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上九點左右回到公寓, 盛夏洗了澡就在房間的床上睡下了,最近兩天擔心盛天明的身體狀況, 一直沒怎麽休息好,這會兒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穆岩今晚有應酬, 原本要到十一二點才能結束,但因為心裏有事,始終提不起興致,坐下不過半小時,敷衍地跟對方喝了兩杯, 就交代丁律作陪, 自己興致缺缺地從會所離開了。
回到公寓,穆岩解開指紋鎖, 推開門, 玄關的感應燈點亮。
他的襯衫衣袖往上拉高一截, 露出一段流暢的小臂肌肉, 白透的光從頭頂灑落下來,将他的臉上、手臂上的膚色提亮了一個色度。
他準備換鞋,垂眸看到腳邊一雙adidas女款運動休閑鞋,是盛夏早上穿出門的那一雙。
他知道她回來了, 換了鞋,拿下嘴邊咬着的煙, 踱步進客廳,将半截煙蒂戳滅在煙灰缸裏,随後轉身進卧室。
盛夏睡覺一如既往地不安分, 又将被子踢開了,露出一條腿來,搭在床沿。
穆岩輕聲走過去,抓住她的腳踝,他的掌心滾燙,相比之下,她腳踝上的肌膚微涼。
穆岩下意識擡頭望一眼空調的溫度,智能調控的溫度其實剛剛好。他将她的腳從床沿推進去,扯過淩亂的被子幫她重新蓋好。
盡管穆岩的動作盡可能輕柔,但盛夏還是被吵醒了,尤其他的手掌握着她的腳踝的時候,冷熱交替的觸感,加上她腳踝肌膚本就單薄敏感,癢癢的。
翻了個身,盛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穆岩坐在床邊。
見她醒了,穆岩微微俯身,拇指指腹輕撫着她的臉頰,聲音低低地,“有沒有吃飯?”
盛夏眨眨朦胧的睡眼,鼻音有點重,哼哼了兩聲,“吃了。”
見她疲憊,穆岩撫摸她的頭發,“那繼續睡吧。”
盛夏柔軟的手扣着他的手背,應了聲嗯,乖乖閉上眼睛繼續睡去。
穆岩暫時沒有離開,就這麽安靜地坐在床邊,看了盛夏很久。确定她熟睡了,才将手從她的手裏抽走。
Advertisement
他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後,起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走到客廳,穆岩拿起茶幾上的煙盒和打火機,踱步到陽臺去。
沒有星星月亮的夜晚,天空一片漆黑,像個密不透風的蓋子讓人壓抑,遠處天邊偶爾閃過一道刺眼的強光,伴着轟隆雷聲。一場暴雨将至。
穆岩抽出一根煙,咬在唇邊點燃,雙手搭在欄杆上,微彎着腰看着這讓人窒息的夜色。
關于盛天明為什麽會喝酒摔倒,導致生病入院,盛夏輕描淡寫一揭而過,但他心裏很清楚。
盛天明不同意他和盛夏在一起。
而這一次,盛夏會不會為了盛天明,再次離他而去?他完全沒有把握。
然而今晚看到她回來了,回到他的房子裏,他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臺風刮起,吹落了指尖煙頭的灰,風帶着微涼的水滴,落在穆岩的臉上,将他的思緒抽回。
下雨了……
**
暴雨嘩嘩地沖刷着房間玻璃窗,睡在床上的盛夏有轉醒的跡象,動了動身子。
穆岩沖了澡從浴室出來,見她蹙着眉頭身子翻來覆去,外面雷電轟隆閃過,她整個人一顫,縮進被子裏。
穆岩抓緊時間上了床,鑽進被子裏,将她擁在懷裏,“別怕,我在。”
感受着身後結實滾燙的軀體,盛夏快要縮成團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睡眠變得安穩。
穆岩收緊手臂,親吻她的耳朵。
無論外面如何狂風暴雨,只要有彼此在身邊,終會雨過天晴的。
只要有她在身邊,只要她不離開他。
**
次日清晨,盛夏起床吃過早餐後,又要去醫院陪盛天明。
穆岩拿了車鑰匙跟了出來,“我送你過去。”
盛夏坐在玄關的椅子上換鞋,擡眸望了他一眼,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每次讓他陪着去,占用他的時間不說,還不能讓他見到盛天明,以免盛天明受刺激,可是這樣對穆岩就很不公平了。
一次兩次或許沒什麽,多幾次盛夏擔心穆岩心裏不好受。
盛夏的休閑鞋是系帶的,穆岩走過去,蹲下身子來,邊替她系着鞋帶邊說:“那你到車庫裏選一臺車,我拿鑰匙給你,自己有車去哪裏也方便些。”
盛夏下意識點點頭,反應過來後又搖頭,“回國之後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間去換證,我現在手裏的還是法國駕照。”
“不過,我看樓下車庫有臺機車,是你的嗎?”
