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山

第16章 假山

禦花園內果真花開遍地,縱使外面寒風凜冽,一踏入溫泉池水籠罩的地段,便覺袅袅霧氣溫暖舒适,鼻間滿是彌漫花香,當真妙境。

可此時的姜醉眠卻無心欣賞眼前美景。

今日百花輕殿內設宴,附近宮殿的宮女太監們都被召去了殿內伺候着,這會兒外面倒是清淨得很。

她方才跑出大殿的時候沒看清楚,險些掉進一個藏匿在花叢中的溫泉池裏。

瞧見四處無人,她便坐在了溫泉池邊,腦袋埋進了臂彎裏,整個人都被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感深深籠罩住。

從看見趙棠的那一眼開始,到皇上當衆為他賜了婚,再到忽然得知陸昭珩原來是當朝皇子。

這一切都在今夜發生,而她在來此宮宴之前,心裏并沒有做好一絲準備。

她誠然來此是抱了不該有的幻想,憧憬着或許棠哥哥還記得自己,或許時隔十年他們還可以相認。

可如今看來,趙棠早已将她忘得幹淨,甚至不久之後,他便要遵從聖旨與戶部尚書千金成婚了。

那個幼時單純美好的夢境,原來早就随着十年前的那場大火被燒成灰燼了。

若只是如此,姜醉眠并不至傷心至此。

更重要的是她今晚總算知道了陸昭珩的真實身份,先前他竟然埋藏的這樣深。

面對這樣一個身份地位都如此顯赫的仇人,姜醉眠更覺手足無措。

她要如何才能為叔父叔母報仇?是不是,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了……

想到這裏,姜醉眠只恨自己無用,若報仇不成,那她獨自活在這世上,還有何意義?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驟然從纖細眼尾冒出,随後順着柔美臉龐滑落,“啪嗒”一聲,滴進了面前冒着熱氣的溫泉池中。

“誰在那兒?!”

忽然有道沉冷嗓音自身後傳來,語氣中有來自西北軍的果敢剛毅。

姜醉眠身子驟然一僵,這聲音是……

她略顯呆滞的慢慢扭頭,仰起臉來望過去。

清朗月光皎潔落下銀輝,像知道翩跹君子迎月而立,便将隽秀面龐映得清亮。

竟然會是趙棠!

姜醉眠慌忙低下頭去,匆匆用袖口擦幹淨眼角淚意,随後低垂着頭恭敬欠身:“見過趙副将。”

說完她便準備從他身側溜走。

可一只手募地伸了過來,輕輕拉住了她手臂。

趙棠看着她,眼神中滿是複雜凝視:“你是誰?你不是宮女,是哪家的侍女?”

姜醉眠被他輕攥的那只胳膊忍不住發顫,輕聲說道:“奴婢是丞相府的。”

丞相府?

趙棠聽言,頓時松開了手。

丞相府和将軍府一向不睦,父親也時常告誡自己,私下少和丞相t那邊的官員來往。只是趙朗近日似乎與厲雲川走得極近,要是被父親知道了定會大怒。

趙棠問道:“既然你是相府的人,那可有在相府見過舍弟?”

姜醉眠聲音越來越小,只盼着趙棠能快點放過她,再追問下去她生怕自己會說漏嘴。

“奴,奴婢不知……”

趙棠見這小侍女被自己吓得瑟瑟發抖,跟只鹌鹑似的:“你為何怕成這個樣子,本将軍又不吃人。”

姜醉眠說道:“奴婢聽過将軍名聲,知道将軍殺敵勇猛,所以害怕。”

“你都說了,本将軍殺的是敵人,”趙棠怕把人吓着,聲音都溫柔了些,“你不必害怕,再好好想想你家公子近來可有與舍弟私下往來?”

姜醉眠想到了厲雲川曾和陸昭珩等人在醉紅館給趙朗接風洗塵,幾人看來并不是第一次相聚,定然是有的。

可她不願生事,只輕聲道:“将軍,奴婢真的不知。”

“罷了,”趙棠看出她并不像是說謊,也知道從她嘴裏肯定是問不出什麽了,便道,“你走吧,不要告訴別人在此處見過我。”

胳膊上的手一松,姜醉眠如蒙大赦,慌忙提起裙擺就要跑走。

可才剛剛跑出去沒兩步,背後的人卻又冷不丁開口。

“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姜醉眠背影一瞬間僵在了原地,腳步分毫動彈不得。她不知道該欣喜還是難過,棠哥哥果然對自己還有印象。

可是,也只是印象而已。

姜醉眠沒有回身,只是平靜禮貌地回答道:“該是沒有見過的,趙副将認錯人了。”

趙棠沒再言語,他看着面前這侍女的身影,腦海裏總是會想起一個人來。

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眯着彎彎的眼睫,趴在他背上喚他棠哥哥。

是他唐突了,國公府早已被滿門抄斬,姜家上下也盡數葬身火海,連具完整的屍骨都沒留下。

那個明媚的小丫頭,又怎麽可能還會存活于世。

姜醉眠聽見了身後人轉身離開的腳步聲,眼角兩行清淚随之滑落。

她出來透氣的功夫也夠久了,該回到大殿上了。

只是她正準備繼續朝着大殿方向跑,面前卻突然出現一道漆黑的身影,她尚未看清楚來人是誰,便被一股極大的力氣緊緊扣住了腰肢,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被拉到了一旁的假山後。

周身被彌漫開來的松香漸漸包圍,一雙瑩潤雙眸瞬間瞪圓,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人。

那道陰沉冷冽的視線同樣牢牢鎖定在她臉上,狹長鳳眸像是在細細描繪自己掌心中的獵物。

從上至下,從下至上,來回描摹,要将她深深刻進骨髓。

“你……!”

