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五年前的願望

第039章 五年前的願望

五年前, 在那恍如昨日的血紅記憶中,那片位于實驗中學最後方的湖泊還不是像現在這樣流轉着陣陣腥風的血紅。

杜流記得很清楚,那時的許願湖幹t淨漂亮, 湖水清澈見底, 還有許多校方投放的黑色魚苗在裏面肆意的游蕩, 是預備獵人們在課餘時間和練習時間最喜歡的摸魚勝地。

彼時杜流和妹妹杜娟正值高三的關鍵時期, 為了準備分流考試一個頭兩個大的兄妹兩人也總是喜歡在湖畔偶爾在沉重的學業裏偷偷閑。

最後沖刺的一百天,為了對于學校來說最重要的升學率, 實驗中學特地将學校中最有天分的幾十名學生組建了一個特殊實驗班4班,以便尖子生們互相磨練,共同進步。

杜流還記得當時班裏比較讓人印象深刻的那些學生:4班早就覺醒成為D級獵人, 基本保送獵人大學的班長林岚,以及總是喜歡在湖邊計算各種奇怪公式的轉學生, 柏真現在的兄長許願。

高三時的杜流還不是現在這樣圓滑的人,那時候的他一心只想着準備好一生只有一次的分流考試, 考入獵人司, 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對最後一百天才建立的,大概率畢業後都不會有什麽聯系的同學們基本沒有什麽聯系的欲望。

但是妹妹杜鵑和他性情并不一樣,性格開朗外向的樂觀少女在第一天就和整個班級打成一片, 不論男生女生都和她關系很好,連帶着她的哥哥杜流都被迫衆星拱月, 即使他沒有怎麽經營自己的同學關系, 也總有一些傻呵呵的高中生幻想着幫助他這個寡言少語的“弱勢群體”, 一定要幫他融入集體。

杜流根本不明白他們到底哪裏來的精神,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信奉這樣的人生準則的他其實無法理解那些高中生好像每天都要去拯救世界的勁頭。

但偏偏他的妹妹就是這樣無法被理解的家夥中的領導者。

因為臨近分臨考試,各種各樣可以保佑學業的說法和轉運儀式都在班上流傳,作為4班人脈中心人物的杜鵑,更是天天被朋友一起拉着放學後滿青浦市跑,到各種廟觀裏求簽問蔔,只為了分流考試中能取得超常發揮的好成績。

杜流只是在做題之餘感慨自己的妹妹真是優秀,但是當時并沒有多想,畢竟杜鵑一直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在他們尚未被【緋色】分開的時候,甚至作為妹妹的杜鵑對于哥哥杜流的照顧更多。

當時的杜流其實也沒能免俗,一個人偷偷摸到據說對于高三生最靈驗的許願湖許下願望,不過他的願望很真誠,就是簡單的:希望4班的所有人都可以得償所願。

可惜越簡單的願望,往往越難實現。

如果時光可以逆轉,杜流絕對要把當時放下的心高高懸起,他怎麽就沒想到,即使是安慰性質大過實質的轉運儀式,也有可能是那些裂縫神明教會的陰謀?

許願湖是世界上最大的謊言……杜流想,他安安穩穩度過分流考試的心願終究是沒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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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流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在五年前一個四月末的初夏夜晚,班長林岚提出組團去完成歷年來實驗中學的不成文風俗———即将進行分流考試的應屆畢業生們通常會在學校的許願湖邊抛下硬幣,許下心願,以求分流考試順利,一生平平安安。

據說學校榮譽榜上的許多優秀校友前輩都曾經這樣做過,包括著名的A級輔助型獵人佳妮特。

高三的學生都是年輕人,很容易被這種類似都市傳說的東西吸引,再加上距離分流考試越來越近,大家的壓力也都很大,自然願意去讨個吉利。

浩浩蕩蕩的學生們借着下課的時間沖去了學校後的許願湖泊,杜鵑和班裏的同學們一起站在繁星閃爍的夜幕下許下了金榜題名的心願,到此為止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當實驗班的學生們許完願回到班級裏,4班比普通班要晚二十多分鐘的放學鈴聲響起來的那一瞬間,一切都被血色遮蔽了。

