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扭曲
扭曲
一夜無夢,方瑾文難得睡了個好覺。
不懂為什麽,她總感覺在沈亦棠身邊就能睡得特別安穩。
上次在家裏是這樣,這次在這邊也是如此。
深呼吸地睜開眼,還未睡醒的人規矩的躺在一旁。
脖頸處莫名有些刺疼,她下意識地抓了幾下,火辣辣的觸感蔓延了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什麽髒東西,又或者是一些撓人的蟲子?
又疼又癢,她随意撓了幾下就不敢再抓了,怕破皮之後留疤。
她難得比沈亦棠起得早,想着幹脆去買些早點。
正準備起身洗漱,卻感覺頭皮驀然一疼。
本以為極其有分寸感的人,原來被子底下偷偷拽着自己的頭發不松手。
也不知道這家夥哪裏養來的壞習慣,方瑾文湊了過去,企圖把對方手裏繞着打圈的那一撮頭發搶回來。
不知道這人的手指是不是鋼筋做的,掰了老半天,紋絲不動。
既來之則安之。
思忖片刻,她平靜地躺了回去,原先想要起床的心思歇了火。
好叭,那就再睡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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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閉上眼,還沒過幾秒鐘,旁邊的人動了。
以為對方醒了,剛想和沈亦棠說話,結果那人只是換了個姿勢。
那只沒有抓住自己頭發的手伸了過來,很霸道的橫在自己的腰上,把自己整個人團在了懷裏。
這是一個很別扭的姿勢。
那人的臉抵在自己耳朵旁邊,偶爾會傳來對方熱熱麻麻的呼吸。
但是身體又像小動物似的團在一起,好像在找尋安全感。
前面下得定論太早,這人可一點都不規矩,壓着自己的手緩緩往下,順過了自己的腰線。
這下她哪還能睡得着覺。
雙腿下意識并起,手指緊拽着衣擺。
臉頰染上了好看的緋紅色,方瑾文微微咬唇,整個人像個蒸熟的蝦子。
那種酥麻的電流感順着血液遍布腳尖,随着對方那似有似無的呼吸而渾身顫抖。
她斜睨着眼看旁邊的人。
這人不會早就醒了,故意裝睡逗自己的吧。
那人眼下的烏青明顯。
方才自己動靜那麽大,她還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什麽時候睡着的。
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敏感的地方被對方死死拿捏住了,原先幹爽的身體變得粘膩,好像呼吸間都在透着水汽,潮濕纏人。
睡又睡不着,起又起不得。
大早上的一個人承擔這種甜蜜的負擔也太罪過。
心裏念着清心咒,迷迷糊糊的閉上眼,強迫自己忘記那種感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亦棠終于醒了。
阖上的雙眼睜開。
面前是一片黑色的發,嗅聞過身邊的人溫潤的氣味。
混沌的大腦開始運轉,思緒咻的往回倒帶。
昨晚驗測完那顆水晶。
除了懷疑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操作不當而導致其損壞這個可能性,她不得不往一個特別特別壞的方面去思考。
從屋外閃爍的彩燈熄滅,再到東邊氤氲起淡淡亮光。
沉思了這麽久的時間,她才勉強相信也許這個超級壞的可能是有幾率成真的。
方瑾文不喜歡自己。
方瑾文也許不喜歡自己。
方瑾文有可能沒有喜歡過自己。
畢竟這人之前就是個混蛋。
身邊總是會有很多很多的人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的視線,她的一切,她的愛從來都不能只留在自己身上。
之前是這樣,現在也會。
一點都不是個很值得驚訝的事情。
她歪着腦袋,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沒忍住心裏湧起的戾氣,俯身攫住了熟睡之人的脖頸。
直到耳邊傳來對方的悶哼聲,她才後知後覺的收回了動作。
“你怎麽能不要我。”
寂靜無聲的空間中,自然無人應答。
她迷茫且無措,指尖擦過那人被自己咬過的痕跡。
指腹下的皮膚柔軟,沈亦棠冷峻的表情倏地變得輕松了起來,像是下定了某些決心。
“阿肆給的書裏說的東西一點都沒有道理,我不想再玩這個沒有意思的游戲了。”
思緒回籠,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抱住了旁邊的方瑾文,驀地收回了手。
好不容易适應了那種束縛的感覺。
半夢半醒的方瑾文被這突如其來的放松一鬧,又醒了。
備受折磨的環節終于結束,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她用一種揶揄的語氣問道:“沈大師舍得起床了?”
