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第二十八章
書閣的二樓, 梅家主很着急地地往下看。
怎麽看,都不可能看穿馬車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梅遠方作為嘉應之主,是一個非常圓滑、長袖善舞的官場人。
他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件十分嚴重的錯誤。
梅遠方對着侍從說, “王女來了, 你怎麽不通告我?”
侍從:“您适才在和複金殿下議事, 我無法進來通告。”
梅遠方:“這要是讓王女發現我沒有去關口接她,而是先來觐見複金殿下, 她該如何想我?”
梅遠方在官場上摸爬打滾多年, 比起惡名昭彰的王女, 他當然會優先選擇來觐見擁有實權的複金殿下。
可這并不代表他想讓王女知道這件事,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顧此失彼。
雖然王女沒有實權,但好歹也是個天都說一不二的高位者。
他憂心忡忡,擔憂惹王女不痛快,卻又不能立即沖下去賠個不是, 因為王女和複金殿下現在都在馬車裏。
梅遠方嘆了一口氣t,“先回府。”
等回府, 他一定要找個機會, 好好地給王女賠不是。
馬車上,坐在地上的少女如同一朵半開的芍藥。
衣裳半遮半掩,柔滑的錦緞下, 曲線柔美而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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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寬大, 露出她纖細的手臂和圓潤的肩頭, 腰間镂空, 一圈流蘇墜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肌膚如脂如玉。
衣襟低垂, 露出她白皙的鎖骨和胸前的一片雪白,随着呼吸,春色在上湧。
如果林以纾的神色不是這般驚慌的話,這将是一幅完美的畫作。
林以纾反應過來,立馬伸長手要去夠地上的披風,可複金珩彎下腰,将地上的披風拎起來,扔到了椅座上。
林以纾:“!”
沒有披風,她該怎麽辦啊?
她又不能起身去拿,因為這衣裳,坐着漏,站起來更漏。
複金珩垂眼看向雙頰通紅的少女,“殿下穿成這樣,很熱?”
林以纾:“......”
林以纾搖頭,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林以纾:“我不熱...”
她屈膝略微站起,再次試圖去夠那件披風,複金珩坐下,正好坐在了披風旁,林以纾要想拿到披風,必須要越過複金珩,彎下腰去拿。
林以纾:“......”
林以纾咬緊下唇,在複金珩的視線下,難言地坐到他的對面。
她穿成這樣已經很奇怪了,如果還忸忸怩怩的話,那就更奇怪了。
這不就把自己穿着不正經這事兒坐實了!
林以纾佯裝鎮定,解釋起來,“王兄,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騙那些侍衛,我真的是來送謝禮的。”
林以纾将匣子推到對面,“為了感謝王兄上次替我清祟氣,我特意準備了很多靈氣很高的金箔,雖不是什麽貴重禮物,還請王兄笑納。”
之前崇林王讓她給複金珩送過金箔,想來他會喜歡的。
複金珩冷淡地看了一眼匣子,将其推開。
複金珩:“殿下為了來給我送謝禮,特意穿成這樣?”
林以纾:“咳...不是,我來之前出了一些事兒,這才穿成這幅不怎麽得體的模樣,我想換,但是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可以替換的衣裳。”
她紅着臉,“不知道王兄可有多出的袍服,可以借我遮擋。”
如果沒有的話...能不能把她的披風還給她。
複金珩:“我的袍服布料太多,怕殿下穿不慣。”
林以纾:“......”
複金珩坐在窗棂旁,半邊臉被日光照射,另外半邊臉隐于馬車內的黑暗處,看起來既平靜,又倨傲。
不知道為什麽,林以纾莫名覺得王兄有些生氣了。
可...他為什麽會生氣啊?
複金珩:“誰讓你穿的這身衣裳。”
林以纾:“我、我自己買的。”
這事說起來太丢臉了,林以纾不想全盤托出。
複金珩不言語,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在王兄的目光中,林以纾逐漸低下頭,“确實是我...自己買的,只不過我當時腦袋一熱,沒看清楚衣衫的樣式就買下來了,穿上去後才覺得不對勁。”
複金珩:“在哪裏買的?”
