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判官
判官
古往今來,判官共四脈,賞善司魏徵、罰惡司鐘馗、察查司陸之道、陰律司崔珏是四大開宗先祖,并稱文武四大判官。
因而魏氏一脈負責獎勵生前的善行,鐘氏一脈負責懲罰生前的惡行,陸氏一脈負責調查和審查亡魂的生平,崔氏一脈掌管生死簿,決定亡魂的輪回命運。
傳言四大判官兇神惡煞,其實那是他們的靈相,需要震懾過往亡魂,要真說起模樣,還得看四大家族的遺傳。剛到黎家門口,江準就看到一修長的人影倚在門邊低頭玩着手機,鼻梁上還架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特別溫文爾雅。
要不是江準依稀還記得陸修那張臉,絕對不會把這個文藝三好青年跟雷厲風行的察查司判官陸修聯系在一起。
聽到響動,陸修指尖一撥收了手機,朝兩人看過去,上下打量了他們兩圈,最終點點頭,頗為嘆惋道:“都回來了,挺好。”
解行舟不吃他感慨這套,開門見山道:“出問題了吧。”
“……”陸修面上有點挂不住,點點頭:“被陰了一把,還好沒出事。”
江準眯了眯眼睛:“你們打什麽啞語?”
陸修看了看杵在解行舟旁邊的江準,笑道:“還別說,冥王大人這模樣就是好看,怪不得反噬期血池的顏色愈發鮮豔。”
江準:“……”
這家夥不在冥界的管轄範圍內,冥王管不着他。
“黎家的陰魂都入冊了,現在應該在走賞善司和罰惡司的流程,”陸修邊走邊道,“說說你閉關這二十六年吧。”
江準一只手揪住了解行舟的衣角。
解行舟回眸,眉梢揚了揚:“怎麽了?”
江準:“你們當着我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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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似笑非笑:“放心冥王大人,我對首長先生沒有非分之想。”
解行舟:“……”
江準眨了眨眼:“什麽意思?”
解行舟幹咳了一聲,哄着他說:“你不是要加入清南山麽?祁晨周揚他們都在裏面,你先去找他們了解了解清南山。”
江準就是莫名覺得他們倆要說的事情應該跟人冥大戰有關。他也很想知道明明相安無事了數百年之久的人冥兩界為何會突然爆發那樣的大戰。
“其實關于人冥大戰,我們倆知道的也不比你多,”解行舟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無奈地笑了笑,“有什麽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江準就這樣被他忽悠去了黎家客廳。
客廳裏,黎豐窩在單人沙發上聽周揚瞎聊。
“對,那次那個魂陣特別惡心,全是發臭腐爛的屍體,我就沒見過還能有這麽惡心的魂陣,”周揚一邊拿手搓着胳膊,一邊眉飛色舞道,“那陣必定不是魂靈師布的。”
黎豐奇怪道:“不是說法陣是魂靈師的技能麽?除了魂靈師還有別人能布法陣?”
周揚皺着眉點點頭:“原則上是這樣的,但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兇陣越來越多,而且進陣的全都是魂靈師。魂靈師布的陣總不能是為了對付魂靈師的吧?”
“江師弟?你醒啦?身體怎麽樣?”祁晨已然把江準當成了師弟,心想不管這位師弟多麽奇怪,先生肯收自是有他的道理。
“沒什麽大礙了。”江準輕輕點頭,拿起另一側單人沙發上的抱枕坐了下來,問道:“那個等級制是什麽東西?什麽時候搞的?”
周揚皺着眉想了想,道:“有七八十年了吧?我進清南山那會好像剛出來。”
“差不多,”祁晨說,“我小時候還沒這個制度,後來才有的。”
“每年九月份前後會設置一場大考,淨折磨我們這些沒出師的徒弟,”周揚表情麻木,“可憐我入門七十八年整,如今還在A級底層徘徊……說不準今年再有機會去考,我就掉到B級去了。”
“必須去嗎?”江準眉心皺了皺,覺得有些奇怪。
周揚搖搖頭:“不是必須去,但等級考試考場都是大能設計出來的,各家各派的族長看實時監控,誰要是在考試中發揮得好,可是能一舉成名的。”
祁晨補充道:“那個‘飄飄何所似’的網站,上面經常會有某個魂靈師某年的考試精彩瞬間,上面的排行榜跟這個有很大關系。”
“哎,師弟你加入清南山之後今年肯定也要去參加,也能讓師父們瞧瞧你的靈根究竟開在哪。”周揚說。
……大可不必。
江準因為腦回路過于清奇,從小在學校就跟老師不在一個頻道,回回逢上考試就是大型災難現場。
“師弟,你之前有沒有了解過清南山啊?”周揚這個閑不住嘴的主終于找到一個沒聽過他說話的人了,雙眼放光。
江準眨了眨眼,然後搖了搖頭。
周揚逐漸興奮:“那你肯定也不了解先生了?”
江準:“不認識。”
“我跟你說,先生可厲害了!當年憑一己之力統一了整個魂靈師界,那氣場,先生在魂靈師界可是炙手可熱的存在!”
江準扯了個微笑,敷衍地點了點頭。
祁晨笑着怼了周揚一拳:“行了行了,理智追星。”
“……”周揚不以為意,語調卻也下來了,“就是他閉關這些年傳出了許多謠言,對他多有诟病。其實說什麽他脾氣乖戾、心狠手辣,那都是假的,是造謠。”
祁晨樂呵地拆臺:“沒見過先生之前你也是這麽認為的。”
周揚:“……”
“那不是……先生一出面,我就覺得他氣度不凡,絕對不可能是傳言這樣的人!”