“是。”
“我就騎那臺機車吧。”先前還在國內的時候,穆岩帶盛夏去考的機車駕照。
“你已經很多年沒碰機車了吧?開上路太危險了。”而且駕照估計也多年沒年審了,穆岩幫她把鞋帶系好,擡起頭的高度恰好和她對視,“還是我送你,不用擔心麻煩我。”
他當然明白,盛夏不想麻煩他送的原因,是顧及到他的心情。
“穆山石。”盛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臉貼着他的臉,耳鬓厮磨的親密。她就怕穆岩覺得跟她在一起怎麽總有她爸爸的事情,而打退堂鼓。但穆岩表現得非常理解她,讓她很有安全感。
“好了,再不去就晚了。”穆岩拍拍她的背,轉頭往廚房叫了聲阿姨。
阿姨拎着保溫盒出來,遞給穆岩,“穆先生,營養粥準備好了。”
這是穆岩昨晚給阿姨發微信,交代她給盛天明做的早餐。
穆岩伸手接過來,道了聲謝。
**
以免盛夏夾在當中左右為難,穆岩将盛夏送到醫院停車庫後,找了個借口離開。
“公司還有點事,我就不陪你上去了,有事給我電話。”
盛夏點頭表示知道了,解開身上的束縛,傾身過去親他一口,拎上保溫杯下車。
穆岩靠在駕駛位上,手搭在方向盤上,透過擋風玻璃,目送她往電梯走。
等盛夏進了電梯,他準備重啓車子離開,放在儲物格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上是丁律,他拿起放在耳邊接通。
講了幾句電話,車窗玻璃被敲了敲,穆岩轉頭看向外面,略微眯了眼。
他跟電話那頭的丁律交代了一句,挂了電話,将車窗搖下。
周深站在車旁,微微彎下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有時間嗎?談談?”
**
十五分鐘後,咖啡廳。
穆岩和周深相對而坐,各自面前放了一杯服務生剛送上來的咖啡。
周深拿小勺往咖啡杯裏攪動了兩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中帶苦的味蕾刺激讓他本能地蹙動了一下眉頭。他放下杯子,說:“雖然有些話如果由我來講,會容易顯得我包藏私心,但盛叔叔是我敬重的長輩,盛夏和我也是一起長大的情誼,所以不管你怎麽看,我今天還是想跟你談談。”
穆岩脊背挺直地坐着,雙手搭在膝蓋上,沒有表露出太多情緒地看着他,“你說,我聽。”
周深點點頭,“夏天三歲的時候,她媽媽就不在了,盛叔叔後來沒有再娶,這麽多年都是他一個人把夏天帶大的。盛叔叔一直很寵夏天,或許他是想用雙倍的父愛來彌補她缺失的母愛,所以你看到,她的個性那麽開朗活潑,甚至是有點大小姐的任性,都是盛叔叔寵出來的。”
“當然,夏天也很愛盛叔叔,就算外人看來她有些大小姐的任性,但是在她爸爸面前,她總是乖巧聽話,我跟她一起長大,沒少見她做過一些小壞事,但是只要盛叔叔一出場,她就是乖巧的小公主。”
“她媽媽以前是畫家,大概是繼承了母親的藝術細胞,盛夏喜歡音樂,喜歡設計,盛叔叔都尊重她,由着她去玩樂隊,去學珠寶設計。設計是她最愛的專業,也是盛叔叔對她的骐骥。”
“後來她出國了。我不知道你們先前分開的原因,跟她出國有沒有關聯,可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呢?她是調皮任性,但她并不是個自私的人。”
“不能說盛叔叔病倒,是你導致的,但你不能否認,這跟你有相當大的關系。當初,你讓她在夢想和你之間做選擇,現在,你讓她在家人和你之間做選擇。穆先生,愛一個人,不應該這樣自私和殘忍。”
周深一鼓作氣說了很多,穆岩從始至終保持着同一個坐姿聽他講,等他停下來後,面無表情地問他,“說完了?”