林以纾:“绮、绮羅閣。”
複金珩:“绮羅閣是嘉應的衣閣,你的身上怎麽會有東洲的熏香味?”
東洲的熏香味?
林以纾面色一定,想起赫連子明身上香到她迷糊的香囊。
林以纾編不下去了。
林以纾:“王兄,我錯了。”
複金珩:“殿下哪裏錯了?”
林以纾:“作為天都的王女,我不應當衣着不得體。”
她軟下聲,“王兄,你将你身旁的披風遞給我可好,我這般穿着...”
見複金珩并不動作,林以纾忍無可忍,站起身,走到複金珩身旁,伸長手要去拿那條披風。
她越過複金珩時,柔滑的錦緞和複金珩玄色的衣衫摩擦,不可避免發出窸窣的動靜。
少女彎下腰,青絲拂動,脖頸的曲線優美而纖細,衣襟低垂,露出白皙的玉色。
正常人都該避開一眼,可複金珩全程不動,一雙眼冷靜無波地看着她。
林以纾的耳朵根都紅了,羞澀又窘迫...王兄,也不知道讓一讓。
不讓也就算了,還在林以纾快要拿到披風的時候,挑起披風,扔得更遠了。
林以纾:“......”
林以纾:“王兄...你!”
複金珩:“殿下不把事情說清楚,這披風還是由我保管比較好。”
你讓我說我就說,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林以纾惱羞成怒,重重地坐回椅座,“又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我不想說。”
複金珩:“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披風,王女不披也行。”
林以纾:“......”
複金珩:“殿下不說,我會誤會的。”
林以纾:“王兄誤會什麽?”
複金珩:“前不久你才給我寫了一封情信,這次又故意穿這種衣裳進我的馬車。”
複金珩擡起眼,“我會誤會,王女罔顧禮法,對我...有別樣的心思。”
林以纾:“?”
林以纾:“!”
林以纾連忙開口,“這是正經的衣裳,被绮羅閣挂出來賣的,王兄你可不要誤會。”
複金珩的目光從上至下,緩慢地掃向林以纾:“正經?”
林以纾:“......”
這都被懷疑到禮法道德層面了,林以纾不得不開口解釋。
正常人,怎麽可能喜歡上自己的王兄?
林以纾從自己和宋靈兒來嘉應開始講起,将整件事情交代清楚。
不過并不是事無巨細,像靜室裏那麽丢臉的事,她選擇隐瞞。
林以纾總結道,“反正,赫連子明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不僅不請自來,還非常無理,謊話連篇,不知羞恥。”
她道,“我以後,肯定一見到他就如同見到蛇與蠍,避得遠遠的。”
說起赫連子明,林以纾怨聲不斷,畢竟今日遭的罪都是因他而起。
林以纾罵到口渴,擡起茶盅喝茶,潤嗓子。
複金珩:“殿下很喜歡吃梨花糕?”
林以纾:“?”這是重點嗎?
林以纾:“這次從宮裏帶來的梨花糕太甜,我不是很喜歡吃。”
複金珩:“殿下讓赫連子明喂你,我還以為殿下喜歡吃。”
林以纾:“?”
林以纾搖頭,“我何曾讓他喂我?是他想喂我,但是我不吃,轉而将那塊糕點喂給他。”
複金珩:“哦,原來是殿下親自喂給他的。”
林以纾:“......”
總感覺王兄怪怪的,但不知道哪裏怪。
他依舊那幅高冷倨傲的模樣,讓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林以纾可不想得罪複金珩,揣度他的心思,軟聲道,“王兄,我哪裏親近到想親自給赫連子明喂糕點,明明是我害怕他給我下毒,才反手推給他的,他喂給我的東西,我可一點兒都不敢吃,畢竟他和我,不像我和王兄一樣知根知底。”
林以纾:“如若王兄給我喂東西吃,就算再難吃,我也是吃得下的。”
林以纾拍馬屁拍得爐火純青。
林以纾:“我剛才來王兄的馬車,也是為了躲避那赫連子明,在我心中,王兄才是可以信賴的。”
所以...可不可以将披風還給我?
