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誤會
015 誤會
楊原野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易卿塵倒騰兩步跟上了。
“……小葵這個病可能随時要用錢,你現在還缺多少?”易卿塵鼓起勇氣問道。
楊原野有些驚訝:“曲醫生跟你說的?”
“是那位女醫生吧?她剛剛都告訴我了。”
“曲檸是小葵的主治醫生,已經兩年多了。”
“怪不得,她是個很有同情心的好醫生。”易卿塵說。
很快便走到了一樓,楊原野在大堂停了下來。他的聲音帶着公事公辦的客套:“今天的八萬塊錢我會還給你的,但需要一些時間,你急着要嗎?”
易卿塵趕忙搖頭,“不不,不用還了,都說了這本就是我欠你的,我知道你現在賺錢不容易……”
為了不讓楊原野感覺有負擔,更不想他再和沈鶴衣有什麽瓜葛,易卿塵故作輕松地說:“我也不差這點錢,真的,你別忘了,我現在可是個明星了。”
一絲苦笑攀上楊原野的唇角,他們望着對方,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複雜。
易卿塵逃開視線的交纏,手指繞着衣角打圈兒。
楊原野讪讪自嘲着:“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一天,我會伸手向你借錢。更沒想到的是,你連還都不用我還了……早知如此,我當初真該對你好一點兒。”
聽了這話,易卿塵心裏一陣刺痛。他擡起眼,認真地說道:“你對我已經夠好了,真的......阿野,你是除了爸爸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眼眶沒出息的發酸,不待楊原野回應,他立馬轉移了話題:“今天那人是小葵的媽媽麽?”
“誰?”楊原野怔怔然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易卿塵指的是郝圓滿,“哦,是。”
Advertisement
“……那你……你們是一家人?”易卿塵隐晦地尋求确認或是反駁。
楊原野很自然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原來他早已經成家了,也難怪,情理之中的事情,又有什麽想不到呢?盡管不願多想,易卿塵的心髒還是鼓脹地難受起來。
“……我走了。”易卿塵對着楊原野,擠出一個寂寥的笑容,“阿野,多吃點飯,你瘦了。”
楊原野的喉嚨滾了滾,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湧起某種複雜的神色。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易卿塵松開抓住衣角的手,轉身踏出了醫院的大門。
-
周四晚,京北國際機場到達大廳。楚言出來的時候沒想到竟會在接機的人群裏看見他的好弟弟。那個一頭披肩銀發的男人太過于搶眼,手中還捧着一大束黃玫瑰。楚言瞥了一眼,便猜出了來意。
楚默這些年除了尚星娛樂之外,還在做別的業務撈錢,其中有一家做智能遙控器的初創公司,最大的股東表面看是宋小贏,其實背後的資本就是楚默。從周三早上開始,這家公司的股票被大規模地抛售,股價直接跌停,周四早上開市僅十分鐘,再次停盤。很顯然,有人在做空它。
“大哥,歡迎回來!”楚默一臉熱情洋溢,走過去把黃玫瑰塞進楚言的懷裏。一旁的老大爺露出嫌惡的表情,撇撇嘴,以為這倆人是一對兒,大庭廣衆之下搞同性戀。
一聲輕哼從楚言鼻腔溢出,“楚默,我不是來旅游的,你這是搞哪一出?”
“沒搞哪出,咱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嘛,我來接我大哥,不是天經地義嗎?”楚默一把接過楚言的行李箱,故作姿态。
到了停車場,楚默一按車鑰匙,一輛騷包紫色的保時捷911跑車哔哔直叫。這車中看不中用,連個後背箱都沒有,只有一個聊勝于無的前備箱濫竽充數。這哪是來接機的?明顯是臨時起意找過來的。費了半天勁,楚默把楚言的行李箱安置在後排座椅上。一腳油門,911發出一聲轟鳴,引得停車場的衆人紛紛側目。
車快行至楚言家時,楚默攥着方向盤微微側頭,終于切入正題,軟着語氣說道:“大哥,給條活路吧。”
楚言輕輕挑眉:“嗯?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大哥,明早如果股價再這麽跌下去,就算我不跳樓,那幾個老家夥也非得把我推下去不可。”楚默把車停在楚言家別墅正門車道上,賠笑道:“我知道哥你這次生氣了,別氣別氣,全都是誤會呀……”
“誤會?什麽誤會,你說來聽聽,怎麽就誤會了?”楚言似笑非笑地問道。
楚默抿了抿下唇,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稍縱即逝。
“唉呀,都是小贏他擅作主張,本想帶着琳達去和小易交個朋友,以後一起上節目也互相照應點兒,沒想到最後搞得不太愉快。”楚默一臉無辜,“我已經狠狠收拾了小贏一頓,大哥你要是不解氣,我把這貨交給你,想怎麽處置,都随你!”
