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腿跑斷也得跑
腿跑斷也得跑
聖誕夜的氛圍濃厚，街道兩旁的店鋪挂着金黃的燈，漂亮的聖誕球燈串閃爍着，店門邊的聖誕樹被裝飾得很好看，不一樣的飾品和各種形狀的彩燈愈發精彩。
宋楠将與娜莎的所有聊天記錄截圖保存後注銷了賬號，悄悄打聽着一切有關真相的線索，但他還是被人注意到了。
對面坐着的男人是一個高大的外國人，棕褐色的眼睛，可頭發剃成了板寸也看得出是純正的金色，明顯的混血特征，他皮膚很白，以至于右眼眼尾處的字母文身尤其醒目，看起來不太好惹，但那一張冷硬的臉上此刻卻沒那麽嚴肅。
“我真的很驚喜。”他眼睛裏滿是笑意，沒什麽懷疑的意思，反而看起來挺高興，“小美人，這樣的巧合幾乎像是上天注定。”
從坐下來開始，這個叫做修傑的男人就始終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但不幸的是，宋楠壓根不記得認識他。
修傑聳了聳肩，然後幫着服務員将兩杯咖啡拿下來，主動放到他面前，左手虎口處是一串相同的字母：“真讓人傷心，我可是差點對你一見鐘情呢。”
宋楠好奇地瞟了幾眼，看清後，心裏暗自讀了一遍。
應該是希臘文。
“那應該是有過一面之緣。”他并不太在意這一點，态度不冷不熱，并沒有主動提出今天兩人見面的目的。
“你好無情。”修傑用另一只手摸了一遍虎口處的紋身，“小美人，時間不多，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你和娜莎的關系嗎？”
宋楠搖了下頭：“我們沒有關系。”
修傑似乎是不信，笑了：“我當然是很願意相信你的，小美人。我們有專業的技術人員，登入了娜莎的每一個聊天賬號，發現她的聊天記錄都被删除幹淨了，但很不巧的是，我觀察了她的網絡搜索記錄。”
“宋記者，原來你竟然獲得過這麽多獎項，很厲害，确實值得關注。”
宋楠卻并沒有搭理他這輕車駕熟般的撩撥，眉心緊蹙：“就因為這個，就能聯系到我身上？”
修傑：“當然，更不巧的是，我查到你曾經跟她在同一個公司工作過。小美人，你一個在F國上學的學生，為什麽會在GR實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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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沒有回答，手指拂了拂杯口：“聽說這件事已經被定義為自殺了，修警官，你在懷疑什麽？”
“那可不是我定義的。”修傑喝咖啡的動作似乎很是享受的樣子，出口的話也更加随性，“GR這半年來出事的員工太多了，自殺或者意外，我都不信。”
他說着，擡眼再看過來時，眼裏多了太多認真。
“宋記者，你來T國的目的我不清楚，但是，我查得到的東西，別人也能查得到，不同的是，我對你不會有惡意，別人就不一定了。”
宋楠搓了搓手，目光再次落在他手上的那一串希臘文上，片刻後看向他時，裏面多了幾分審視。
“修警官，所謂的正義并非同刻在你手上那麽簡單。”
“當然。”修傑有些意外地挑眉，然後緩慢地擡了擡手，“所以我仍舊在努力。”
宋楠低頭笑了一聲。
“不過，這并不值得我完全相信你。”他捏着勺子玩了會兒咖啡上的拉花，“誰又能知道，上一秒還把‘正義是法官’刻在身上的人，下一秒會不會為了金錢将我賣出去呢？”
修傑瞬間笑出了聲，臉上的表情滿是自信。
“那你可以放心了。”
他翻出錢包，從裏面拿出了他的證件，大大方方地推到他面前，笑起來時眼睛裏都是光，“我好想忘記提醒你了，修傑只是我的名，裏面也不包含我的姓。”
