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第07章 07

崔宴知肩骨碎裂,肩膊劇痛,跌坐在地上。

柴奉征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擡腳踩住了他無力垂落地上的手掌。

想到那只手剛剛還逾矩的拉過她的衣角,他目中暗芒更盛,腳上加了力度,直往他的手掌輾去。

一下,兩下。指骨碎裂的聲音傳出。

崔宴知痛苦的喘着氣。

“陛下……禮……禮待南人,荊王殿下……不……不可以這樣。”

柴奉征低低一笑,沒有再輾,卻也沒有提起腳來的意思。他的聲音帶着一種出奇的魅惑:“道歉。”

崔宴知大腦發白,他根本不知自己要為什麽道歉。他只知道他的手廢了。

嘴裏便胡亂說着:“殿下……恕罪,臣并非……有心……觸碰殿下的……的……”

的什麽?還未成功議親的未婚妻?所有物?他想不清楚。

柴奉征重重的往他胸口踹了一腳,待他滾爬在地,才側身讓開,他便直接的趴在了蕭元嘉面前。

厲聲道:“不是對本王,是對她。”

“郡主……宴知請罪……”

頭上重重的挨了一腳。

“什麽郡主?”柴奉征下腳毫不留情,“好心”地提醒他:“是将軍。”

話一出口,蕭元嘉和崔宴知同是一怔。小蕭将軍的稱呼,她已經有三年沒有聽過了。

“對不起……饒過我吧……将軍……殿下……”

崔宴知一通亂喊,身嬌肉貴的世家公子哪裏受過這樣的罪,現在已是氣若游絲。

蕭元嘉沒有回應,轉身讓下人進來把人包紮好了擡回同在烏衣巷的崔府。

然後一聲不吭的轉身回到後院,仿佛柴奉征這個人并不存在。

他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方才的陰鸷和暴戾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在一身冷冽氣場的女子背後聳拉着頭,像是犯了錯的小孩。

走到後花園裏,她驟地停下腳步。柴奉征止保不住,高挺的鼻梁直直的撞上了她的後腦殼。

蕭元嘉轉過身來,似笑非笑:“我允許你碰我了?”

柴奉征悄悄擡眼看她,但見她眸中毫無笑意。他頓時有些結巴:“我錯……錯了,主人。”

他剛才是直接撞上了她,蕭元嘉原地轉身,兩人之間便只有一指的距離。他甚至聽到她平緩的呼吸聲,只覺自己的心也快要跳出了胸膛。

“錯在哪裏了?”她後退一步,走到不遠處的園中涼亭坐下。見他不答,她微微挑眉:“嗯?”

他走到涼亭裏,規規矩矩的站在她三步之遙的位置,緊張得十指也絞在一起。

“我不該不問情由的打人。”

“你是不問情由麽?”蕭元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狼狽,偏要揭開他醜陋的瘡疤。 “方才荊王殿下不是很有道理的麽,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就連三年前的我也要甘拜下風。”

這三t年來蕭元嘉不再動武,身上的功夫仿佛都跑到嘴上去了,她知道怎樣才能狠狠的刺進一個人的痛處。一聲狀若尊敬的“荊王殿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贊賞”,對他來說卻無異于誅心之刑。

像被雷雨打得一身狼狽的小狗無處可藏,柴奉征屈膝坐在她的腳下,水氣蒙蒙的大眼睛直直的仰視着她,仿佛在奢望自己可憐兮兮的樣子能讓主人忘了不久之前自己忍不住在她面前展示的陰暗扭曲一面,再次換得她對乖巧聽話的自己的一絲垂憐。

“我錯了,主人。”他再次重複道歉的話。

“我沒忍住。我自作主張。我在那一刻……被心裏見不得光的雜念沖昏了頭腦。”

蕭元嘉面色冷凝,沒有一絲松動。 “什麽雜念?”

他像是準備好了答案,飛快的說出:“我見不得主人受委屈。”

蕭元嘉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她讓他在院子裏乖乖等着,他怕是沒怎麽等便跟了過去。然後,把她和崔宴知之間的對話,都聽了個一字不漏。

有些事情,他并不知道。只是,對于這三年來發生的事,她本來就不覺得自己有向他詳細交代的義務,如今被他聽去了也不覺得有向他解釋的必要。

便只是淡淡說道:“他頂多逞些口舌之快,我的身上又不會少了一兩肉。”

柴奉征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蕭元嘉擡手,止住了他。

“還有呢?”

