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不是特殊的
他不是特殊的
酒吧人潮擁擠，裏面太亂了，宋楠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耐心地聽着尤雲和左樂吐槽着下午玩劇本殺時遇到的奇葩。
上的酒各式各樣，宋楠酒量不大，就敢喝點度數低的果酒。
“楠哥，你嘗嘗這個。”
黑佳明端着兩杯酒從外面進來，踏着愉悅的小碎步，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好像是酒吧新調制的，度數不高，我剛剛喝過一杯了，酸酸甜甜的。”
三角高腳杯裏裝着淺藍色的液體，在燈光投射之下顯得愈發透明，拿近了才發現杯底隔離了一層淡淡的玫紅，手上一晃，酒面上蕩着一層晶瑩的光點。
“很漂亮。”
他抿着唇笑，然後就端到了嘴邊。
酒味很淡，一入口腔就帶着另一種清新的味道侵襲，細細一品味，似乎是荔枝味，甜甜的卷着一點裹着苦澀的微酸，不會太膩，忽略那點酒精，完全可以當一杯果汁喝。
于是他如實評價了一句：“好喝。”
“什麽高品質能得我楠楠哥一聲好。”左樂眼尖的注意到他們倆，湊上去就要搶老黑手上那杯還剩下一半的高腳杯，“我高低得嘗嘗。”
黑佳明一臉嫌棄，忙往後躲了躲：“靠！死胖胖，我踏馬都快喝完了！！”
“我就嘗嘗，那麽小氣幹嘛！”
“我還就是小氣了！滾滾滾！”
“至于嘛。”左樂呸了呸，甩着手就往外面走，“我自個兒去拿一杯！”
尤雲連忙擡手：“順帶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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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淺抿了第二口，舔着唇不解道：“直接叫服務員就行了吧。”
左樂撓了撓額發，一笑起來臉上就是兩個酒窩：“嗐，我順便去一趟洗手間，楠楠哥，我再給你帶一杯上來哈。”
宋楠笑着點頭。
左樂是寝室裏最小的那個，平時放軟語氣說話跟撒嬌似的，又尤其敬佩宋楠，整體一口一個楠楠哥。
“別管他。”
黑佳明坐了下來，一口就悶了，酒杯一空，“楠哥，你那申請下來沒？啥時候動身？”
“嗯。如果沒什麽意外應該可以等到開學。”宋楠捏着杯子，随意戳了戳杯檐上夾着的檸檬，“不過還是得等意外。”
黑佳明挑挑揀揀給自己拿了瓶啤酒，另一只手抓着遙控器，玩笑道：“這一去就是三五年吧。到時候回來不能忘了咱這幾個孩子吧，義父？”
宋楠忽而失笑。
好像是從轉專業後幫着幾人拿過兩次獎學金開始，他莫名其妙被叫了句義父，他謹慎又堅決地拒絕，才讓幾人改成了楠哥。
“那可不興這樣啊。”尤雲端着倒好威士忌的玻璃杯輕輕碰了碰他手裏的杯子，清脆的碰撞聲伶仃，“得茍富貴勿相忘啊。”
宋楠回碰了一下，嘴邊綻開了笑：“也成。”
包廂裏設施齊全，黑佳明喜歡唱歌，特意挑了個屏幕大音響好的貴賓包間，興致勃勃地翻着歌單：“來首離別開出花！”
前奏一響，直翻白眼的尤雲直接搶過另一只話筒開了頭，兩人突然之間就友好地對唱起來。
兩個都是音癡，沒一句在調上。
宋楠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但又沒辦法，單手揉了揉耳朵，默不作聲地縮在沙發的一角玩手機。
蘭鳶對他出國這事尤其上心，一連發來了好幾個盧卡斯的報道案例過來，确實比較典型，所以應該更好查到。
蘭鳶似乎有些緊張。
宋楠不解，更覺得暖心。
看了一會兒，包間裏的曲目已經換了好幾首了。
他捂着耳朵，嘆了一聲，起身：“我出去找找左樂。”
尤雲已經唱嗨了：“哎呀，管他幹嘛，胖胖肯定在舞池玩嗨了。”
宋楠只是笑，揣着手機就走了出去。
實在太吵了。
酒吧是新開的，剛開業優惠力度大，來的客人自然就多了，在八點多時，人潮已達高峰期。
