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雨”的留言

第089章 “雨”的留言

“你現在也太肉麻了。”

江傳安故意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連連後退幾步。

江平也不是什麽像秦筝那樣愛湊上去說個沒完沒了的人,不如說他現在能邁出一步,已經算是做了很長時間心理建設超常發揮的結果, 他見江傳安如此說, 只好搖了搖頭。

“我是因為秦筝和柏真對你特別在意才問的。”

他邁開步伐, 快走兩步, 越過江傳安身邊,似乎覺得這樣自己有些太不禮貌, 又多嘴解釋了一句。

“既然你沒事,那就好。”

江平徑直向前走去,目的地是被水母環繞的這座幽靈島嶼上唯一的建築燈塔。

江傳安站在原地, 大概理解了江平的意思,卻也沒錯過對方言語之下的, 屬于江平的那份擔心。

看來現實比他想的要強多了,秦筝不必多說, 江平也不是會因為他詐死而覺得自己被騙了而感到惱怒的人。

雖然他早就知道獵人司的王牌獵人肯定有這等寬恕的容量, 但是扪心自問, 如果換了他的話,他絕對至少要把對方揍一頓。

這也是為什麽江傳安一直沒有敢面對事實,在江平他們面前露面的原因。

沒想到……秦筝他們比他想的更不在乎欺騙, 或者說,比起死亡這樣悲痛的結果, 他們寧可被欺騙, 也要選擇江傳安活着的可能。

看來獵人司的這些家夥, 對“江傳安”這個身份的印象真的相當不錯。

想到這裏江傳安不由得有油然而生幾分老媽子心态。

總覺得, 雖然這樣的獵人司很符合主角正派的要求,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太好騙了啊, 要是自己真的是拾荒者卧底的話要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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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了,他又不是這些家夥的家長,能完成t314的任務就行,至于這些細節,就全都交給銀霆去操心好了。

黑發的青年搖了搖頭,他注視着沙灘上擱淺的半透明水母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樣,那是隐藏了數天之後終于得以重見天日的真容。

現在他終于可以撤去臉上的僞裝,換上自己真正的面容,在別人眼裏不再是一個無法被記住模樣的,模糊的記憶塊,而是江傳安本身了。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江平走在前面的江平突然轉過頭,腳下因為寒氣彌漫而形成的淡色霜痕似乎都淡了一瞬。

“嗯?”

江傳安擡起頭,淡灰色的雙眼配上他那狡黠又因為眉眼下垂而頗有欺騙感的真容,相當有殺傷力。

如果是林司塵在這裏,大概就要沖過來感嘆第一區真是人傑地靈了。

可惜江平最不在意的就是別人的外貌,無論是之前面對精神屏障扭曲成的馬賽克,還是t現在江傳安無論是誰看了都要說一聲好看的帥臉,在他眼裏都和螞蟻的觸須沒有任何區別,他只是繼續說着。

“獵人司對任何人都不可能毫無準備,你的精神力譜系早就被銀霆拿去和十幾年前那位失蹤的ss級的精神系前輩做對比了……結果是完全一樣。”

完全一樣?怎麽可能?

這條信息對于對自己知根知底的江傳安來說不亞于一道晴天霹靂,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當時就是單純找了一個墨羊沒有揭開的伏筆來解釋自己的身份,而自己的前28年人生都在現實世界,和地下城世界唯一的聯系也就是玄燭那個信仰銀月的瘋子……

至少他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十三年前的ss級精神系官方獵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銀霆故意為之,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他要替自己遮掩這個謊言,難道只是單純……只是單純為了自己這少見的SS級精神系技能嗎?

雖然這是銀霆做法的唯一解釋,但是……江傳安總感覺一定還有別的原因,否則的話,銀霆的行為也未免太兒戲了……

江傳安沒有開口,江平也沉默着,他安靜地注視着愣在原地的江傳安,直到後者發出一聲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情緒的嘆息,輕聲回道:“我知道了”,才再次邁步向前走去。

雖然剛剛在空間裂隙外的海洋上還滿是風暴阖洶湧的海浪,幽靈島周圍的天空上也風暴彌漫,可島嶼周圍的海浪卻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半透明的水母群安靜到猶如已經死去,平躺在島嶼邊緣沙灘上的淺浪中,江傳安和江平終于可以仔細地觀察一番這種出現在不死珍珠號周圍和這裏的水母的細節。

那些水母與自然物種中的燈塔水母在處處細節上都很相似,但是卻比自然生長的燈塔水母要大得多,整體呈現一種奇異的銀藍色光暈,像是自制流麻店裏陳列的各色粉狀內容物,在海域中游動的時候,尾端的觸須散發出淡淡的銀藍熒光,猶如被人為撒下的星辰。

江傳安和江平沒有在一看就是受到地下城異常能量影響而變異,已經無限接近于裂縫怪物的燈塔水母身上浪費太多時間,那座燈塔才是這座幽靈島最讓人在意的地方,即使是江平,上一次也只是在燈塔的一樓看了看那位百年前首席研究員留下的筆記,還沒來得及往更高處探索,就被獵人司的官方救援船找到了。

