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包紮
第05章 包紮
耳際忽得傳來陣熱流,低沉的嗓音像是蠱惑般往她心裏鑽。
姜醉眠渾身一震,這人分明就是來捉弄自己,心眼忒壞。
她快速向後撤了一步,拉開兩人過近的距離。
冷冽雨水瞬間澆下,順勢掩去她紅透的耳根。
頭頂的傘卻也随之傾斜過來,路予行又朝她走近一步,兩人便又同處傘下這一小方天地。
姜醉眠還想再退,卻被一只手扣住胳膊,不準她再動。
“躲什麽,”路予行目光順着她臉龐滑下去,略過胸前濕透緊貼的起伏,落在了她身側,“傷口不能淋雨。”
姜醉眠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血已經不怎麽流了,只是半截衣袖已被鮮血染紅,瞧着駭人。
她哪裏還會在意這一點小小的傷痕,她的腿上還有片更加駭人的燒傷疤痕,沒人見過。
姜醉眠沒再扭捏,二人同撐一把傘往回走。
路上姜醉眠一直在想,若他當真是随父南下經商,為何會途徑如此偏遠的南陲?
而且與商隊走散了,他又為何絲毫不見急慌?
自己在他昏迷時候給他下的可令人散氣之藥,好像也毫無作用,他看起來可不像打不過院子裏的雞。
“你可知商隊現在何處?”姜醉眠試探性地問,表情故作輕松自然。
“這就要趕我走?”路予行将她心虛的神色盡收眼底,“一萬兩銀票,在你家住不得幾日?”
提起銀票,姜醉眠裝模作樣地從懷中小心翼翼取了出來,遞過去。
“對了,這銀票還給你,叔母說了我們不能收。”
路予行沒接,只斜睨了眼捏在銀票上細白蔥嫩的指尖。
想來是被養育的很好,沒幹過什麽粗活,手指才會生得跟富貴人家千金大小姐似的。
“真心想還?”他問道。
伸過來的那只手明顯頓了下。
一萬兩,叔父叔母種十輩子糧也換不來。這筆錢能讓他們一家以後的日子過得很好,叔父叔母年紀大了,也不能再如此操勞了。
可沒等姜醉眠回答,纖長兩指便果真将那一萬兩銀票收了過去。
“啊,”姜醉眠驚訝道,“你還真的要回去了。”
她默默咬唇,只恨自己為何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又沒主動開口要,她怎麽還腦子犯蠢主動還回去。
等到那抹淡粉色的唇瓣被咬得像染了胭脂似的嫣紅,路予行才悶笑一聲,擡手伸過來。
姜醉眠只感覺到胸襟被輕微挑開了些,有什麽東西随後緩緩塞了進來。
“收好了,下次若再提……”
她低頭,恰好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收了回去,而那兩張銀票被疊好,明晃晃得塞在她胸口處。
桃花眼中登時亮起幾分,潋滟眼尾都欣喜得眯起。
“不會不會,我會收得好好的。”
姜醉眠彎着眼角笑,順手又将銀票往裏面又放了放,失而複得,她可斷不會再犯蠢了。
路予行見她這副財迷樣兒更覺有趣,甚至有些後悔方才給她塞回去的太快。
二人走到家門口,楊月櫻早在門口等候多時。
見二人平安歸來,楊月櫻眼中有高興之色,可又見二人居然同撐一傘,肩膀幾乎相貼,姿态顯得親昵,她心中不由得泛起隐隐酸澀。
姜醉眠模樣比她生得好,又從小就比她天資聰穎,父親母親常誇她不說,就連王多貴家來提親,都是先要的姜醉眠。
現下那位路公子看起來,也仿佛對姜醉眠有意。
是不是只要姜醉眠存在,自己就會永遠活在她的光芒之下,變成她的影子。
永遠也不會有人多看自己一眼?