身份證上是一張更為年輕一點的臉，旁邊的名字有點長，但一眼就能定位到的姓氏，還是讓宋楠吃了一驚。
“……”
他在F國待了将近兩年，如何不知道這個姓氏代表着什麽。
挑着眉輕咳兩聲，宋楠開始認真起來。
“有郵箱嗎？”
“有。”
“多少。”
宋楠打開手機，按照對面的人說的數字填了收信人，然後将那封遺書發給了他，“發給你個東西，你看看吧。”
聖誕夜的咖啡店本該挺熱鬧的，但他們待的地方卻是安安靜靜，原本宋楠挺奇怪，現在才反應過來，修傑應該是包場了。
在對面人翻看的時候，宋楠起身，回來的時候手上端着一杯熱豆奶。
修卡看他：“所以，這是你去GR的原因？”
宋楠點頭，拿着杯子喝了一口豆奶。
“埃克森自殺後，GR接連有人因意外死亡，這已經是很明顯的不對勁了。”
豆奶的味道很甜，但他還是更喜歡喝豆漿，宋楠皺了皺眉，放下杯子不再碰它。
“我懷疑，埃克森和那些發生意外的人應該都掌握了什麽對GR不利的證據，所以被滅口了。”
修卡放下手機，雙手擱在桌上：“你在GR那三個月查到了什麽？”
宋楠擡眼，似乎是有些猶豫，但又掃了那張身份證一眼後，他再次說服了自己。
“想挖到更深的信息，就必須知道栽贓埃克森的那些人具體是誰。”他說話很慢，也很輕，“娜莎是埃克森的前女友，應該會知道一些情況，但她一年前才進GR，手上掌握的有用信息太少了，她也拒絕與我交談這個話題。”
“我後來暗中找到了幾個霸淩埃克森的人，但他們不是離職就是死亡，線索徹底斷了，所以，娜莎是唯一的出入口。”
“一個星期前，她給我發了信息，說她手上有點東西，想跟我聊聊埃克森的事。但是，我在約定地點等了她将近四個小時，她沒有來，當天，她跳樓了。”
修卡抿出了不對勁：“她用什麽給你發的信息？”
“ins。”
宋楠想到了什麽，掏出手機翻出了保存下來的截圖，“聊天記錄不多，但能證明他的賬號又被清理過。”
兩張圖片，确實不多。
修傑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想起了什麽。
“等我一會兒。”
他打了個電話，讓那個所謂的技術人員登錄娜莎的ins。
“不只是聊天記錄。”
挂斷電話，修傑眉頭皺得更緊，“她的ins被注銷了。這樣，你先把這幾張圖發給我。”
“GR內部不太簡單，這半年死了太多人了，這樣的關注度對GR很不利，他們肯定會加強警惕，你最近別輕舉妄動，我會去調查。”
宋楠不滿這樣的安排：“我們只是暫時合作，你沒有權利命令我做什麽，還有，既然是合作，互通信息是基本的誠意。”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态度明顯。
修傑笑道：“小美人，怎麽這麽斤斤計較。”
“鑒于合作的關系，提醒你，我不喜歡這個稱呼。”宋楠眯着眼，将手機收回，卻并沒有下一步動作，“還有，我對自己有信心，所以這份合作并非必需，要是沒有同樣價值的信息交換，那我也沒必要對你友好。”
“好吧。”修傑舉雙手投降，同樣給他看了幾張圖片，“我們統計了一下，那幾個因車禍死亡的人都是醉駕，而且都是GR的中高層。剩下幾個，說是自殺，但留下的遺書交代的都是一些貪小便宜、在職場勾心鬥角的事，更甚者，連上學時候搞霸淩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說實話，反正我是看不出半分愧疚。還有，那幾個從GR離職的人，也死了。”
宋楠瞳孔緊縮，眉心再次皺在一起。
“他們與GR更深入的聯系呢？不可能沒有共同特點。”
“那幾個中高層算得上小領導了吧，據調查來看應該吃了不少錢。剩下的都是一些小職員，再怎麽也摸不到GR的底了吧。這幾個八竿子打不着，除了在一個公司上班，部門都不一樣。”
修傑單手支着腦袋，苦惱地蹙眉，“所以，費那麽大的力究竟是為了什麽？”