毫無征兆登陸在實驗中學的A級地下城【緋色】幾乎是瞬間籠罩了整個學校,就連天邊幾乎都被這所高中散逸的血紅吞噬,打上道道晚霞般的血光。當請假提前離開準備去市圖書館還書的杜流看到天邊異常的緋紅,折返趕到現場的時候,他只看到了匆匆趕到的獵人司拉起的黃綠色橫幅。

他等啊等,像是一尊無悲無喜的雕像一般被獵人司的後勤人員勸到安全的臨時安置點,這次【緋色】覆蓋的範圍不大,只有因為放學較晚還留在學校裏的4班以及各班的值日生老師們被困在了那座學校裏。

但很快,值日學生和成年人們也被獵人司在地下城中救出,劫後餘生的哭聲中,杜流的心越來越冷。

那時的杜流怔怔地站在人群裏,只感覺周圍聞訊趕來的家長的哭喊似乎和他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他明明只是為了及時交還實驗中學附近市圖書館的借書而向班主任提前請了二十多分鐘的假,為什麽只是二十分鐘,他的妹妹,他的同學,和他的學校都在一瞬間被血紅色吞噬了?

他站在哭泣的人群裏,反應了片刻,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理智,讓自己繼續等下去。

沒關系,只要等下去就好,只要等下去,他們一定可以獲救的,有獵人司在呢……

杜流不知道在等待的那一夜于心底默默呢喃了多少遍這句完全像是在欺騙自己的話,到後面他其實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呢喃了,只聽得到周圍人們的尖叫,哭泣,與血紅蔓延的天邊極光。

他等啊等,最後卻什麽也沒能等到。

那個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夜晚過後,在早上東方晨曦微綻的時刻,獵人司宣布【緋色】地下城将被封閉,失蹤的4班同學中只有許願一個人狼狽地爬了出來,抱着自己那時才小學的弟弟柏真哭的撕心裂肺。

而妹妹杜鵑,班長林岚……全都徹底消失在了【緋色】地下城中。

許願的哭聲讓杜流游離的靈魂似乎短暫地回到了身體裏,許願也在宣洩情緒的那一刻看到了怔怔地站在不遠處的杜流,他放開了柏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用悲怆又同病相憐的目光與杜流對視。

杜流眼前恍然間閃過百日誓師大會時4班每個人的樣子,現在他才意識到,雖然自己自诩懶得與這個一百天的短班中的同學建立聯系,但是每一位朝夕相處的同學的相貌,還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深處。

哪怕在失神的狀态中,都無比清晰。

18歲的少年們歡樂地握緊彼此的手,他們大笑着大跳着放飛學校準備好的氣球,用最意氣風發的動作在前途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未來的夢想,就連一向獨來獨往的轉學生許願都被這種氣氛感染,和同學們鬧成一團。

杜流還記得當時自己在心底默默吐槽滿牆的“獵人司”,有什麽好寫的,不過是複制粘貼而已。但是口是心非的少年還是在杜鵑和許願的推擁下,嘴角勾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弧度,用最認真的态度,一筆一劃地在前途牆上寫下了:“希望覺醒獵人技能,成為獵人司的外勤獵人”這幾個字。

然後,又默默地換了鉛筆在一旁加了一行小字:“如果是和4班的同學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他沒有署名,但是杜鵑一眼就認出來了自家哥哥的筆跡,笑的前仰後合,杜流雖然心道自己的行為好愚蠢,但還是在心底默默感受到了幾分少見的歡欣雀躍。

真好啊,如果以後将要和這群意氣風發的家夥們一起在地下城攻陷的一線戰鬥,成為公衆與天災地下城之間的城牆,那還真是……值得期待的未來。

這真是世界上對他來說最有意義,最有價值的未來了。

可是現在……

已經麻木到做不出任何表情的杜流和早已失去當初的意氣風發,臉上滿是淚痕的許願對視一眼,短短幾秒之後,他們同時背過了身。

許願抱起柏真,和弟弟一起走向了獵人司的安置處進行登記,而杜流轉過身,向着因為獵人司安置處人流聚集而顯得蕭瑟的實驗中學的方向走去。

作為唯二活下來的人,他們無法再在之後的時間裏見到彼此,沒有什麽人能在幾十條同學的人命之間繼續維持友誼,哪怕僅僅只是看到彼此,那緋紅的【緋色】都将籠罩他們的記憶。

許願和杜流什麽都沒有說,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t在那個警報聲響徹的實驗中學門口,他們從此分別,再也不會相見。