宋楠沿着來時的路想要出去，長長的走廊現在開啓了極其暧昧的氛圍燈，舞池裏的律動聲響更加熱鬧。
他抿着唇，擡手揮了揮不斷湧入鼻腔的濃烈酒味，人來人往的，似乎還有各種香水味，複雜且濃郁。
貼着牆壁拘謹地埋着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轉角時與迎面而來的服務員差點相撞，托盤上的酒杯輕輕晃動着，“叮鈴”的碰撞聲靠近時竟也聽的一清二楚。
他下意識往後退，腳下卻還是踩到了什麽。
“抱歉。”
宋楠面上一驚，前後為難的場景下他呼吸都屏住了，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服務員擡手擋了一下杯面，面色尋常，微笑着朝他躬身颔首，然後才從他旁側擦身而過。
“你還好吧？”
身後一雙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宋楠條件反射般躲開，動作幅度有些大，連同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他垂眸再次說了一聲“抱歉”，轉身就想要繼續往外走。
“等一下。”
那只手上大概戴了三四個戒指，虎口的位置有一串字母紋身，宋楠目光一瞥，反應迅速地再一次躲開了他的觸碰。
他拉開兩人的距離，轉身時刻意站在了光線暗的一處，語氣疏離客套：“有事嗎？”
那人見狀也不動了，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細長的眼尾處刻着同樣的字母紋身，随着他挑眉的動作動了動。
“小美人。”
男人聲音有點低沉，尾音上揚，摻了些莫名的沙啞，“你很漂亮。”
他的話太過直白，“漂亮”一詞用在男性身上，調侃的話語讓人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宋楠眉心微攏，不太想跟他糾纏，直接就打算避開他，但對方顯然尤有興味的樣子，無所顧忌地向他靠近。
宋楠再遲鈍也能看出些什麽了。
“不好意思。”
他臉色一冷，一改往日的溫和形象，語氣都添了絲強硬，“我得走了。”
“嗯哼？”
懶散的腔調裏聚集着笑音，有些随意，“這麽早就走？”
一退一進，宋楠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很明顯的白人特征，深邃的五官使得他的長相極具攻擊性和侵略性，大概是混血，那雙眸子是尋常的棕褐色，剃着利落的板寸，在隔座的燈光下依稀可見是橙黃色的淺毛。
“可以請你喝一杯嗎？”他停下了前進的步子，笑得紳士又風流，“你是我喜歡的樣子。”
宋楠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不好意思，我拒絕。”
他依舊保持着刻意的警惕，明确表達了他的意思，“請你離我遠一點。”
生硬直接的話語，已經帶着極其清楚的拒絕與排斥意味了。
男人微微一愣，轉瞬即逝間又是俊美的笑臉。
“好。”
他聳了聳肩，自覺往後退了半步，“我叫修傑，方便知道你的名字嗎？”
“不方便。”
宋楠目露厭煩，藏得很仔細，但還是被察覺到了。
修傑似乎并不明白對方為什麽厭煩，但還是道了歉。
“抱歉，我似乎讓你感到不舒服了。”他摸了摸鼻尖，試探性地擡手指了指兩人之間的距離，“希望不會冒犯到你。”
已經很冒犯了。
宋楠心裏這麽想着，又看到對方臉上真誠的苦惱，莫名壓下了一些心裏的那點不耐煩。
他剛想說沒事，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
“楠楠哥？”
一個胖胖端着一杯酒，邊喝邊走到他面前，嘿嘿笑着，“你咋出來了？”
他臉上酡紅，連走路都開始晃動，腳步虛浮，明顯是有了醉意。
宋楠一言難盡地打量着他，無聲嘆氣：“你不是去洗手間了嗎？怎麽喝成了這樣？”
“遇到三班的人了，他們那邊有人在過生日，非得拉我過去唱個生日歌。”