“不，GR不可能會這麽大張旗鼓地滅口。”
宋楠唇色更淺，表情一變再變，逐漸沉重，“娜莎，到底是不是自殺的？”
修傑呼吸一滞。
“不可能吧。”
他也想到了，但覺得不可能，“十三個人，都是男性。”
宋楠沒有回答，他忽然開始懷疑起來，娜莎約見他真正的目的，真的是埃克森嗎？
“如果她有幫手呢？”
他目光凜然，冷冷的，重複了一遍，“如果，她有幫手呢？”
修傑倒吸一口氣。
宋楠卻突然站了起來。
“今天就到這兒，有線索發我郵箱，非必要不要見面，我可不想吸引GR的注意。”
“？”修傑正被勾起讨論欲望，“這麽突然？”
“嗯。”宋楠看了看時間，這才發覺外面街道的人越來越少了，他戴上圍巾，又戴了頂帽子，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修傑就看着他這一番沉默的動作，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到他說了一句“聖誕快樂”。
轉身走了。
“？”
“……”
聖誕夜燈光明亮，店裏店外都是重複了不知道第幾遍的聖誕快樂歌，叮叮當當的，特有的熱鬧。
宋楠埋着頭走在路上，踩雪的聲音随着音樂的消失更清楚。
如果娜莎不是自殺，那麽她的手裏一定有東西。
如果娜莎是自殺，那麽她約見他的目的一定不是真的要見他。
總而言之，娜莎手上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而且，她一定是有意将這件事告訴他的。
從超市裏買了個黑色口罩出來，他在路邊攔了輛車。
聖誕夜的車費不便宜，但宋楠已經沒有功夫去心疼自己的錢包了。
站在公寓樓下，宋楠又看了看時間，轉身給了點錢給司機，麻煩他在下面等一會兒。
他本就沒多少錢，司機不太願意，宋楠直接将錢包裏的現金全給他了。
戴上口罩，又圈了條圍巾，不熟悉他的人是認不出他了。
娜莎住在七樓。
樓層有些舊，電梯也是破破爛爛的，他沒來由地想，獨居女性住在這裏，實在是很沒安全感。
簡陋的居所沒有配置密碼鎖，宋楠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了剛才在超市買的黑色發夾，心裏默念了一句抱歉打擾了，下一秒就并不太熟練的開鎖。
以前侯家超市的小門鑰匙經常丢，侯醉就跟附近的開鎖師傅學了這個不太文明的辦法，宋楠原本還覺得很不好，此刻才有些慶幸當初侯醉非得教他這門手藝了。
大概花了五分鐘，門開了。
單身公寓不大，但也還有獨立分出來的卧室。
裏面很幹淨整潔，東西都還沒有被重新整理的痕跡，據說是，還在聯系娜莎的家人。
會藏在哪裏呢。
為了不弄亂這裏的陳設，宋楠翻找得很仔細，若是拿出來的東西，他一定也會按照原來的位置重新擺放回去。
娜莎的居所太冷清了，連多餘的裝飾品都很少見，卧室裏也一樣，簡單得好像無欲無求。
他輕啧一聲，打量着這一眼就可以看明白的房間，幾乎确定了，這裏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剛動了動身，門口就傳來開鎖的聲音。
宋楠呼吸一滞，來不及多想關掉手機上的燈直接躲進了洗手間。
踏進來的腳步聲很重，從腳力判斷，這個人應該很高，拿着鑰匙開了鎖，要麽是娜莎認識的人，要麽就是公寓樓的主人。
他抿了抿唇，呼吸聲放得更輕。
但那個人沒有開燈。
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這個人跟他的目的一樣。
果然，下一秒，外面就響起了翻找的聲音。
他等了一會兒，黑暗裏漸漸飄起了煙味。
宋楠握緊拳頭，在聽到那人進卧室時，試探着從洗手間裏走出來。
