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首演

029 首演

“易老師!補妝!”

有人喊他,易卿塵慌亂地在屏幕上劃拉了兩下,順手把手機往後褲兜裏一塞,應道:“來了。”

《人世間》很奏效,易卿塵看了十五分鐘的“臨終關懷”就完全冷靜了。想來自己是個萬年孤單的命理,死後沒人給他燒紙,到了下面就等于沒有收入,會變個真“窮鬼”,想到這兒,更覺晚景凄涼。

易卿塵耷拉着眼皮,臉蛋上的肌肉繃得緊。孟副導演對着他,笑出一個滿意的弧度。

很快,《中國唱作人》的正式錄影開始了。現場的感受和電視上呈現得幾乎一樣,除去每首歌之前搬道具會耽誤個三五分鐘,所有環節一氣呵成,只錄一遍。

果然是省級電臺的節目,所有部門都磨合得天衣無縫。作為現場觀衆,像是在聽一場大型演唱會。

易卿塵抽到第五個上場,是個不錯的位置。

首場競演是無主題自由發揮。先于他出場的幾位歌手發揮穩定出色,尤其要提一提段朗星。歌詞簡潔有力,唱出了他年少成名的心路歷程,還有對嘲諷他的人的有力回擊,原本以為只是小鮮肉繡花枕頭,沒想到讓人刮目相看。

終于輪到易卿塵了。

他的原創歌曲叫做《長河落日》,靈感來自于絲綢之路。

咚——

一聲中國鼓敲開了黑暗的舞臺,鼓點越來越密,舞臺漸漸被點亮。

易卿塵一聲低緩優美的清唱如輕雲出岫,仿佛來自遙遠的漢唐: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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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斷天涯路

駝鈴一聲聲

獨立秋風寒煙裏

我在等一不歸人

……”

一束追光倏地将他照亮:易卿塵眉目如畫,撫琴而歌,音色空靈而隽永。

一幅山河畫卷圖在舞臺LED長軸屏幕上徐徐展開,聘婷的舞者赤足在歷史畫軸上尋覓、回旋,遍訪絲路開始的地方。

旋律悠揚綿長,管樂器自然地加入,和古琴弦樂相得益彰。

易卿塵起身款款走向前,身後是絲路如畫,山河多嬌。而他是從時光中走來,溫潤如玉的君子,歌聲裏透着洗盡鉛華的澄明。

銜接主歌的過門是一段笙笛合奏,副歌的高潮部分旋律高亢,恢宏盛大,編曲蕩氣回腸,讓人一秒夢回盛唐。

聽者仿佛置身長安的大街小巷,茶葉、絲綢、香料,到處是金光閃閃的繁榮。四海升平、海晏河清,繁榮背後多少離別的戀人,多少等待和辛苦都被唱進了歌裏。

歌聲、琴聲在臺上臺下流淌,觀衆有的阖眼欣賞,有的面露陶醉,還有的似乎被這歷史的厚重所感染,神色悵然。

“式微,式微,胡不歸。”

音樂聲漸漸退到遠處,歌曲的末尾,易卿塵再次開始清唱,聲線中的顆粒感讓故事更曲折,式微式微胡不歸,你在哪裏,何時回來?尾音蕩在空曠安靜的舞臺,發出的回響激起人一身的雞皮疙瘩。

咚——

又一聲中國鼓,似古人擊缶而歌,舞臺燈光慢慢暗了,只餘一束悠悠的柔和之光,仿似雲間月,照着易卿塵如絲的眉眼,畫面就此定格。

整首歌結尾和開頭相互呼應,行雲流水,完整又恢宏,餘味悠遠。鏡頭停在一位女觀衆臉上,她微微凝着眉,眼眶泛紅。

一時間,超大的演播大廳靜谧無聲,人們依然沉浸其中,回不過神來。

看臺上的藍色燈牌驕傲地舉得老高!

舞臺側方,周泗淼朝李達理豎了個大拇指,贊嘆道:“恭喜李老師又多了一個代表作!”

“我可不敢居功,是小易的創作有靈氣,這是天賦。”李達理說。

周泗淼感慨道:“當年我就發現了這個弟弟有才華,只做幕後可惜了。”

“是金子遲早會發光的。”

“沒錯,前途無量,比咱們都要強。”

第一場競演結束,觀衆們投完票陸續離場。另一間小演播室,駱導給嘉賓們宣布本次競演票數和名次,本期會淘汰一位歌手。

為了制造懸念,駱導并沒有按次序宣布結果。

老牌實力派向榮的粵語歌以微弱優勢超過孫維微的抒情歌劇,提前鎖定了第一名。剩下歌手的票數咬得很緊,段朗星目前排名第三,和沈世豪只差五票。小鮮肉很得意,洛杉矶rapper一臉不服。

江琳達今天發揮不佳,一臉緊張地摳手,直到女團新秀唐馮茜子票數公開,江琳達才松了一口氣,确認了自己不是墊底,不會被淘汰。唐馮茜子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這次怕是兇多吉少了。