少女說違心話說得滿臉通紅,複金珩擡起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複金珩:“不過是東洲的儲君,你沒必要如此畏懼他。”
林以纾:“?”
什麽叫‘不過是’‘東洲的儲君’,這話說得通嗎?
複金珩的神色轉為冷肅,“東洲王在自己的宮中被人下手,中毒病重,現如今東洲暗潮湧動,赫連子明來嘉應躲着,倒也不奇怪。”
趁着王兄沉思,林以纾伸長手,偷偷地扯住披風的角,往自己的方向拽。
眼見着披風快要拽過來了,複金珩看向她,“殿下在幹什麽?”
林以纾手一頓,“我、我解釋清楚了啊...”
難道披風還是不能拿回來嗎?
林以纾老實地縮回爪子,縮着肩膀垂下腦袋,呈委屈狀。
複金珩站起身,擡起左手,他的手上多了一件玄色的外袍。
林以纾正假裝反思呢,身上突然多了一件錦袍的重量。
玄袍寬大,壓在她的腦袋上,将她整個人都罩住。
林以纾驚訝地擡起頭,看向已經坐回對面的複金珩:“王兄...”
複金珩:“這件披風殿下還是別穿了,這麽熱的天,我不希望你因為中暑暈倒在我的馬車上,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在謀權篡位。”
林以纾:“......”
無論如何。
林以纾:“多謝王兄。”
複金珩輕輕點了點頭,不再回應。
林以纾将胳膊伸入錦袍,将外袍穿進去。
花魁裳帶給她的不安和窘迫被如此寬大的一件錦袍給遮罩住t,也不會像披風那樣燥熱,布料滑溜溜的,傳來一股類似于初雪後松柏的氣味。
林以纾忽而覺得非常好、非常舒适,她不禁低下頭,抓起衣襟,用臉輕輕蹭了蹭領子,鼻子微微皺起。
如同一只雪兔用臉蹭了蹭自己的窩。
少女自己察覺不到,她這樣的動作,有多親昵。
複金珩看着自己的袍服被如此地蹭,眸光頓了頓,移開了眼。
馬車在夕陽的餘晖下,緩緩駛向梅府。
梅府門庭高聳恢弘,大門上高調地鑲嵌鎏金雕花,門前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
大門兩旁的燈籠高挂,照亮金字的牌匾,‘梅府’二字被寫得遒勁有力。
兩側的朱漆大柱上祥雲攀刻,門前的青石臺階寬闊整齊。
梅家主攜一衆人在府門前恭候,神态恭敬,見馬車停下,齊聲道,“恭迎殿下!”
行禮的人群整齊劃一,在高聳的門庭下屈身。
林以纾坐在馬車上往外看,朝這些人點頭,讓他們起身。
不愧是梅府,鼎盛二字,仿若已經被寫在了門庭上。
梅家主跑到馬車下,對待林以纾他想要将功贖罪,所以言語動作超乎尋常的熱情。
梅家主:“王女的到來真是讓蓬荜生輝,下官為您準備了豐盛的茶宴,懇請殿下賞光,讓下官有幸親自聆聽殿下的教誨。”
教誨?她能有什麽教誨。
她現在有的,只有一件非常寬大的袍服,還有裏面不太舒适的花魁裳,實在不是适合去與衆人飲茶的裝扮。
林以纾:“梅家主有心了...”