燈塔距離他們從空間裂縫中落地之後的位置不遠,一如江平當年所見那樣,傷痕累累卻又堅固如斯地伫立着,直面無盡的海洋。

江平用纖長的刀身挑開磚石燈塔搖搖欲墜的腐朽木門,木門發出一聲“嘎吱”的轉軸嘶吼聲,像是重傷不治的人的呻吟。

江平以警戒狀态率先沖進久別的燈塔中,木門後的陳設一如既往,這裏似乎是被人忘記的時間靜止之地,就連桌面上由幾年前的自己親手放下的那本來自墨提斯的學生“雨”的筆記,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這就是那本筆記?”

江傳安的指尖搭上了那本筆記的邊緣,手下的紙張質感是地下城剛剛降臨的“前地下城時代”的特殊質感,他放出蜿蜒的月光觸手,緩緩地将那本筆記籠罩在其中。

精神系的獵人可以通過精神力感受到任何物品上其他人留下的精神力,從而得到那些人無意間留下的記憶和信息。

江傳安一邊翻着那本筆記本,一邊開始預設這位會在這本筆記本上留下什麽。

不怪他好奇,因為墨羊老賊和十口老師對于“前地下城時代”的故事實在是過于守口如瓶,即使他不是考據黨,看了漫畫這麽多年,也真的很想知道那七位整個世界的白月光究竟做了些什麽,又為什麽只是區區百年,他們的蹤跡和過去便通通消失在了時間長河之中,再難尋到半分信息。

筆記本上的紀錄和江平所說的一樣雜亂無章,江傳安勉強找出順序将散掉的筆記排列了一下,随後開始閱讀起來。

【我的導師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出現在課題組和辦公室了,本來還擔心明天的組會自己這個混子要怎麽彙報,沒導師的倒黴學員群裏的大家和我有着同樣的煩惱,大家都什麽都沒寫,ppt也沒做,資料也沒看,恕我直言,一周一次的組會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設計,尤其是對于我們這些地下城能量波動研究的專業來說,不過沒想到我懂事的墨提斯老師自己解決了這一煩惱,造福整個“師門”,還真是可喜可賀。】

剛讀到第一段,江傳安感覺自己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江平在和他提到這本筆記的時候也沒說過“雨”是個苦逼研究生啊……

江傳安不由得聯想到了當年白敬澤為了達到崇明市高中的教師編制普遍要求,而被迫一邊吐血一邊讀研讀博的悲慘經歷。

【第十三天了,墨提斯導師還是沒出現,已經兩周沒有被老登罵來罵去了,居然還有點不習慣,不過導師真的沒事嗎?聽學姐說她好像自願申請去了某座神繭地下城……那種地方……那種完全不是人類能對抗的裂縫神明誕生的地方她居然都敢去,要是出一點什麽事,整個世界獵人協會都要為她瘋狂……我好像突然有點敬佩她了。】

【墨提斯導師失蹤了,有世界獵人協會的獵人來找到了我們,我們徹底成了沒有人管的學生,我不相信對于研究一向有着極端的認真嚴謹态度的墨提斯老師會這樣扔下我們和未完成的課題就這樣離開……我要去找墨提斯老師,至少告訴她……上次她在組會上給我指出的問題我已經全都改正了!!!】

接下來是十幾張的空白,不知道在雨的視角時間過了多長,等江傳安再看到他留下的字跡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到達了這座不知為何而存在的島嶼。

【我找到了墨提斯老師的痕跡,她來到了風暴三角海域這座與世隔絕的小島上,我不知道她為什麽做出這樣的選擇,抛棄了自己世界獵人協會首席地下城研究員的身份,來到這座荒蕪的孤島……但是我會努力追随着她的腳步搞清楚這一切的……即使是裂縫神明,也休想讓我無法畢業!】

江傳安自動略過了最後一句話,繼續向後看去。

【永生……這兩個字簡直像是某些網絡小說中反派才會追求的東西,墨提斯導師卻在這座小島上的燈塔中一直研究着這樣的東西嗎……可是她明明最讨厭這樣觸及人類道德底線的研究,甚至最恨那些信仰蒼蠅主的拾荒者……不對,蒼蠅主可從來不熱衷于實驗,拾荒者信仰的真的是蒼蠅主嗎……?如果不是的話,難道他們——等等,他們會不會在信仰一位根本還沒誕生的裂縫神明?畢竟現在可是裂縫神明誕生潮———而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說得通為什麽拾荒者從來沒有念誦過蒼蠅主的名諱了,說不定是我們誤會……】

雨所寫的最後幾句話筆跡異常淩亂,如果不是江傳安早就被白陽和韓田恬難看的作業練出了分辨鬼畫符的能力,恐怕他甚至都認不清那幾行字究竟寫的什麽。

不過雨提出的這個問題确實值得深思,蒼蠅主是地下城系列中唯一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追逐者的裂縫神明,其一是瘋狂的實驗研究者,垃圾場拾荒者,其二是因為F的出現而确定與【不淨宅邸】息息相關的,游戲人間,将人類當作玩具,将謊言當作祝福的流浪客。

這兩個教團勢力無論怎麽看,都是流浪客更加符合蒼蠅主【謊言之舌】的別稱,而前者那瘋狂的實驗精神與研究精神……

真的是蒼蠅主的信徒嗎?

