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第23章 23

蕭元嘉忽然發現,自己也許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柴奉征本來已見慌亂之色,此時更是雙目迷離,慌不擇路的抓過她的雙手,也不顧兩人就在四周無掩的亭子裏,便要扒拉自己的衣服。

把她的左手放在t自己系着鈴铛的脖子上,然後刻意的挺胸收腹,用她右手的指尖劃過自己肌理分明的胸腹。臉上已是布滿潮紅,眼中怔怔出神,薄唇緊緊抿着,混濁的鼻息一下一下的呼在她的小臂上。

--就像此前每次一樣,用自己還能讨她喜歡的區區身子,來留住似乎已經離他越來越遠的她。

一陣清脆的鈴铛聲在亭子中心處響起,卻不是來自柴奉征頸間的項圈。

不知是否亭子裏的氣氛過于壓抑,晚晚喵嗚着跑了出去。

蕭元嘉正要站起追牠,卻被柴奉征一把拉住。

他一臉悲戚,啞聲哀求:“主人,不要走。”

“小狗難道真的比不過小貓嗎?”

蕭元嘉的視線一直跟着亂蹿的小黑貓,直到牠跑進了廂房裏才稍稍放心,轉頭看向腳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死命不放的柴奉征。

男子衣衫不整,臉色在情潮和恐懼之間紅白交錯,像一只破敗的布偶娃娃。

也和十年前那個無助地拉住她衣角的小小少年如出一轍。

她第一次蹲下身子,與他平視。

“柴奉征,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那我們應該是怎樣的?他用眼神無聲地叫嚣着。難道我就活該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放棄?

蕭元嘉看見他臉上表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不該是占有與放棄。也不該是算計與隐瞞,不是你學會了做什麽會得到我的注目、我的原諒便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下去--不該是這樣的。”

柴奉征的心沈了下去。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嘴裏迷糊不清的呢喃:“主人……求你,不要走。”

“大将軍沒有放棄主人,長公主和二姑娘也沒有。甚至--陳世子也沒有。”

“可是我什麽都沒有了。”

“人人都可以放棄我……我只有主人一個人了。”

蕭元嘉蹲了下來,兩人現在是面對着面的狀态。高大的男子卻跪直身子湊上前去,像孩子一般低頭埋在她的頸窩。

然後她感覺到頸窩處一片濡濕。擱在那裏的頭顱随着身軀抽搐着--他似乎在哭?

蕭元嘉一怔,有些手足無措。

無論在她面前有多卑微,柴奉征都不會在她面前淌下眼淚。就算是如今在哭,他也像鴕鳥一般把自己流着淚的眼睛埋在她的頸窩,彷佛這樣主人看不見他最為軟弱最為醜陋的樣子,他便不會越過自己的底線。

這一哭,似乎把她長年冷硬的心也哭軟了。就像他曾經用自己的體溫,捂暖了她層層冰封着的一顆心。

蕭元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發頂,然後伸手擡起他的下巴,強迫他仰頸,和自己面對面的對視。

擡起來的臉上雙目通紅,還有水珠滾下臉頰。他想把頭重新埋下去,她卻把他的下巴抓着不讓動,甚至把精致的下巴掐出了微紅的指印。

跟他好好說話,他反而是油鹽不進。如此,她便只能--

沈下臉來,冷聲說道:“你還聽不聽我的話了?”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人。”

柴奉征的下巴還掐在她的手裏,微乎其微的點了點頭,嘴裏咕哝着:“阿璞聽話。”

“阿璞最聽主人的話了。”

她嘉獎似的用手背輕拍他的臉龐。“你的那些小心思,不許再瞞着我。也別想再借別人的口對我說那些你想說的話。”

“就算是哭,你也只能在我面前,擡起頭來哭。”

柴奉征點頭如搗蒜,水汪汪的眼中點點希望有如星火燎原。他語無倫次的重複着:“我聽話。”

“阿璞乖。”蕭元嘉低低一笑,珍而重之地捧起他的臉,湊過去舔舐他臉頰上的淚珠。

然後她撬開他緊抿的唇瓣,吮着他顫抖的舌尖,把微鹹的淚水渡進他的口中。渡過淚水之後,還不斷的用自己的軟滑舌尖深入腹地,掠奪他口中所剩無幾的空氣。

他喜歡在她手下瀕臨窒息的感覺,本來紅白相間的臉色只剩情動的潮紅,一邊還在嗚咽一邊禁不住的扭動身子,直往她的手上蹭,脖子上的鈴铛亂糟糟的一頓亂響。

蕭元嘉終于施恩似的放開他時,柴奉征已是雙眼失神、氣息混濁,嘴上還在貪求無餍的追逐連着銀絲的唇角,顧不得自己還在大口大口的扯着氣。唯恐那張嘴再度啓唇,說出什麽放棄他的話;只願它繼續掠奪,以證明自己在主人眼中的價值。

他聽不得她說什麽不該這樣,應該那樣;可是主人要他聽話,他便乖乖任她予取予奪。

她一個吻便能叫他丢盔棄甲、臣服為奴。

相較柴奉征的迷離紊亂,蕭元嘉目光專注的凝視着他,彷佛洞悉一切。事實上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可對,甚至這一沉淪下去,會否越走越錯。

但是她願意再試一試。

自三年後的再遇以來,她已經嘗試了太多這三年來想也不敢想的東西:重新習武、參與冬狩、擂臺比試贏得舊敵尊敬,還将會成為京城女子書院的女夫子。

甚至只是簡簡單單的,踏出府門一步。

就為了這些,蕭元嘉到底也是不想放棄這位她曾經真心實意地喜歡過的小奴隸。尤其是在知道了他十年前經歷過的一切之後。

只要他還肯聽她的話。

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一般,柴奉征湊到她的面前再次作出索吻的動作,卻乖乖的等着她的準許而不敢碰她一下,任由自己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唇上。