“我睡了很久嗎?”
方瑾文擡起自己放在旁邊的手機給那人看,“已經11點多了,我們收拾一下就可以準備去吃午飯了。”
說完,她看着面前這人,剛想數落對方早上那不得體的越界。
卻發現她臉色怪怪的,于是擔心地問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發愣似的望着對方懵懂的臉。
像是想要驗證些什麽,她微微往前,結結實實的抱住了身邊的人。
被沈亦棠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緩過來之後,她很自然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這次的擁抱相較于之前的合乎周禮,顯得格外熱切。
可任憑沈亦棠怎麽豎着耳朵聽,她都沒有聽到方瑾文身上那熟悉的砰砰直跳的心跳聲。
昨晚的陰戾發酵到現在卻只剩下委屈,方瑾文真的不喜歡自己,她是個騙子。
很失落的收回了手,她勉強的露出個笑,“沒事,那我們快起來吧。”
剛站起身,正準備往浴室裏走,身後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沈亦棠回頭,俯視着床上的人。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想去看看我的爺爺奶奶……可以嗎?”
“當然可以。”盯着對方眼中的期待,她的嘴比腦子轉的快,下意識地回複道。
盥洗臺前。
沈亦棠萬分懊悔,自己為什麽就這麽輕易的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撫去嘴角的泡沫,她盯着鏡子裏的自己警告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
将手裏的花一一放在墓前,方瑾文往後退了好幾步。
不約而同,沒有任何邀約。
她身邊所有的親人都已經團聚在此了。
當時青澀的她沒能守住家業,也沒能挽回親人的生命。
小小的她冷靜地接受了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事實。
只是葬禮結束,她得體地送走了所有前來奔喪的人,跪在地上磕破了額頭。
并決定不再留在這個護着自己長大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所有愛她的人,她搞砸了所有的一切。
那晚她哭了許久,并決定把接下來歲月中所有的淚水哭幹。
這樣以後就算要流,也只能是血,再也不能是淚了。
人的成長不會随着年齡而變得成熟,只是在某個瞬間。
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放下嬌縱,放下猶豫,放下後路。
“這麽久了,我其實一直不敢回來。”
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沉溺于過去裏一直出不來。
“我一直孑然一身,身邊從來都沒有親人。”
“會思念嗎?”
她第一次聽到面前的人談及到屬于她的過往。
“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自然也不會留念。我孤身來到世上,也終究會孤獨的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會離開自己。”
沈亦棠說得很透徹,也應該是這樣的。
“時間過去很久,我也已經不再留念了。”
那人雖然嘴上說得豁達,可是眉梢低壓,眼神漣漪,一看就還在自責。
終究是不忍心,沈亦棠還是說出了從曾經到現在,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那句話。
“阿瑾,你不用太難過,也不用這樣愧疚。在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擁有更加完整獨立的靈魂。
你身上的愛寬廣到可以拯救每個沉溺在痛苦裏的人,你是一個無私的寬恕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這些年她不敢讓自己慢下來。
忙碌的去工作,把自己埋進書裏。
讀書,寫書。
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因為她知道,沒有辦法,沒有退路,這個世界很殘忍。
沒想到有一天,就在匆匆而過的那瞬心悸,有人再次和自己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幹涸許久的枯井隐隐顯露出甘泉,眼眶驀地泛紅。
她把自己埋進了沈亦棠懷裏,抓着她的肩膀啜泣,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宛如奔騰的沸水。
她覺得自己也應該要釋懷了。
在一旁靜靜地站着,沈亦棠很有耐心的安撫着懷裏的人,并不斷告誡自己:
這是最後一次,不管怎樣都應該讓對方開心,并不是自己在心疼方瑾文。
緩和了情緒,她帶了些鼻音,“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揉了下這人的肩,她很知趣的退了出去,把這塊地方留給他們一家人。
目送着那人離開的背影,方瑾文跪在自己的親人面前。
手指一一摩挲過那幾寸大小的黑白照。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好像找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的,和家人一樣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