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故

第06章 變故

雨過天晴,遠山仍舊薄霧彌漫,鎮上倒是熱鬧異常。

姜醉眠跑進藥鋪時,險些撞上位拄拐前來拿藥的患者。

“喲,你這丫頭當心着點!”

掌櫃須發盡白,面目慈善,此時卻吹胡子瞪眼瞧着姜醉眠,故作兇惡。

姜醉眠不好意思地跟人賠禮道歉,随後将竹簍“砰”一聲甩到櫃面上。

“師父,您快瞧瞧我前幾日上山發現什麽寶貝了。”

平白多了個徒弟的白更生面上愠怒:“我何時答應了收你為徒。”

姜醉眠認真道:“可我已經是您徒兒了呀,師父,您教我藥理,贈我醫書,雖然您如今只開藥鋪并不看診,可徒兒知您醫術高超,心中懸壺,徒兒只認您這一個師父。”

白更生被誇得滿意極了,他對這小丫頭素來垂憐,見她好學,天資聰穎,也有意多傳授她些,更別提這丫頭嘴甜,一口一個師父叫着,他都聽習慣了。

“行了,別吹捧為師了,為師看看你說的寶貝。”

姜醉眠獻寶似的在竹簍裏上翻下翻,找出來一根幹枯垂死的植株。

“師父您看,這是不是您上次在醫書中給徒兒看過的仙草?”

白更生接過來仔細擺弄,額前皺起深紋,随後臉色一變,将那植株往她腦袋上一扔。

“什麽仙草!這就是棵雜草!”

“怎麽會呢?”姜醉眠心有不甘地捧着那棵顫巍巍的枯枝看了又看,秀眉也跟着蹙起來。

“師父,這不可能是雜草,您再仔細看看呢?您看看這紋路,這枝葉……”

白更生被她氣得夠嗆,剛覺她聰穎值得栽培,她就拿了株枯草當成寶貝似的來給自己添堵。

“你給我回去将《綱目》從頭到尾抄一遍,下回來時為師檢查!再給我擺弄你那枯草就給為師滾出去!”

姜醉眠忙把手中枯枝反手扔了,卻還戀戀不舍地回頭望。

“還看!”

白更生剛要訓她幾句,便見門外進來一人。

面如冠玉,劍眉冷眸,沉着眼眸看人時肅殺沉寂,氣場駭人。

白更生看着那張俊美異常的面龐,思索着捋了捋白須。

姜醉眠将其他草藥放置進了藥箱中,提着竹簍垂頭喪氣:“走罷。”

路予行沒再多言,對櫃臺後的老者謙遜颔首,便準備一同離開。

白更生卻忽然叫住二人:“慢!”

他走到路予行跟前,繞着他上下打量幾圈:“這位公子,可否讓老夫替你搭個脈?”

白更生雖久不為人看診,可一上手便知,此人脈象極其紊亂,且中空虛虧,非長久之象。

他收了搭脈的手,轉而按中虎口穴位,找準寸勁猛然用力。

路予行忽覺胸口處一片濃郁血腥翻滾騰湧,他想用內力強行壓下,卻因動氣而控制不住血氣逆行,喉間猛然腥甜,他不可抑制地吐出口血來。

那雙斂盡寒意的鳳眸陰沉垂下,緩緩擡手,面不改色用手背擦了下唇角血漬,再擡眼時,冷冽殺意在深谙眸底閃過,邪肆可怖得仿若變了個人。

一旁的姜醉眠見他竟然吐血,心中一緊,不由失聲喊道:“師父!”

白更生并未發現眼前人有過一瞬想殺自己的念頭,他遞給路予行塊幹淨帕子,問道:“路公子因何受傷?”

路予行嗓音微啞:“被劫匪所傷。”

“可老夫所知,劫匪雖殺人越貨,卻并不會使陰毒招數,”白更生道:“路公子身重劇毒,自己可知?這毒名為暹紅,着實罕見,外表看不出什麽,可會致人內力虧損,日積月累,毒發暴斃,路公子會武,自己的內力紊亂至此,難道不察?”

見路予行不語,似是默認,姜醉眠問道:“可有辦法解毒?”

白更生沉吟片刻:“無法。”

他現下确實無法,解毒所需的珍稀藥材世間罕有,尋常人家不可能弄得到,因此中了此毒,必死無疑。

從藥鋪出來後,二人皆心事重重。

姜醉眠想到師父方才囑托自己的話,這暹紅之毒罕見至此,劫匪從何而得?若路予行并不是被劫匪所傷,難不成,是招惹了什麽權貴?

不管是何緣由,此人都深不可測,不能與他過多糾纏。

況且,方才他那麽遲才來藥鋪,難不成是先去了別處?

姜醉眠心中有事,便走了神,一不注意被人撞了滿懷。

她痛哼一聲,瞧見是個瘦弱的小姑娘,衣着淩亂,發髻垂散,緊緊抱着她的手臂,神色慌張地往後看,生怕有人追上來似的。

“她在那!”