最後一個被公布票數的是易卿塵,他今天的表演着實令人驚豔。

向榮大哥開口預測:“易卿塵的表演我很中意,該是可以進前三。”

易卿塵謙遜地笑笑,心重對結果充滿了期待。

他花了十足心血去準備這首歌,那麽多個廢寝忘食的日子總算沒有白費。他心下琢磨着,以今天的發揮,至少可以進前五吧,或許真能進前三也說不定。

想着想着,他的心跳驟然加快了。

駱導慢慢将信封打開:107票。比江琳達正好低了1票,排名倒數第2。

歌手們一片嘩然。

鏡頭背後,周泗淼和李達理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沒有作聲。孟副導演卻不顯驚訝,易卿塵咖位不夠,這裏面真真假假,誰說得清。

駱導問道:“卿塵面對這個結果有什麽感想?”

鏡頭切到易卿塵。雖然結果令他錯愕,但唐馮茜子卻比自己的票數更低,即将面臨淘汰,他要顧及別人的感受。況且他的人設是“仙”,不能太過外露。

易卿塵淡然地笑笑,說:“能有機會把自己的創作帶給觀衆,我已經很滿足了,我覺得今天每一個人都完成得很出色。當然,‘被喜歡’這件事也是需要運氣的,我還會繼續努力。”

結束了今天全部的錄影,卸了妝坐上保姆車,已經是夜闌人靜時分。

小白體貼地遞給易卿塵一壺溫熱的蜂蜜柚子水:“易老師別洩氣,大衆聽審還不太認識你。我們在後臺聽完全場,都覺得你才是今日最佳!”

從小不服輸的人,此刻顯得有些低落。

易卿塵做事的态度就是如此,一種執拗,一種賭氣。含不含金湯匙出生不是他能控制的,那麽琴彈得好一點,歌練得好一點總是他能把握的吧?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比誰下的苦功都多。

楊原野就曾經笑嘻嘻地評價過他:“要是每個天才都像你這麽用功的話,地球轉速能快一倍。”

街景在車窗裏不斷後退,易卿塵低頭漫不經心地按亮了手機屏幕,卻驟然被驚呆了。

不知怎地,七個小時前,他竟然将那張高糊燈牌照片發給了楊原野……

呼——好在楊原野根本沒回他。

易卿塵緊張過後又松了口氣,可是沒過一會兒,又被失落取代。

他的視線滞留在兩人的對話框上,盯着那張高糊照片上的幾顆藍色光點發呆。

那晚他在楊原野屋裏說得大義凜然,才過沒幾天,又發莫名其妙的照片“騷擾”人家,不知道楊原野會不會誤會他。

手指不聽大腦指揮,麻利地編輯了一條消息,按了發送鍵。

【易卿塵:是手機放兜裏誤觸了。】

一條短信過去,他轉眼就後悔了。人家不回他,就是不想理他,可他偏偏不識趣,淩晨一點半吵人睡覺……

真是不發尴尬,發了更尴尬。

他發的還是短信,撤都撤不回。

易卿塵簡直要被自己蠢哭,懊惱地垂着頭,哐哐往前面椅背上撞了兩下。

小白被吓了一跳,沒想到易老師心理素質這麽差,票數低了點兒,居然就去撞牆……

叮咚一聲,手機響了。

【yyy:你燈牌挺好看的】

易卿塵盯着手機屏幕,嘴角忍不住越揚越高。

楊原野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能認出那些燈牌的人。

瞬間,他百病全消,原本暗淡的眼眸中驟如三月花開。

小白詫異地瞧着易老師,這人仿佛在表演川劇變臉。一分鐘前還在尋死,眼下卻喜上眉梢,嘴角咧到耳根。

真別說,易老師笑起來好看極了,她默默地欣賞了半天,才扭過頭去。

易卿塵的情緒在雲端悠悠地飄,欣喜之餘又惴惴地犯了難。

他該回複什麽好呢?絕對不能太輕浮,但也不能太官方,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他思來想去,打了字又删除,來來回回。

汽車在路口等紅綠燈,易卿塵降下車窗。道旁老槐樹上的鳥兒半夜還在叫着,啁啾鳴啭,他覺得無比悅耳。再看路邊垃圾桶上的塗鴉,竟也覺得像藝術品。

等他終于想好要回複什麽,已經淩晨兩點多了。轉了轉眼睛,他決定還是不要打擾楊原野睡覺,明天再回,這樣還能顯得自己沒那麽“在乎”,面子上也好看。

想到這兒,易卿塵按住了激動雀躍的心思,熄滅了手機屏幕。

又過了半個小時,淩晨三點。

楊原野此刻正蒙頭趴在被窩裏,攥着的手機屏幕亮了滅、滅了又亮,反反複複,仿佛黑夜裏倔強閃爍的螢火。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走,等待被拉得好長。

一整晚,易卿塵沒再回過一個字。

仿佛是真的發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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