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跑
第11章 逃跑
一個人呆在房中苦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姜醉眠斜靠在窗邊的幾案前,望着從外面探進來的幾枝翠竹。
想來也是什麽名貴品種,瞧着竹葉青翠,根節分明,磊落氣節與這府苑主人簡直大相徑庭!
她恨得牙根癢癢,伸手用力撥弄幾下,卻忽然發現這窗臺并不太高。
好像很容易就可以爬出去啊……
偷偷瞄了眼門邊,那兩個小丫鬟一直守在外面,安靜如雞。
姜醉眠撩起裙擺,三下五除二便越過幾案爬到了窗臺邊上,一條腿已經邁出了窗外,卻忽然聽見兩道“嗖嗖”風聲。
再一扭頭,竹葉下站着兩個冷面侍衛,懷中抱刀,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姜醉眠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後一仰,竟然直接從窗臺上又掉了回去。
幸而幾案四周鋪了柔軟地墊,她摔了個四仰八叉,好在并沒有傷着。
姜醉眠擡眸,憤怒地瞪着那兩個死人臉,誰知那二人并不在意,擡手一人一邊,将窗子直接合上了。
這回好了,這精致廂房成了個金絲籠,将她困在了裏面。
雖然不知道路予行到底想做什麽,可姜醉眠不可能在此坐以待斃。
沒一會,她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喚起來,為了逼真,還用茶水在額間點了點,裝得冷汗淋漓。
果不其然,門外小丫鬟怕她出事,将門開了條縫偷偷往裏看,便見穿着錦繡羅裙的人竟然在屋中抱着肚子滿地打滾,看起來痛苦萬分的模樣。
“這可怎麽辦?”一個小丫鬟說道,“她看起來好像很疼。”
“不必管她,主子只說了讓看好她,其他的可沒交代。”另一個小丫鬟說道。
“你傻呀,她要是出事了,你覺得主子會饒過我們嗎?你沒見昨日藺風大人受了多重的刑罰嗎?”
“那,那我現在就去禀告主子。”
說完,一個小丫鬟便趕忙跑了。
姜醉眠聽見了門外動靜,強撐着從地上起身,走到了門邊來。
“可否帶我去方便一下,我實在,腹痛難忍……”她語氣虛浮,瞧着快要承受不住了似的,額前滿是冷汗。
小丫鬟雖是于心不忍,可也只能說道:“姑娘,您再忍耐一下,主子要是知道了,定會請郎中來給您醫治的。”
姜醉眠循循善誘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想來是要來葵水了,我只需去方便一下就好,不必那麽興師動衆。”
“可是……”
小丫鬟還想再說什t麽,被姜醉眠打斷。
“你們主子日理萬機,哪裏能事事躬親,若為這麽點小事勞煩他,他才會怪罪于你。況且你要是不放心,大可随我一同前去。”
小丫鬟覺得有理,要是打擾了主子的正事,恐怕她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好吧,”小丫鬟打開房門,“姑娘,請随我來。”
姜醉眠心中一喜,卻仍裝作虛弱模樣,說道:“有勞。”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廊廳,姜醉眠一邊跟着走,一邊四處打量這府苑格局。
走到廊廳盡處,小丫鬟停住腳步,指着那處幽靜東圊說道:“姑娘,還請快些。”
姜醉眠連連點頭,等她進去後,那小丫鬟便寸步不離站在門邊守着了。
姜醉眠簡單察看了下周圍,居然還真的被她找到了漏洞處。
這東圊地處府苑東角,旁邊便是府中隔開各院的圍牆,且牆上滿是玉璧浮雕,很便攀爬。
“哎喲,好疼啊,哎喲……”
姜醉眠裝作做樣喚幾聲,外面小丫鬟便又催促道:“姑娘,快好了嗎?”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
姜醉眠一邊說着,一邊手腳并用,悄悄從玉璧爬了上去。
坐在牆頭她才看得清楚,這府苑當真大得很,隔壁院落看起來與這處別無二致。
她一個翻身,便越過了高牆。
剛從牆上爬下來,便忽然聽見有細微說話聲從院落門口傳來,竟然方才跑去通禀的那個小丫鬟,只是她在院門外便被攔了下來,看守的侍衛說是主子正在議事,不許她進去打擾。
姜醉眠一聽,便偷偷溜到了廂房近處,貓着身子藏在了窗臺下,努力側着耳朵偷聽。
“主子,打聽清楚了,昨夜醉紅館鸨母确實找了個女郎中前去,只是下面人弄錯了,誤當成了新進的青樓女。”
一道沉冷嗓音接着響起:“南陲村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藺風答道:“三月前派去的幾人仍沒有下落,他們按您的吩咐把屍體處理了之後,也跟着再沒了行蹤,怕是跟您當初一樣,也遭了暗算。”
“繼續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藺風答道。
可他話音剛落,路予行眼神忽得一變,滿是肅殺的眼神望向了窗臺邊。
窗扉緊瑣,并無異處。
藺風迅速過去打開窗子,四處察看一番,禀報道:“主子,無人。”
路予行不言,只是眸色深沉晦暗。
最好是他感覺出了錯。
姜醉眠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發出一絲一毫聲音,會驚擾到這府苑中看守的侍衛。
她又像方才那樣攀着玉璧浮雕,蹑手蹑腳翻過幾道院牆,終于從這牢籠般的府苑逃了出來。
這裏是一處隐蔽偏角,并無人注意,姜醉眠辨不清方向,撒腿就順着青石板街往前跑。
這一路上盡是幽靜府苑,府外高牆森嚴奢華,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威壓,街上更是一個行人都無,讓人不寒而栗。
不知跑了多久,白皙額間真的溢出些薄汗來,姜醉眠才終于聽到了喧鬧的市井聲。
她連忙跑上人潮熙攘的大街,又拐了好幾個彎之後,這才停住腳步,靠在街邊喘息片刻。
京城繁華龐大,這附近她瞧着陌生,還從未來過。
尚未将一口氣喘勻,便忽然聽見前街處傳來喧鬧聲。
有人在高聲喊——
“淨街!閑雜人等速速退讓!”