還是他們在借助對于蒼蠅主的信仰,僞裝自己真正的信仰?

那他們到底又是因為什麽,才寧願放棄自己信仰的神明,通過信仰其他神明來實現自己的目的?

難道他們是在以此等待一位神明的誕生?

可是那為什麽一百年後的現在,拾荒者也依舊是以蒼蠅主的信徒自稱呢?以裂縫神明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總不能是被蒼蠅主吞并了?

江傳安越想越有可能,蒼蠅主畢竟曾經和最初的獵人【奇跡】一起殺了福澤白象,而銀月顯然對蒼蠅主這樣的行為并不反對,甚至是在默許裂縫神明之間的互相兼t并……那麽銀月又在這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呢?

還有,裂縫神明【風暴中的墨提斯】,又和這位墨提斯導師有什麽關系?

江傳安感到額角被可怕的信息量沖擊的一陣陣發疼,他搖了搖頭,讓自己再次集中注意力。

接下來是雨對于導師墨提斯留下的研究筆記的一些專業性內容的複述,包含大量江傳安無法理解的專業詞彙和縮寫,江傳安大致看了一眼便将那些信息略了過去,直到筆記本過了大半,指尖的觸感都變得有些單薄之後,他才再次見到了能看懂的,屬于“雨”的字跡。

也許是因為研究終于有了進展,雨的字跡變得越發瘋癫且難以辨認。

【我終于知道墨提斯導師為什麽會消失了,哈哈哈哈哈,怎麽可能不消失、面對那樣的真相,那樣的東西,怎麽可能不消失啊!我現在已經後悔了,但是我不會放棄,不會讓步的,因為我一定要一定要完成導師的課題,我可以,我可以……】

江傳安翻到筆記有字跡的最後一頁,在翻頁的瞬間,差點被滿面的血紅吓了一跳。

紅色,整張紙都被流淌的某種液體凝固成了紅色,其中夾雜着雨絕望的痛苦的,撲面而來的情緒。

“呃……”

月光觸手忠誠地将撲面而來的情緒完美複原,江傳安措不及防被侵入心髒,無邊無際的絕望将他包圍,他死死撐住燈塔中木桌的邊緣,才勉強支撐着自己站立。

雖然那種絕望的情緒轉瞬即逝,但是江傳安卻感受到一種非常強烈的熟悉感,好像在過去的某些時刻,他也曾如此絕望過。

他凝聚視線,輕呼幾口氣,繼續向下看了下去。

【我見到了水母,水母是老師留給我的一扇門的鑰匙。】

【在那扇門(注釋:空間裂縫)之後,我見到了墨提斯】

【不是我的導師……而是一位正在誕生的,裂縫神明。】

【她很美,很強大,擁有人類無法企及的可怕的力量,擁有……裂縫中神明的力量……我終于知道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謂高維生命究竟都是怎麽誕生的。空間外繭中從未有什麽高維度生命。】

【但是已經不再是我的導師了,也不再是,人類最受尊敬的七位最初的獵人之一的【智慧】。】

【她以敵人的方式告知了我這個世界的真相,那是一場從未停止過的暴雨。

在月亮誕生的時候,我們就注定要這樣絕望了,在莫比烏斯環中,無盡地走着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然後死去,變成某個看不見的未知存在的糧食了。】

【如果目标是理想中的勝利的話,那麽我們永遠也不會成功了。】

在筆記的最後,是一行複雜的公式。

“銀霆司長委托北部總檔案館的最高檔案管理人員查詢了那行公式,那是一行被改變過的能量計算公式。”

江平結束了自己随時準備拔刀的警戒狀态,抱臂走上前來,解釋道。

“其意義為,在百年前誕生的全部地下城與死去的裂縫神明釋放的巨大的能量置換總量中,有一部分占比巨大的能量并沒有被用來構築地下城,反而憑空消失了。”

“消失了……”

江傳安低垂着頭,他指尖摩挲過那張鮮紅的紙張,呢喃道。

“真的消失了嗎?還是被看不見的存在吃掉了?”

江平聞言愣住了,江傳安不給他思考的機會,也沒有轉頭看他,只是自顧自地摸索着那不知道是血還是墨水染紅的紙張,陰森森地問道。

“江平,你說我們現在為什麽會在這裏,明明是因為拾荒者的邀請不是嗎?”

江平突然認識到了不寒而栗究竟是什麽感覺。

他看着面積并不大的燈塔內部,除他和江傳安之外,什麽人也沒有。

留下信函的拾荒者依舊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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