“快去把她給我抓回來!”

幾個彪形大漢忽然出現,穿過人群匆匆跟來。

小姑娘見狀,吓得抖成了篩子,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冒水的泉眼,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淚。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去賣酒,求你救救我……”

大漢已然趕到,一人一邊扯住小姑娘的胳膊就要将人拖走。

她哭得撕心裂肺,望着姜醉眠哭喊:“姐姐,求求你了姐姐,求求你……”

姜醉眠終是于心不忍,上前攔下幾人:“你們是什麽人,光天化日,為何強行抓人?”

“我們是鎮上酒館家的,這小娘們被她酒鬼老爹賣給我們酒館當賣酒女了,我們現在帶她回去是天經地義!”

小姑娘雙眼哭腫得像核桃,拼命搖頭抗拒。

她看起來不過十四歲模樣,卻要被那群酒肉池林髒陋粗鄙的酒漢當玩物。

那酒館不是什麽幹淨地方,好買些年輕女子做賣酒女,姜醉眠對此早有耳聞。

“她的賣身錢多少,我替她贖身。”

此言一出,周圍看戲百姓均拍手叫好。

大漢猶豫幾分,伸手比劃:“足足五兩。”

路予行只是勾唇冷笑。

草民賤命,原是不過五兩。

姜醉眠一口應下:“好,五兩就五兩,她的賣身契呢?”

大漢在懷中掏出張紙:“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姜醉眠裝模作樣也在懷中摸索半晌,随後轉頭問身後的人:“能不能,借我五兩銀子?”

路予行倒是沒想到她臉皮挺厚,挑眉看她:“沒錢還想充英雄?”

姜醉眠壓低聲音,語氣頗為讨好:“人命關天,你就先借我五兩,我破了銀票立馬便能還你了。”

“用我的錢還我,”路予行輕笑,“你倒挺會算賬。”

語畢,他當真拿出塊沉甸甸的銀子,瞧着不止五兩。

随意一抛,徑直砸中了那大漢的額頭。

“哎喲!”

大漢捂頭嚎叫的功夫,姜醉眠上前便将賣身契奪了過來,粗略一看,問小姑娘道:“你叫青彤?”

小姑娘淚眼婆娑地點頭,确認無誤。

姜醉眠催促道:“那還不放人?”

幾個大漢松了手,青彤像受驚的麻雀,奔向姜醉眠身側躲着,揪緊了她衣袖,說什麽也不肯再松。

等到那幾個大漢收了銀子離去後,她還驚魂未定,紅着眼眶抽噎流淚。

姜醉眠替她擦了擦淚水,緩聲安慰:“好了,沒事了,你拿着賣身契,盡快回家去罷。”

青彤卻死活不收自己的賣身契,也不肯離開。

“姐姐,你救了我,我的賣身契應該你收着,以後青彤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你以後離你那酒鬼父親遠些便好,不必報答。”

姜醉眠還是将賣身契塞進了她懷裏,又替她攏好了領口。

可她還不肯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睛一眨,豆大的淚珠便又滾了下來。

“姐姐是善人,青彤還不起贖身錢,姐姐不要嫌棄我,我吃得少,也很有力氣,能幹活的……”

姜醉眠瞧她巴掌大的小臉,瘦可見骨的手腕,俯身将她從地上扶起,見她通紅着眼睛充滿希冀看着自己,便只得放軟了聲音,哄小孩一般說道:“只要你以後靠自己的雙手混口飯吃,平平安安長大,就當是報答我了。”

說完,她便沖小姑娘笑了笑,背着竹簍轉身走了。

誰知小姑娘倔得狠,一路上不遠不近地跟着兩人,生怕被發現似的不敢靠近,就這麽一路跟回了村口。

在鎮上多耽誤了會功夫,這會兒天色已然盡黑。

姜醉眠有些心軟,覺得還是應該勸小姑娘回去,她又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哪裏需要奴仆。

碰巧不遠處有幾人神色匆匆,正往宗祠處趕去。

那些人見着姜醉眠,活像是見了鬼一般,驚慌失措大喊起來。

“姜醉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是活人還是死人啊?”

“你,你居然沒死!”

“難不成,是死t人詐屍了啊啊啊啊——”

那幾人語不成調,不知所言,卻惹得姜醉眠心中驟然慌亂,心髒都沒來由地漏跳了幾拍。

她焦急萬分地拉住一人手臂,語氣略顯顫抖,卻故作鎮靜問道:“蘇大娘,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剛才所言又是何意?”

那蘇大娘顯然遭受極大刺激,雙瞳都有些渙散,盯着姜醉眠的眼神無處聚焦,只是喃喃說道:“都死了,全都死了!楊家人全都死了!”

姜醉眠瞬間仿若被五雷轟頂,心神俱滅,說出口的語調顫不成聲,她眼眶紅了個徹底,狠狠瞪着面前模樣近癫的人。

“你,你說什麽?!”

蘇大娘哀嚎一聲,高聲喊道:“就在剛才,我親眼看到的!楊家三口,全都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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