“對不起。”他輕輕呢喃:“阿璞以後都乖乖聽話。”

蕭元嘉輕笑,他這句對不起是真心悔過還是為了挽留她而說,她還真不好說。至于以後……她從不信、也從不想什麽以後的事。

畢竟,那樣的話,她早就已經聽過了。

×

蕭大将軍領軍北伐的前一夜,蕭元嘉和蕭璞溫存至半夜,便要起身到軍營報到。

少年一手支頤,散落的長發輕輕掃過她的胸前,明澈如鏡的大眼睛裏一片天真。他很清楚自己的哪副模樣,對主人來說最是惑人。

“可以不走嗎?”嗓音還帶着一絲情動的沙啞,他語帶撒嬌的喚道:“……姐姐?”

蕭元嘉寵溺的笑笑,摸摸他的頭:“阿璞不想姐姐去建功立業麽?”

蕭璞蹭着她的手,像一只被順毛的大型犬般,雙眼已經一副餍足的彎成了月牙兒。聽見她的問話,他遲疑了一下,很快便反應過來,做出一副無知的模樣:“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怕姐姐身陷險境。”

“我就是這無眼的刀劍。”蕭元嘉不再看他,動作利落的起身穿衣。“從我離開京城來到江陵的那時起,我一直等的便是一個像父親當年那樣揚名立萬、為我大陳吐氣揚眉的機會。”

“這是我想做的事,也是我身為蕭家女郎和大陳武将的責任。”

蕭璞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服侍她穿上內外衣物、披上戰甲,看着月光打在她因自信而泰然的側臉上,散發着近乎聖潔的光芒。

他狀若不經意的問:“那我可不可以跟着姐姐同往?”

蕭元嘉的臉沈了下去。“你要不聽話麽?”

蕭大将軍當年并不反對她收留這個小奴隸,但也明令禁止北方來的周人進入軍營。所以蕭璞就算在沒有戰事的時候都是困在府中方寸之地,如今戰火再起,蕭元嘉早就和他說好,要他乖乖待在江陵蕭府等她凱旋歸來。

蕭璞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提出這個請求。也許他只是一刻也不想和主人分開,又也許他太過了解他那城府甚深的長兄,就算蕭家父女戰績彪炳,心下也總是惴惴不安。

他心中有鬼,臉上呈現慌亂之色,拉着她的手可憐兮兮的拼命搖頭:“阿璞聽話。”

“我會乖乖的在這裏等着姐姐。”

“以後都會乖乖聽話。”

×

蕭元嘉氣笑,他當年的确沒有逆她的意,可是他哪裏乖乖聽話了?她随父遠征的本來就是他的皇兄,他卻從沒打算告訴自己他的真實身份。

原來這“以後”兩字,本來就是信口胡謅,都信不過的。

想到這裏,她沒有給他想要的吻,反而拉下他項上頸圈,懲罰性的一口咬在外露的喉結上。

柴奉征條件反射的想要向後一縮,卻驟然想起他承諾過要乖乖聽話,便反而把脆弱的脖子往前一送,低沉的喘息在主人的牙齒摩挲自己的皮肉時一下洩出。

蕭元嘉感受到唇齒之下的脈搏跳動,那是獨獨屬于眼前這人的蓬勃的生命力。

波谲雲詭的北周宮廷之中,沒有一人真心想要他活着;父親的疼愛都是假的,繼母和繼兄多年來虎視眈眈,就連一直互相扶持的親生兄長也在一念之間見死不救。他就只是憑着一股不甘,忍受人販子的非人虐待,歷盡千辛萬苦跨越敵國邊境,終于見到無邊黑夜的第一絲亮光。

因為她想要他活着,所以打那以後的十年裏,本來雖生猶死的陰暗少年,活成了朝氣勃勃的如玉郎君t。如今他又将自己這十年來艱苦求得的生機置于她的齒下,任由她的小虎牙陷于皮肉之中,留下獨獨屬于主人的印記。

“主人……”他隐忍着齒縫之間的低吟,水光粼粼的雙目彷佛在問她這是為了什麽。

蕭元嘉擡頭,眼角被微動的情潮染紅,卻是冷靜的問:“為什麽從來都不對我坦白你的身份?”

“因為那些過往、那些身份,我通通不想要。”柴奉征定定的看着她,低聲說:“我情願自己永遠都只是主人的蕭璞。”

蕭元嘉輕輕摩挲自己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印痕,彷佛在安撫躁動不安的小獸一般。

“你情願什麽,這不重要。”

“你若是真的聽話,便把自己交到我的手上。不只是你的身體、你的生命,還有你全心全意的信任。”

“不必自我否定,也不要再胡思亂想--沒有什麽是我不該知道的,因為你心中所想,我都統統知道。”

柴奉征知道,蕭元嘉這是說中了他的死穴。無論他的姿态多麽卑微順從,心底的自卑敏感和自我否定都讓他不敢真正對她敞開全部的自我,反而自以為是的使着一些他以為能讨她歡心的小手段。

他陷入沉默,思索良久,方才鄭重的點了點頭:“嗯。”

輕輕的一個嗯字,聽在她的耳中卻比諸多花言巧語都要動聽。

“乖。”她重新為他戴上項圈,終于施予他渴求已久的親吻。

冬至本是一年之中日晝最短而夜晚最長的日子。這一夜也好像過得比以往任何一個冬至之夜都要慢,兩人由屋外鬧到屋內,又由屋內鬧到屋外,小黑貓忍無可忍,終于跑到了隔壁蕭瑾瑜的院子去。

幸而,黑夜再長,天光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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