這反應,讓周深一愣,合着對方把他講的都當耳旁風了?
就在周深以為穆岩這個人自私到極致,從不為盛夏着想不願放手時,穆岩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桌面,一瞬間,他身上所有的冷硬消失殆盡,低沉的嗓音聽來低落而柔和,“我從來沒有逼她做過選擇。”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現在,逼着他或者盛夏做選擇的,一直是盛天明。
當然,周深并不全然知道他們的情況。
穆岩擡眸看向周深,“無論你是否包藏私心,我都要謝謝你為盛夏所做的考慮。但是,我和盛夏不可能再分開,除非……”盛夏不愛他了。
他輕扯嘴角,“關于盛教授的問題,我有我自己的解決方式。”
五年前,穆岩選擇用放手的方式,成全盛夏的夢想,可是誰來成全他的愛情?分開的那五年裏,他無數次在想,放手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最無力的行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是嗎?
只怪當時太年輕。
而這一次,他要做不同的決定。
從咖啡廳離開,穆岩步行來到了醫院,盛天明的病房。
原本,穆岩是打算等盛天明病情完全穩定下來,再跟他開誠布公談一次,周深的一番話,讓他把計劃提前了。
這是一個三人間病房,盛天明的床位在正中間,盛夏大概是去上洗手間了,并不在病房裏,穆岩坐在床尾的矮凳上,雙腿屈膝,脊背挺直,雙手搭在膝蓋上,正對着靠在床頭的盛天明。
左右兩位病友注視着穆岩,氣氛怪異又嚴肅。
像是在進行一場談判,穆岩先開的口,“盛教授,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
“當初送夏天出國留學,成全她的夢想,我是贊同的。即使您不找我說那番話,我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
聽他這麽說,盛天明半醒半疑,問他,“你……不恨我?”
穆岩搖了搖頭,“當時是有情緒的。”畢竟身為男人的自尊被踩在了腳下。
“但是……對盛夏,有一點我跟您是一樣的,那就是愛她。”因為愛她,任何對她好的做法,他都可以接受。雖然當初的做法在現在看來是愚蠢了些,換作現在他完全可以處理得更圓滿。
穆岩就像宣誓一樣說:“曾經,您認為我是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往後,我會成為她人生路上的守護者。她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我就做她腳下的階梯,她想要珠寶界那頂最高榮譽的皇冠,我就幫她贏了親手給她戴上。”
尤記得當年,盛天明找穆岩談話,他的頭一寸寸低下去,脊背一寸寸彎下。
今時不同往日,穆岩昂首挺胸,脊背挺直地跟盛天明說這番話。
這就是男人的底氣。
盛天明都看在眼裏,不過,雖然動容,但女兒的幸福,總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幾句誓言就随便交付了。
“我要怎麽相信你?”
穆岩靜默片刻,後擡眸,眼神堅定地告訴他,:“說不如做,我将用餘生來證明。”
作者有話要說: 穆總将用餘生證明他今日之誓言,請大家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