“他可是你兄弟,你交給我處置?開玩笑吧……”楚言嗤笑一聲,因為捏着別人的命門,而顯得格外冷靜。
“大哥,我也不知道你這麽在乎他,不然我也不敢……”
“你說什麽?我在乎誰?”楚言犀利地打斷。
“易……”楚默忙堆笑道,“沒誰沒誰,我亂說的。”
楚言板起面孔,霎時嚴肅起來,看着楚默,一字一頓地說:“你給我聽好了,我最讨厭別人在我面前自作聰明。”
“是是是,大哥。這次是我不懂事,我不好,咱們都是自家兄弟,你別真跟我計較啊,不能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楚默的臉色難看起來。
楚言捏了捏眉心,往椅背裏一靠,雙眼微阖,二人之間沉默僵持了幾分鐘。
半晌,楚言終于開口:“這次就這麽算了,我不想爸夾在中間為難。”
楚默長舒了一口氣,嬉皮笑臉地又把那束黃玫瑰遞到楚言眼皮子底下,說道:“黃玫瑰是專門用來道歉的花,哥你收了,就當原諒我了。”
楚言推開車門,踏了出去,扭頭扔下一句:“俗!你自己留着吧。”
随着副駕駛車門重重關上,楚默立刻切換成一張陰鸷又煩躁的臉,一把将黃玫瑰摔在真皮座椅上,震落幾片花瓣。他暗罵一聲:“艹!”
手機此時震動起來,是宋小贏的來電,楚默按下通話鍵,怒斥道:“事兒我給平了,你丫以後再特麽給我惹麻煩,我明兒就讓你陳屍海底你信不信?”
電話那頭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楚默眼珠轉了轉,說:“繼續派人給我盯着那只小青蛙,這人關鍵時刻有大用。這回都學聰明點兒……”
聽電話那頭不疊地應和,楚默總算緩和了些:“哦對了,上回你買的雲片糕,我看琳達挺愛吃的。”
“明白了,老大,我再去買。”
“類似的多選幾樣,什麽芡實糕、白珍糕、糯米糕,哦,糯米糕不要,她這兩天胃不舒服,還有什麽好糕都搞來……”
-
京郊女子監獄。每天早上八點三十分,監獄民警會準時安排刑滿釋放人員回歸社會。
易小雪在獄中洗了最後一次澡,脫下囚服,換上衣服,把番號卡放進一個箱子裏。拿起筆簽下不再犯罪的保證書。接着被帶着去指紋采集廳,按了手印采集指紋。再穿過六道厚重的鐵門,就來到了一條“新生之路”。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監獄的大門,此刻,那道門正敞開着。
“新生之路”是監獄給取的名字,連接封閉與自由,整條路兩側的牆壁被漆成綠色,上面畫着竹子和樹,挂着一個個家庭團聚的照片。這條路不過五十米,平均過去每年都有600名犯人走過它,把囚服留在裏面,開始轟隆隆的新生。
易小雪梳着齊耳短發,快五十的年紀,卻顯得更老。皮膚慘白,臉上怯生生的,額間的川字紋即使不做表情時也很明顯,眼睛倒是很大,雙眼皮,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走吧,易小雪。出去之後好好做人。”獄警對她說着,示意她踏出最後這間屋子,走上她的“新生之路”。
光明在前,易小雪卻突然間驚慌失措地扭頭想往監獄裏鑽,被獄警一把攔下:“怎麽着,還沒待夠啊?”
二十六年了,她不是沒待夠,而是不知道出去以後要怎麽過。“新生之路”,雙腳走完只需不到一分鐘,可在許多犯人心裏真正地走完它,卻不知要多少年月。
易小雪的手裏提着過時的旅行包,裏面是二十幾年前她進來時的一些東西和幾套衣服。監獄的大門在身後重重地關上。易小雪終于呼吸到了第一口高牆外的空氣,卻不怎麽喘得上氣。
同期被放出來的幾個估計刑期不長,一個個都很激動,有人忙不疊跑向自己的家人,有人拿衣袖抹鼻涕抹淚,只有易小雪,呆呆地僵在門口,一動不動。
待人都走光了,大門前只剩下一輛黑色邁巴赫還停着。車前站着一個年輕男子,身後跟着個成熟儒雅的西裝男。監獄附近沒有任何商業,在這樣的清晨,一切顯得異常安靜。
年輕男子邁着緩慢的步子朝易小雪走來,她警惕又緊張地後退,直到後背撞在監獄的大鐵門上,發出鐵皮震顫的聲音。
在距離她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男人定住了。似乎眼前最後的幾步路,對于他來說也沒有那麽好走。
易小雪看着對面人的臉,那個輪廓、五官、神态……竟然同自己那麽相像……易小雪心頭一顫,試探地小聲問道:“沉、沉冤……易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