梅家主滿臉堆笑地為王女掀開車簾,要親自扶她下馬車。
林以纾左右為難,正思尋着該如何拒絕,複金珩從她身後走來,又拿來一件外袍,蓋住她的腦袋,以及她一身不太‘正儀容’的裝扮。
複金珩的手搭在外袍上,将她扶下馬車。
他看向梅家主,“王女不太舒服,不方便參加茶宴,我先送她回去休息片刻。”
梅家主:“好、好好,王女的玉體最為重要。”
餘晖下,複金珩扶住林以纾的肩,和她并排往遠處走。
走至無人處,複金珩收回了自己的手。
守在門庭外的梅家主臉上神色變了幾變,心中暗驚。
坊間流傳王女十分憎惡複金殿下,兩人水火不容,看來是謠言。
沿着青石路往府內走,沿途古樹叢生,亭臺樓閣飛檐翹角,朱門對聯。
雅致的石燈籠和小花壇點綴在亭臺樓閣之間,花卉盛開。
梅府給林以纾安排的廂房位于靜谧的湖水旁,清澈的湖水中,倒映古樹和樓閣的瘦影。
林以纾站在廂房外,對複金珩行禮道謝後,轉身想推門而入。
才進去半個身子,手腕被身後的複金珩給扣住。
複金珩:“殿下。”
林以纾:“?”
怎麽了?你也想進來?
這樣...不太好吧。
複金珩:“你忘了一件事。”
忘了請你進來坐一坐?
林以纾為難道,“天快黑了,等會兒還要去用飨,我就不...”
複金珩:“現在,殿下連我的袍服,都不願意還給我了麽?”
林以纾:“.......”
袍服!
對啊,還穿着人家的衣服呢。
林以纾立即将身上披着的外袍遞給複金珩,還有一件她穿着的錦袍...
林以纾:“你等等,我進去脫下給你。”
林以纾推門而入,掩着一道門縫飛快地将身上的玄衫褪下,将衣帶整理好,疊成兩個方塊。
門縫被打開,露出一截皓腕,“王兄,今日,真的是多謝你...”
門縫被重新掩上,那段白玉般的皓腕隐于門內。
複金珩垂下眼,看向手上的玄衫,原本冷肅整齊的錦衫上,多出許多褶子,也多了許多少女身上獨有的清香,透着一股不知道從哪裏沾來的甜意。
行廊下,複金珩修長的身影遠去,又忽然停住,他發現自己的衣衫上附着一縷流蘇。
這縷流蘇,曾經盈盈墜于林以纾的腰間,柔軟地貼着她的腰身。
暮色下,複金珩的手指撚了撚這縷流蘇,別過眼,繼續往行廊外走去。
林以纾換完衣裳後,休憩了片刻,前往正堂随衆人議事。
踏雲會的長老俱在,複金珩不在,他那麽忙,應該是出外辦事了。
梅遠方:“殿下,您來了。”
他帶着恭維的語氣,将林以纾請至主位坐下,溜須拍馬。
一場恭維話說下來,起碼耽誤了半炷香的時辰,聽得林以纾哭笑不得。
這為官的人,就是風格各異,有像王乾百那般沉默寡言的人,也有梅遠方這般油滑善語的人,這大概和梅遠方曾行商多年有關。
不過恭維話說完,談到正事,梅遠方的神情嚴肅下來,這才有了些一方之主的姿态。
梅遠方:“今日我們齊聚一堂,我先是要謝過大家,踏雲會的諸位都是四方的大才,卻願意承我的請,來替嘉應辦事,實乃我嘉應之福,我梅府之福。”
座中,有北境景氏的景寅禮,有東洲赫連氏的赫連瑤,也有天都的各氏族,除了西夏複金氏,三大世家都有人到場了。
人群中,林以纾也看到宋知煜,他坐在景寅禮對面,還是那一幅不好惹的模樣。
梅家主:“有關皮囊之事,我前幾日聽說後,立即就派人在嘉應的各處搜查,确實沒有找到縫制人皮的生意。”
林以纾提醒道,“不一定是生意,也許是堕修躲在暗處,伺機作亂。”
梅家主:“殿下說得對,這一點我也考慮到了,但我們嘉應的修士沒有柴桑那麽多,嘉應的百姓大多行商,少有修道的,就算修道了,也不可能留在嘉應,我派出去的人大多修為不高,就算有暗處躲藏的堕修,我的人也很難探查到他們。”
元蕪長老道,“梅家主不必擔憂,我們既然來了,必然不會只是來賞景作樂,踏雲會的宗旨,始終都是除妖魔,衛黎民。”
梅遠方起身朝衆人行禮,“嘉應于在下的管治下,已經有三十年,這三十年,有風有雨,但百姓安居樂業,攜手共進,我很難相信如此的嘉應下,會出現剝人皮、縫皮囊這樣的惡事。”
如果真的有。
人皮這件事,和柴桑的白骨一樣,極有可能背後有人謀劃已久。
他道,“如果真的有這般事,我梅某還得仰仗踏雲會的諸位幫嘉應除去這等醜惡的邪氣。但如果沒有這般事,也希望諸位能還我們嘉應一個清白!”