祁晨:“顏狗。”
周揚白他一眼,不理他,繼續拉着江準聊:“其實先生挺溫和的,平時也沒什麽架子,這麽些年也沒收過徒弟……師弟你手怎麽這麽涼?”
黎豐拿起手機:“空調溫度太低了嗎?我往上調調?”
“沒有,我不冷。”江準抽回手,示意周揚繼續說。
江準一下子跟周揚拉開了距離。周揚也不介意,大大咧咧地抱着抱枕繼續說:“近兩百年确實沒聽說先生收過徒弟,但我聽說啊,先生其實有個關門弟子,從小養大的,養了小一百年呢。”
“關門弟子?”江準挑了挑眉。
周揚立即改口道:“呃,現在肯定不能叫關門弟子了,先生都說要收你為徒了,說不準你才是那個關門弟子。”
江準:“負責幫他關門?”
其他人:“……”
片刻,反應過來的人都笑了起來,周揚讪讪道:“咱們師弟還真是幽默哈……”
“哎我接着說,那個弟子可不得了,特別厲害,陣法符篆也是出神入化,尤其是符篆,深得先生真傳,只他自己就能單獨開一派,這麽些年來很多專修符篆的魂靈師家裏都還挂着他的畫像呢!”
周揚打開手機低頭翻找了一會,舉到江準眼前:“喏,就是這個畫像,有人用它做了鑰匙扣,等級考考場上老見人挂着。”
那畫像上的人穿着一身大紅寬袍,舉止誇張,頭發散亂着,額頭凸起,面龐寬大,青面獠牙,最離譜的是頭上還長着兩只尖角。
江準斟酌了一下語言,沒忍住道:“他是在山海經裏收的徒弟啊?”
周揚:“……”
“哎呀,其實畫這畫像的人也不見得見過那位祖宗,就知道他厲害,畫來圖個吉利嘛。”他收了手機,嘆惋道:“可惜了,那徒弟早在二百多年前就被處以削魂剔靈的處罰,這輩子做不了魂靈師了,否則必是響當當一個人物。”
江準好奇道:“為什麽?”
“不知道,據說還是好幾大家族的長老在長老堂徹夜開會琢磨出來的呢,”周揚嘆了口氣,“可惜那會兒先生還沒有一人對抗整個長老堂的能力,否則肯定會保下愛徒吧。”
“哎師弟你別聽他瞎扯,這都不知道聽誰說的,也不知道傳了幾個版本了,故事都傳得包漿了。”祁晨拿牙簽紮了塊西瓜遞給江準。
“什麽包漿?聊什麽呢這麽開心?”
一道含笑的嗓音從門口響起,祁晨和周揚慌忙站了起來,恭敬道:“先生。”
氛圍嚴肅地黎豐也不自覺站了起來。在場只剩江準拿着簽子一塊一塊紮着西瓜吃,吃了一會沒聽見解行舟繼續說話,這才回頭,解行舟正看着他,眼尾輕輕彎了起來。
這人長得是真的好看。
江準:“這西瓜……還挺甜的。”
解行舟:“……”
周揚抓着祁晨的胳膊傳音:“完蛋,剛才淨顧着扯沒用的,忘記跟師弟說拜師的規矩了。”
江準放下簽子,也站了起來,看向門口的兩個人:“你們說完了?”
陸修倚在門框上,扶了扶眼鏡:“抱歉啊,确實有挺多事得跟他交代交代,這是我的任務,希望沒有影響到你們。”
解行舟微笑:“你可以走了。”
……
察查司判官負責檢查亡魂的生平,是決定亡魂能否投胎重要的一環,通過了察查司這一關基本就确認這個亡魂可以投胎了。
所以二十六年前,解行舟想讓江準投胎再世,第一個找的人就是陸修。
兩人就在一樓餐廳找了位置坐下,陸修轉轉悠悠地打開冰箱,語氣揚了起來:“哎,這裏有糖包。”
解行舟原本極放松地攤在椅子上,聽見“糖包”二字瞬時掀了掀眼皮,而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陸修說的是冰箱裏的紅糖三角包。
陸修感慨道:“這都多少年前的東西了,沒想到現在還有。”
“小孩子應該挺愛吃的。不過……”解行舟音色淡淡,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江準沒有投胎吧。”
陸修坐在了他對面,嗯了一聲:“他是冥王,哪投的了胎。”
解行舟垂了垂眸,眼底落下一片陰骛。片刻,他說:“怎麽被陰了?”
“這确實怪我,”陸修沉默了一下,“他沒辦法投胎,但是體內的魂靈又夠他成活,我就把他的魂靈塞到了一個夭折的孩子身上了。”
“孩子成活後,冥王大人應當在我所安排的那家按普通人的軌跡長大的,結果被半道截了胡,有人把他送到了江譯卓家裏,還跟江譯卓達成了一些協議。”
江譯卓作為一個不通靈的人,關于鬼魂方面的事知道的太多了,死了之後甚至還想吸收江準的魂靈,并為此挖了那麽大一個聚陰井。這絕對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了解到的東西。
解行舟皺眉道:“有查出什麽嗎?”
陸修搖搖頭:“一星半點的線索,背後那人警惕性很強,幾乎沒有露過面。我懷疑他跟人冥大戰的幕後推手有點關系。”
那是千百年來最慘烈的一場大戰。八百裏冥火不息、怨氣纏繞,三千裏空無一人、流血漂橹,無數陰魂魂飛魄散,無數生人死無全屍。
許多人甚至同時看到了冥殷和解行舟的靈相,雪羽天狼與赤目玄龍激烈糾纏,兩敗俱傷。
傳言都說,魂靈師首長解行舟與冥王冥殷不合,那是解行舟為報複冥界而發動的一場戰争,解行舟的名聲也是因此一落千丈。
他捏了捏指關節,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