the classroom.(你暈倒在了課堂上)”男生有些局促,一直不敢看阮央的眼睛。
“Did you send me to the infirmary(是你把我送到醫務室的嗎?)”
“Ye……Yes.”
“Thank you.”阮央微微彎了彎嘴角,朝他點了點頭。
男生撓了撓頭發,耳根泛紅:“My name is Vicent.(我叫維森特)”
“You can call me Yang.(你可以叫我央)”
維森特是個很害羞的男生,但是很聰明,課上的知識點總是理解得很快很透徹,而且人很細心,阮央有聽不懂的地方總會主動給她講。
那天孫悠南,維森特和阮央三人在圖書館自習,間歇的時候孫悠南用筆敲了敲桌子:“下個禮拜我生日,晚上一起出去玩嗎?”
說完又用英語跟維森特說了一次,維森特想了一下點點頭看向阮央,阮央笑了一下:“好。”
她想大概可以自己做一個小蛋糕當做生日禮物吧。
“阮央,你去過酒吧嗎?”孫悠南眼睛一挑。
阮央搖搖頭,她對這些地方自然地有一種排斥,總覺得很危險,很早以前于娴就曾笑過她,天生是個乖乖女的料子。
“我大一的時候和室友去過一次,覺得蠻好玩的,不知道這裏的酒吧怎麽樣,”孫悠南撐着下巴,轉向維森特,“Vicent,have you been to the bar(維森特,你去過酒吧嗎?)”
“No.”
“那我們可以去玩一玩,總歸要體驗一下的嘛。”說完孫悠南可憐兮兮地看向阮央,又望望維森特。
阮央皺皺眉,其實她并不很想去,之前就知道這些夜店酒吧總歸不是太幹淨,但看着孫悠南懇求的眼神,又猶豫了,過生日總不好拒絕她,于是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