正堂內不斷傳來議事聲,林以纾發現梅遠方的口才真的是很好,滔滔不絕地講。
正事講完了,他有始有終地恭維起在場的所有人,一個都沒有落下。
衆人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只剩下場面話,各自散去。
景寅禮站起身,也往外走。
衆人行走皆緩慢,只有宋知煜一個人,大步地走過去。
衆人給他讓開一個道,跟他打招呼時,宋知煜也不回。
許多人搖頭,但也知道宋知煜一直都是這麽個性子,并不多言。
景寅禮往後退,也給宋知煜讓開一個道。
宋知煜走過時,鈴铛聲響,景寅禮停住了腳步。
叮鈴——
宋知煜走動間,他腰間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動,黃銅色的鈴铛,和林以纾腰間佩戴的一模一樣。
圖式、大小、鈴铛墜和字,全無二般。
景寅禮原本要往外走的腳步,停了下來。
聽音鈴铛這樣的東西,一般都是一對。
崇林王曾贈送了一對聽音鈴铛給林以纾,她...給了宋知煜?
踏雲會的幾個學子看到景寅禮定在門廊外,好奇地走過去,行禮,“北境少主,你是在等誰麽,我們可以幫你喊...”
話音未落,景寅禮冷冷地投過來一眼,“不必。”
他快步離開,一向溫潤如玉的姿态,竟像是淬了冰。
學子們:“......”
不是,宋知煜的脾氣會傳染麽?怎麽連北境少主都這樣了!
散了議事會後,林以纾去用飨,用完飨後,她一邊給自己扇扇子,一邊往廂房回。
特意選了一條人少的碎石子兒道,迎面湖風吹來,她扇着風聽蟬鳴,發現地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倒影。
林以纾回頭一看,看到景寅禮。
景寅禮見她回頭,眸色亮了些。
但林以纾又很快将頭轉回去,心想景寅禮也許只是和她順道。
景寅禮:“......”
一路上,一道長的影子一直跟着一道細的影子。
直到快到廂房門口,那條長的影子也沒有離開。
林以纾再遲鈍,也能明白景寅禮是來找她的。
她轉過身,“景公子。”
景寅禮停下腳步,“殿下。”
林以t纾:“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這麽問,景寅禮卻又不說話了,沉默地看着她。
林以纾挑起眼,“景公子?”
景寅禮:“在殿下心中,結課對子意味着什麽?”
林以纾一頭霧水。
她看向景寅禮有些紅的耳根,懷疑他飲酒了。但他表面上神色清冷,看起來又不像是喝過酒的模樣。
林以纾:“景公子,你是飲酒了麽?”
景寅禮:“并未。”
那...為什麽會莫名提出這樣的問題?
林以纾斟酌後,回答道,“結課對子,會在踏雲會的修煉、課業和下山試煉中,互幫互助,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結對的二人在面對險境時,應當不分你我,将彼此的性命捆綁在一起,好的搭檔,可有高山流水之情。”
景寅禮:“結課對子對殿下而言,重要嗎?”
林以纾:“景公子,你對于我來說,當然很重要,我們上次一起對付白骨的事,我到現在還記得,而且你還幫我整理了很多踏雲會的要義,讓我不用再去找長老們一個個地重學,我是很感激的。”
景寅禮:“既然這般重要,殿下的聽音鈴铛,為什麽...沒有送給我?”
林以纾:“.......”
這女兒家式樣的聽音鈴铛,就這麽受男子歡迎嗎?