“阿櫻!”姜醉眠冒雨朝她跑過來,鑽進了她的傘下,望向她的雙眸亮晶晶的,只有欣喜。
楊月櫻忽然覺得自己方才心中所想簡直卑劣至極,姜醉眠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也情同手足,她怎可在內心生出如此髒鄙的想法。
望了眼姜醉眠身後不遠處的路予行,楊月櫻溫溫柔柔道:“你沒事就好了,方才險些吓死我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姜醉眠一邊拉着楊月櫻朝院內走,一邊告訴了她宗祠內發生的事情。
“你胳膊上的傷口我看看。”楊月櫻按着姜醉眠在竹凳上坐下,又拿剪刀将她袖口處慢慢剪開。
傷口不深,可嫩白的皮肉也沾滿了血污,張着血盆大口一般往外翻。
楊月櫻眉眼間溢滿擔憂之色:“這可怎麽辦好,傷口要趕緊包紮,可,可我不會啊……”
姜醉眠對自己的傷心裏有數:“沒事的阿櫻,你去幫我找些東西來就好。”
她一一交代過後,楊月櫻連連道好,起身去拿來所需之物。
姜醉眠一手将酒壇打開,狠心咬緊了後槽牙,拎着朝自己傷口處傾倒了些。
白酒将血水沖走,辛辣刺激的疼痛感刺破肌膚直往骨頭縫裏鑽,秀眉痛苦地擰成了一條線,煞白的小臉上疼得沒有一絲血色。
片刻後,一只手伸過來強行将酒壇拿開。
路予行開口道:“好了。”
姜醉眠又顫巍巍想用一只手替自己上藥包紮,楊月櫻欲動手幫她,卻被人搶了先。
那雙手瞧着青筋滿背,該是力重無比,誰知纏着雪白布條層層環繞的舉動竟輕得不可思議。
勁瘦有力的手指纖長,輕松便能将細弱白潤的胳膊輕松罩住,一剛一柔,對比鮮明。
路予行動作熟練,比姜醉眠包紮的手法還要好一些。
上了藥之後疼痛感減輕了些,姜醉眠唇色蒼白:“謝謝。”
自己不過受了這點小傷,都疼得快要死了似的,面前這人被捅了個大洞,竟然還能泰然自若。
這是怎樣可怕的忍耐力。
“你的傷也要重新上藥。”姜醉眠捂着手臂起身。
一只手搭上她肩膀,輕輕使力,她便覺得有千斤重,又坐了回去。
“就不勞眠兒姑娘操心了,”路予行似笑非笑道:“畢竟你叔母教導過,男女有別。”
姜醉眠挑起沾了些淚意的眼眸看他:“你,你這人,怎麽偷聽別人講話!”
定是叔母在柴房外跟自己說的話都被他偷聽去了,實在可惡!
路予行似乎是很喜歡看她這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姿态,好整以暇地抱臂看她。
一旁的楊月櫻見二人打啞謎似的,不禁好奇問道:“什麽偷聽啊?”
路予行語氣淡淡:“沒什麽,還要勞煩楊姑娘再找些幹淨布條來。”
楊月櫻淺笑道:“好,路公子稍候片刻。”
說罷楊月櫻轉身進屋,卻不易察覺地悄悄攥了下袖口。
他叫姜醉眠眠兒姑娘,叫自己就成了楊姑娘。
到底,是他們更親近些。
路予行自行回了柴房換藥,姜醉眠也趕緊回屋換了身幹淨衣物出來,萬不能讓叔父叔母瞧出端倪。
翌日一早,豔陽高照。
楊望平去地裏前對兩個姑娘道:“今日記得按時去學堂,不許再逃學。”
姜醉眠眨巴眨巴眼睛,表情無辜:“叔父為何要說‘再’啊?”
楊望平面帶薄怒:“你啊你,讓我如何說你好,學堂先生告狀都告到我臉上來了,說你一月去學堂次數屈指可數,你說說,你每日都幹什麽去了?”
姜醉眠不敢說她整日上山采草藥,就是為了貼補家用,那樣叔父叔母肯定又要把過錯往自己身上背了,她便癟着嘴巴不說話。
“還不說實話?”
楊望平作勢要打,裏屋的趙蘭趕緊過來攔下。
“行了行了,眠兒,給你叔父認錯,然後以後都必須乖乖去學堂,聽見沒?”
姜醉眠認錯态度極好:“聽見了叔母,我真的知道錯了叔父。”
一邊說,還一邊偷偷朝趙蘭使眼色。
楊望平将二人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卻已經被趙蘭拉到了大門邊。
“你就慣着她吧,早晚孩子都要被你慣壞了!”
楊望平說完,扛着鋤具就走了。
趙蘭無奈搖搖頭,這老頭子嘴硬心軟,她就算剛才不攔着,老頭子也不會真的打下去,就為了吓唬人罷了。
“叔母,路上小心,”姜醉眠忙跑過來,替趙蘭把鋤具拿好,“幫我在叔父面前說說好話,別讓他再氣壞了身子。”
趙蘭也擠了擠眼睛,笑道:“放心,包在叔母身上。”
她們之間這麽互相打配合早已默契十足。
等到二老都走了之後,楊月櫻也從屋內出來。
“阿眠,我們該去學堂了。”
姜醉眠轉身進屋,将滿滿當當的竹簍提了出來,這是她這幾日上山采的草藥,再不去鎮上賣了,就該糟踐了。
“你先去吧,我得去趟鎮上。”
說完,她背着竹簍就跑了出去。
楊月櫻知道叫不住她,便沒再管她,轉眼卻又看見t另一道身影跟着朝門外走去。
“路公子!”楊月櫻心中一急,連忙喚道,“你要去哪?”
不知怎得,楊月櫻有種預感,要是她再不鼓足勇氣把心裏話對他說出口,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路予行回眸,望過來的眼神卻諱莫如深,漆冷的眼眸像能洞悉她心中龌龊。
轉瞬,卻又換上副尋常神色,語調也溫潤。
“自然,是同眠兒姑娘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