一邊喊着,一邊有一小隊侍衛騎着高頭大馬疾馳而來,将原本熙攘的人群疏散開來。
街上衆人皆大驚失色,慌不擇路地退後避讓。姜醉眠也被周圍的人群擠着連連退後,她連發生了何事都不知道,就已經被擠到了小巷的牆壁上,再也退後不得。
她好奇不已地翹腳往街上望去,正巧看見有個來不及避讓的人,不知是癡的,還是呆的,竟然還一個人直愣愣站在街道正中央,對飛馳而來的侍衛兵們置若罔聞。
那群鐵騎侍衛也仿若看不見他一般,竟然騎着粗野黑馬就朝着那人身上奔來。
那人饒是再癡呆,也被浩浩蕩蕩的馬蹄聲被吓得臉龐毫無血色,只是此刻再想移動腳步挪開,卻已然來不及了。
只見壯碩黑馬徑直從那人身上碾壓而過,答答馬蹄踏碎筋骨,像是剁碎的肉醬一般黏在了青石板上,血跡登時濺射當場。
如此血腥的一面當街發生,四周跪滿的人群卻無一人驚呼出聲,衆人皆沉默如山,一動不動。
姜醉眠雖被衆人圍擋着,卻眼睜睜看到了那人的腦袋是如何被粗壯馬蹄一下踩碎的。
她眼眸震驚不已地瞪圓,緊緊盯着街上血肉模糊的那灘死肉,想移開視線卻動不了分毫,直到胃中洶湧翻滾,幾欲作嘔之時,她方才覺得血液回到四肢百骸,連忙低頭下去捂住口鼻。
鐵騎侍衛奔騰駛過之後,又有幾個侍衛急速小跑至屍首跟前,手腳麻利地将死屍拖至隐蔽巷落,再從街邊鋪內端了幾盆水來迅速沖刷血跡。
他們動作熟練麻利,訓練有素,沒幾下青石板便恢複了幹淨,仿若方才死在那裏的人不過是個幻象。
緊接着,有馬車聲自不遠處滾滾而來,侍衛高聲呼喊——
“跪!”
街邊衆人便像得了某種命令,低眉順目地一一跪下,俯首帖耳,卑恭至極。
姜醉眠也被兩旁人裹挾着“撲通”一聲跪下,可這非她本意。
聽見馬車聲緩緩駛至跟前,她好奇過甚,偷偷擡起頭試圖瞧瞧是何大人物路過,竟能如此這般視人命如草芥。
八輪車身奢華至極,四匹汗血寶馬被用來拉了馬車。凜冽寒風将車窗簾子微微掀開,裏面坐着的人臉龐若隐若現,藏匿在陰暗之中,實在瞧不真切。
只是望着那模糊的側臉輪廓,不知為何,姜醉眠覺得似乎有些熟悉。
“你在幹什麽!還不快些低下頭!”旁邊一個大娘低聲喝道,“你這小姑娘,難不成不要命了!”
周圍人聞言,全都側目偷偷瞄着她。姜醉眠見狀,連忙低頭,不敢再看。
等到馬車杖隊聲勢浩大駛過,街邊衆人才接連起身,像是沒事人一般忙活起自己的事來。
姜醉眠實在好奇,跟上方才那個大娘問道:“大娘,我剛來京城不太熟悉,還要多謝您提點,只是不知那位究竟是何人物啊?”
大娘上下打量了姜醉眠幾眼,見是個模樣喜人的,但腦子卻不怎麽好使。
“在這京城裏能有這番排場的,除了皇家,還能有誰。”
“皇家,”姜醉眠喃喃道,“原來是皇家……”
當年父親被誣陷了叛國通敵,皇上連查證一番都沒有,當即就下令将戎馬一生為國立功的父親斬首示衆,還抄了國公府滿門。
姜醉眠那時年紀尚小,她雖然不相信父親是傳聞中的叛賊,可也并無能力為父翻案。
且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她雖然痛恨皇家,卻也無計可施。
“你初來乍到,想必也是不知,”大娘說道,“咱們皇上有四個皇子,三個公主,剛剛那位啊,是皇上的嫡長子,也是大宴的太子,将來的皇帝,所以你以後再見着那馬車,可要當心着點,一不留神啊,就會和那位一樣的下場了。”
說着,大娘指了指街道正中央那一灘未幹的水漬。
是了,這世間不就是如此嗎。
權勢之下,小小一條人命,算不得什麽。
跟大娘道了謝,姜醉眠便往城東邊走。
走了好一會,才覺得周圍景物熟悉起來,認出來永巷的方向後,姜醉眠急忙朝家跑去。
而此刻的奢華府苑中,極近雅致的廂房外跪了滿地人。
方才看守姜醉眠的那兩個小丫鬟,還有各院當值的侍衛,皆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
路予行坐在那處鋪了柔軟地墊的幾案旁,身姿斜靠案桌,指尖把玩着一小片翠綠竹葉,随意慵懶。
可冷厲的眉間,滿是壓抑的沉寂暴戾。
藺風察覺到主子那股駭人氣勢,一進屋便也跪了下去,聲音小如蚊吶:“主子,沒,沒找到……”
座上人指尖翻轉,竹葉便如刀鋒般橫插入幾案。
一聲冷笑響起:“好得很。”
她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