赫連子明想要,景寅禮...也想要?
難道...他們也很喜歡這鈴铛上簪花齊飛的雙蝶,和‘義結金蘭’的寓意?
林以纾對上景寅禮的視線,“因為...鈴铛只有一對?”
她道,“如果鈴铛不只有兩個,我肯定再送一個給你。”
景寅禮:“只有一對,他可以有,我卻不行。”
“她?”靈兒姑娘?
林以纾:“她身體弱,更需要這個,我畢竟對她心中有愧疚,總是先想着她的。”
景寅禮這樣的人,竟然會露出冷笑,“體弱?”
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意湧上來,讓端方君子染上了世俗氣。
林以纾緩和氣氛,“景公子,你總不會為了這麽小一件事生氣了吧?”
《破道》中的端方君子,怎麽可能會生氣。
誰曾想,景寅禮道,“嗯。”
林以纾驚訝地擡頭,和景寅禮對上視線,那雙向來平靜的眸子中,異樣的情緒在湧動。
景寅禮:“殿下,我生氣了。”
林以纾沒想到自己竟然将這般好脾氣的人都弄生氣了,“那、那我該如何做,你才能不生氣呢?”
林以纾摘下聽音鈴铛,“我把我的這個給你可好?”
景寅禮:“我不想和他戴一樣的東西。”
林以纾縮回手,“也是。”
景公子和靈兒姑娘并不相熟,陡然戴一樣的東西,可能會為靈兒姑娘招來不必要的口舌。
林以纾擡起頭:“那...怎麽辦?”
景寅禮:“殿下可願贈我一物?”
林以纾:“你想要什麽。”
她摘下腰間的納物囊,打開後遞給景寅禮,“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拿,父王給我留了許多法寶,總有一個你能用的上的。”
大部分都是些漂亮而沒用的東西,因為有用的都被她在白骨坑裏給用完了。
景寅禮:“我不需要這些”
林以纾:“那你想要什麽?”
景寅禮:“殿下,你發上的發釵,可否贈予我?”
“發釵?”林以纾擡起手,摸向自己的發髻上的一支玉兔銀釵,“你是想要這個?”
不僅是聽音鈴铛,女兒家的釵子,也開始受男子喜歡了?
林以纾:“好吧,我摘下來給...”
不等她摘,景寅禮走上前,“殿下,我來取。”
景寅禮站在青石地上,而林以纾則是站在最高的臺階上,景寅禮靠近時,兩人差不多高。
景寅禮彎下腰,眼睛盯着林以纾,手伸向她腦後的發髻。
林以纾不禁往後仰,好、好近...
這麽近,月色下的影子,如若在相擁。
林以纾:“還沒好麽?”
青絲上細細的動靜,已經有了好一會兒。
景寅禮維持着和她相擁的動作,更加靠近她,“快好了。”
他動作小心,像是擔心傷了林以纾的發絲,又像是在眷戀這般的親近。
又隐晦,又卑鄙。
正如屋檐之上,被烏雲籠罩進去的朦胧月光。
一夜過去,林以纾少了一支銀釵,多了一個任務。
踏雲會的長老将他們分成不同的行伍,密令前去搜查嘉應不同的布行绮閣。
一個行伍裏,少說十來個人。
林以纾被分到明譜街。
她乘着馬車前往明譜街,因為時候還早,街道上的行人不太多。
林以纾下馬車後,發現只有景寅禮和其他五六個人到了,大家并不多聊,分散着去探各家的布行和店鋪,裝成客人走進去探察。
林以纾拿着羅盤,搜完一個布肆,繼續往街道深處走。
正要拐到另一處,一只手從巷子口伸出來,将她拽進了巷子裏。
猛地一拽,林以纾的後背被甩到牆上,差點喊出聲。
看到來人是宋知煜後,喊聲才堪堪止住。
宋知煜冷冷地盯着她,林以纾不明所以地問,“宋知煜,你幹什麽?”
鈴铛聲響起,宋知煜手上攥着的聽音鈴铛垂下。
宋知煜:“你的東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