還有什麽錯,還是還有什麽雜念?

柴奉征不知道。但他定定的看着她,彌漫着淡淡哀傷的目光忽然變得堅毅。 “我對主人生了不該有的獨占欲。”

“這錯我認了,但我不會改。”

在她的記憶裏,江陵城裏的小奴隸乖巧、溫順,對她忠貞不二,卻沒有那種偏執而危險的獨占欲。

蕭元嘉雙目微眯:“繼續說。”

他由坐變成跪,倚着她的椅腳,眼裏是逐漸的瘋迷。 “我見不得主人對別人說什麽絕配的話。”

蕭元嘉氣笑:“那是諷刺。”

柴奉征似是羞愧的低下了頭,半晌又吶吶:“我見不得別的人碰主人。”

哪怕只是衣角。那是他小心翼翼用指尖拈住,乞求她一個回眸的地方。

他低下頭去,死死盯着的地方正是崔宴知方才抓住的那一片衣角。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入魔至此,明明在江陵的時候她身為前鋒營的女将軍,本來就是在男人堆中打滾,和都是男人的下屬也是從來不拘小節,那時的他可沒有計較過一次。

似乎是從三年前她輕飄飄的丢下一句“從今以後,好好活着”開始。他只知道小蕭将軍回京待嫁,卻沒有人告訴他她嫁的是誰。她留下來照顧他的那些人似乎有意隐瞞,但他越是什麽也不知道,便越是恐懼叢生。

他的主人,有着睥睨衆生的傲氣,那麽她的夫君,可會臣服裙下?他不敢想像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的男子将會屬于他的主人,更不敢想像她會被別的男子亵渎。

蕭元嘉看着他一臉陰晴不定,不置可否,冷冷的吐出兩個字:“理由。”

柴奉征如夢初醒,雙目回複清明,一臉無辜的看着面如寒霜的主人,說出的話卻比之前瘋魔更甚。 “我怕我忍不住。”

“想要殺了他。”

三年前他便想,若是有機會離開江陵,他要去建康找她,然後……做她的唯一。唯一的家奴,唯一的男人。

那時他還沒有想到殺人。只是在她離開以後,他再次變回無根浮萍,想要再次抓住那條救命稻草的欲望日複一日的纏繞心頭,成為心魔。直到,心魔徹底的把他拉下了深淵。

叫嚣着:成為主人的唯一,無論她已經嫁人與否。

哪怕是不擇手段。

×

四周一片寂靜。靜得柴奉征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砰砰澎澎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蕭元嘉很長很長的嘆了一口氣。

她的聲音滿是無奈:“人人都是在學會遏制自己的心魔的過程中長大,你怎麽反而愈是長大戾氣愈重了。”

“因為我不想長大。”他睜着一雙純真的大眼睛,心裏亂七八糟的想着:要長大的話也只有取悅她的那處想要更大。 “從前有誰讓主人不高興了,都是先打一頓再說。為什麽現在反而要把委屈到吞進肚子裏了?”

就像她放下将軍身份,接受了自己是作為和親工具的宜陽郡主那樣。接受了長大,接受了不能任性,便打落門牙往肚裏吞。

反而陷于污泥滿身肮髒的他,三年前在被主人抛棄以後,任由心中的陰暗無限滋生,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蕭元嘉好像想到了些什麽:“先打一頓再說……麽?”

柴奉征雙目一亮。 “是的,有誰讓你不開心了,就和他打一架,不要讓那些不快都藏在心裏。”

蕭元嘉啞然失笑,想說你剛才不是和崔宴知打了一架,那是單方面的虐打。

說出口的,卻成了:“站起來,跟我去一個地方。”

長公主的驸馬是大将軍,長公主府裏自然也有自己的練武場。蕭元嘉帶着柴奉征來到了自己還未進宮學藝之前,這個父親每日手把手教着自己紮馬、運氣、訓練基本功的地方。

練武場長年無人使用,下人的打掃也早已怠慢起來,連牆腳也積起了薄薄的蛛網。

蕭元嘉走到兵器庫裏,默默看着鋪了灰塵的架上各種兵器,淡淡道:“和我打一場吧。”

“柴奉征。”

“你今天讓我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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