左樂沒控制住打了個酒嗝，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就那個，上學期給你寫情書送花那個，三班學習委員。”
“……”
宋楠哪還想得起誰寫情書這麽久遠的事，眼看着他要倒，連忙擡手扶住，也不管面前這個麻煩了，扛着胖胖就要折回包廂。
修傑張了張嘴，想上去幫忙，又想起了什麽，退了退，保持着禮貌的距離，定定地看着兩人。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宋楠心累，帶着他走兩步都得大喘氣，“胖胖，你能不能自己走。”
左樂被叫胖胖确實有點冤，他臉上嬰兒肥太明顯，人又長得白，個子在男生當中還不高，襯托起來就胖了。
左樂還是嘿嘿的笑：“沒喝多少，就跟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诶？對哦，我還在跟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
他說着話，就突然苦兮兮地摟住宋楠的脖子，臉使勁在他肩上蹭，整個人都委屈至極，像是在跟家長告狀：“楠楠哥，他們都說我胖…我大冒險又輸了…嗝…”
左樂被人說胖，時間久了自己也覺得胖了，慢慢的，身材倒還真成了他的硬傷，不是沒減過，只是臉上的肉太難減，他自己又不愛運動。
宋楠又是嘆氣。
“你的大冒險是什麽，怎麽就輸了？”
這天可憐見的娃。
左樂又連打了好幾個嗝，安靜半秒，腳也不動了，應該是在想自己的大冒險。
宋楠真的哭笑不得。
他不動，宋楠就真成拖拉拽了，但他是真拽不動。
“胖胖，咱能回去再想嗎？”
左樂手上拎着個空杯子不放，擡手打斷他的話，整個人醉醺醺的，說話也不利索了：“他們，他們讓我往這邊走，走，找第1、2、3、4，第4個人，然後親他！”
宋楠臉色瞬間就沉了。
左樂表現出來的都是人緣好，但宋楠看得很明白，這個富少爺是在被人耍着玩。
“我又輸了…”左樂憨厚地笑了笑，臉上的酒窩依舊很深，“楠楠哥，我又得罰酒了…”
宋楠無奈，擡手用手背壓在他臉邊，然後在自己手心上親了一下，哄小孩似的說：“你沒輸，親到了。”
左樂心思單純，跟個孩子似的，只要對他好，他就能掏心掏肺，宋楠總是覺得這樣的人很蠢，但卻因稀少而珍貴。
左樂恍然地啊了一聲，笑時多了點不好意思。
宋楠搖了搖頭，抓着他的胳膊往前，還沒邁動步子，肩上架着的人就被扔開了。
他一頓，眼睜睜看着左樂被人扔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抓着手拽着往另一邊走。
修傑也愣住了，剛想上去阻止，就被美人叫住了。
“麻煩把我朋友送到最裏面那個包廂，他叫左樂！”
許珩看到定位上顯示的地方時就猶豫要不要過來看一眼，畢竟酒吧這種地方終究是不太讓人放心，在辦公室實在坐立難安，回到家都還是覺得心煩意亂。
然後他還是跟過來了。
新開的酒吧場子很熱，他一個人坐在吧臺邊，點了杯威士忌喝了很久，目光始終落在長廊的方向。
他怕被發現，也就不敢進去找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楠出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他遠遠看着，只能用力捏着杯子，心虛似的不敢過去。
許珩清楚宋楠有多吸引人，特別是在他們這個圈子裏，這樣清冷的一張臉是真的極其受歡迎。
宋楠讨厭一個人的時候表現得很是明顯，所以許珩只是看着，直到宋楠的那個室友過去了。
宋楠對親近的人都是溫柔又縱容的，甚至連那份疏離也處理得很好，在這樣的對比之下，許珩總是能明确感受到一點。
他不是特殊的。
在宋楠心裏，許珩一點也不特殊。
玻璃杯裏見底，被孤零留在了吧臺上。
沖動占了上風，許珩過去時連話都不想多說。
人太多了，他真擔心他多待一秒都會讓彼此難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