杜流在路過實驗中學前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母校,因為地下城登陸的緣故學生們都放了假,大門前只有獵人司黃綠色的警戒線和幾個後勤人員在看守。

他匆匆瞥過,最後頭也不回地裝成回來取東西的高中生,繞過那些後勤人員,走向了學校後的湖泊。

水色在少年的身邊蔓延環繞,最大限度地隐匿了他的身形,在看到天光破曉的那一瞬間,象征着獵人技能的淡藍色狀态欄出現在了呆立在人群裏的少年面前,突襲型水系C級技能【雨中人】三字晃眼無比,在晴朗的天空之下,像是一種明晃晃的諷刺。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什麽都做不到了之後再來……這樣的狀态欄……

杜流深吸一口氣,恍惚命中注定般,在側身的那一瞬間,與許願湖警戒線外,一個戴着詭異白象面具的人對視。

剛剛覺醒的獵人杜流遇到了他做出這輩子最不後悔的決定的促進者——福澤會的高層信徒L。

白象的信徒自稱可以實現他的任何願望,包括搞清楚妹妹的死因與【緋色】地下城于實驗中學登陸的隐秘。

L用分辨不出特征的聲音許下承諾,獵人司已經将【緋色】事件列為機密,處于極端憤怒狀态的杜流沒有回絕,他明白福澤會這樣的裂縫神明教會,只會在自己拒絕的那一瞬間将他就地擊殺。他別無選擇,從此從屬于L,成為福澤會在青浦市的情報來源,成為流浪獵人中小有名氣的情報販子。

再也沒有了實現自己寫在前途牆的願望的機會。

“之前一直在針對秦筝,是因為我其實是有些恨獵人司的。”

杜流聲音沙啞的講述:“我加入福澤會,就是為了搞清楚【緋色】背後的真相,雖然這些年我大概可以鎖定【緋色】的登陸和福澤會脫不了幹系,罪魁禍首應該就是L。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想,可是當我的妹妹,我的同學還在【緋色】地下城中時,獵人司卻很快就選擇了封鎖地下城……”

三人在“實驗中學”的廢墟中行走,随着距離那汪血紅湖泊越來越近,杜流的聲音也越來越悲哀。

“雖然現在我知道了那是因為福澤會搞出的事情實在是過于可怖,居然試圖創造一個新的裂縫神明,但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我總是在想着……哪怕封鎖地下城的時間再拖幾個小時,我妹妹那麽聰明,她一定可以逃出來的……”

杜流的聲音消散在風中,江傳安猛然想起緋色篇中墨羊以第三視角解釋的獵人司行為,他一把抓住鑽牛角尖的杜流的衣袖,剛想開口解釋獵人司是在知道了佳妮特失蹤,【緋色】地下城再無活着的救援對象後才選擇的封鎖地下城,周圍的廢墟中卻傳來了幹脆利索的詭異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解釋。

“終于來了啊。很抱歉……”

杜流向着江傳安和柏真微微低頭,好像是在道歉。

“嗚哇!……什麽?”

柏真被腳步聲吓了一跳的同時,被江傳安猛地拉到身邊護在身後。

“呵,大概是某人的安排吧。”

黑發的安撫師冷笑一聲。

“總而言之,很抱歉利用了你們引出我想要引出的人,不過有句話我說的沒錯。”

杜流嘆了口氣,他做出一個攻擊準備的姿勢,冷眼看着從廢墟周圍圍過來的,帶着白象面具的福澤會成員,領頭的人是杜流絕對不會忘記的熟悉模樣。

是與他記憶中別無二致的,一切真正的罪魁禍首L。

“我是真的,拒絕在這座類似的地下城中,五年前的慘案再次在我的面前上映……但是只要能殺了當年的罪魁禍首,哪怕放任福澤會成功開啓【特雷維】,最終導致這座城市毀滅也無所謂。”

杜流的表情變得十分癫狂,而這次江傳安确定對方完全沒有被朱緋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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