陽臺的門開了一半，風吹進來的聲音也帶着冬季的冷，呼呼的，與這裏的寂靜應和，莫名有些瘆人。
忽然，他意識到不對勁，房間裏閃着微微的亮，從卧室裏燃起了火光。
眼睛猛地睜大，轉身看過去時，裏面的人正好轉過身來，兩人在逐漸明亮的火光中四目相對。
那人沒有任何僞裝，露出的臉宋楠恰好見過。
馬特。
高大的男人眯着眼睛，眼裏透着危險，宋楠沒來得及多想，轉身就跑，但男人的動作更快，幾步沖過來就要攔住他，宋楠躲閃不及，身體被直接壓在了牆上，掙紮間，一只手伸向臉邊，宋楠瞪着眼，擡起腿，膝蓋用力頂在他小腹上，馬特迅速避開，手上減少了力，宋楠更快地掙開了他的手，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想着往外沖。
幸好公寓不大，馬特進來時沒有關門，宋楠幾乎是用盡全力逃跑，全身神經都在緊繃，他來不及乘電梯，馬不停蹄地從樓梯口跑下去。
後面的人窮追不舍，樓梯間的聲控燈亮得很快。
他看到的馬特的臉，他不會放過他。
只這一個認知，宋楠就吓得心裏和腦子裏都只有一個念頭。
跑。
腿跑斷也得跑。
“砰！”
一道槍聲很突然。
樓下的司機站在車外，一只手上還拿着手機，着急忙慌地跟裏面的人說明位置，然後就看到自己的乘客從樓裏面跑出來，一邊跑一邊還讓他上車，焦急的樣子透着驚恐，吓得司機趕緊挂斷電話上車。
當出租車駛出了一點距離，那個司機才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裏看他，問了一句發生什麽，是不是着火了。
宋楠身子弓着，面色有些白，但還是嗯了一聲：“裏面有人在放火，你趕緊報警。”
司機瞬間就後怕起來，腦子裏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猜測，然後才想起問他要去哪裏。
宋楠沒力氣回答，下意識想說去醫院，又及時把話收了回去。
“你先開着吧。”
他腦子裏一片糊，暫時沒精神去想自己的目的地，只道，“我給你的錢能到哪兒，你就在哪兒給我放下。”
好在，最後下車的地方是一個鬧市區。
不太妙的是，下車的地點是一家酒吧。
宋楠拖着身子走着，昏昏沉沉，意識也有些不太清楚，只知道身邊有一面牆，他是扶着牆走的，只是這個光有點暗，沒見着什麽人。
最後他還是累得使不上力了，跌坐在地上，身子一靠，傷口就疼，只能側靠着。
槍傷在後背上，不清楚具體位置。
他想着，應該不致命。
但他有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亡。
想着想着，他覺得這樣的死法并不壯烈，別人或許會以為他是被搶劫了。
呼吸逐漸困難，他急切地扯下口罩和圍巾，頭靠在牆上，仰着臉大口大口地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沒有多久，只是他太疼了。
有個人漸漸走近他，不遠不近地站着，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一句：“May I help you ”
宋楠眉頭一動，努力撐開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這聲音有點耳熟。
只是這一會兒，那道聲音就靠近在他旁邊。
“宋楠？！”
那道聲音意外又驚訝，伸手就将他扶起來，語氣擔憂，“你怎麽了？怎麽有血腥味？哪裏受傷了？”
被這麽一動，宋楠就疼得龇牙，眼睛終于睜開了，待看清眼前的人時，同樣驚訝。
然後他像是終于放松，沒什麽血色的嘴唇邊綻開一抹笑。
“啊哈，是程默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