剩餘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只大手就猛地緊緊捂住了她雙唇,尖尖細細的小臉頓時大半張臉都被寬大掌心覆蓋,只剩一雙黑亮的美眸和小巧鼻尖露在外面。

感受到掌心将那兩片嬌嫩柔軟的唇肉狠狠壓扁,陸昭珩手指也捏着她臉頰軟肉,故意将白皙滑膩的嫩肉從指縫間漏出些許,瞧着更叫人憐愛得緊。

陸昭珩食指輕輕點在薄唇上:“噓。”

姜醉眠嗓子裏的嗚哝聲竟也老實的停住了,随着他的視線向假山外望去。

只見她方才站着的位置不遠處,一隊整齊位列的守衛恰好經過。

随意溜出宮宴已是大罪,更遑論私自闖入禦花園,被皇上一個不高興給砍了腦袋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她只是最輕賤的下人。

姜醉眠眼睜睜看着那隊侍衛走過後,雙手便拉住捂着自己嘴巴的手臂,企圖将他的手拉開。

可誰知陸昭珩像是作弄她上了瘾,那只捏着她臉頰的手并沒打算松開,反而朝着她唇上壓得更緊了些。

溫泉池的氤氲水汽四處飄蕩,溫熱柔軟的氣息将兩人緊緊包圍。

掌心裏隐隐察覺到微微濕潤,那是從她口中洩出的絲絲熱氣。

姜醉眠臉頰實在痛得很,被人捏着臉頰嘴巴呼吸也都跟着亂了。

她本就心中憤懑難平,現下更是直接擡腳,又想朝着對面人身下狠命踢去。

若是殺不了他,那能讓他斷子絕孫也未嘗不行。

可對面人反應比她快得多,在她擡腿的瞬間就已經知道了她想做什麽,只不過膝蓋插進她雙腿之間一頂,便輕松卸了她踢過來的力氣,同時将她那條腿也牢牢禁锢在了長腿和假山之間。

身高差得遠,力氣也差得遠,如何才能成事?

姜醉眠心中頓時更加絕望,眼尾便又悄悄紅了幾分。

陸昭珩居高臨下,垂着眼眸仔細看她,要将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都收入眸中。

這麽長時日不見,怎得剛見面就對自己下如此狠手?

他在外面命人四處尋她,為此不知殺了多少辦事不力的手下。

她可倒好。

“才勾搭上了丞相府,現下便又想攀上将軍府了?”

陸昭珩俯身靠近了些許,隐隐咬牙切齒道:“以前怎麽不知你是如此喜歡攀附權貴之人?”

姜醉眠雖然對他的言語用詞很不喜歡,可也挺直了背脊道:“我願意攀附旁人,又與七皇子殿下何幹?”

“與我何幹?”陸昭珩陰恻恻地勾了下唇角,“你說與我何幹。”

姜醉眠道:“既然殿下有意隐瞞身份,便是不想讓外人知道那段過往,我遂了殿下心意,還望殿下在外也裝作不認識我,我們以後毫無瓜葛便是。”

陸昭珩眯了眯眼尾,嗓音冷沉:“你是要與我劃清界限?”

“我本就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與尊貴的皇子殿下攀上關系,實屬僭越。”

“那你與趙棠,就不是僭越了?”陸昭珩冷笑道,“方才在大殿上我看得清楚,皇上為他賜婚之後,你傷心欲絕心痛不已,甚至冒死跑出來同他私會。”

他伸出只手,輕輕将她低垂着的下巴挑起來。

被周圍熱騰的溫泉暖意熏了許久,修長指尖都帶了些融雪的溫和。

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冰冷刺骨。

“你就那麽賤,急不可耐要貼上去?”

姜醉眠眼神裏像是充滿不敢置信,她從沒被如此辱罵過。

陸昭珩的語氣譏諷鄙夷,就是為了刺痛她一般,專門往她心口處最柔嫩的地方紮,甚至還要剖開她胸膛,剜開她心髒,看看她內心深處是否真的那樣想。

那雙瑩亮的眼眸漸漸被迷蒙水氣籠上,姜醉眠咬住了唇瓣,拼命想讓自己忍住,不要哭。

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淚。

“我,沒有。”

眼見着她委屈成這個樣子,陸昭珩心裏那股瘋狂叫嚣的陰暗扭曲有些壓抑不住。

垂然欲滴的可憐淚意,嫣紅濕亮的嬌嫩唇瓣,分明怕得要命卻還倔強挺直的纖背,以及,被抵在假山石上輕微顫抖的細腿。

陸昭珩喉嚨忽然幹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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