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老馬?!你怎麽在這裏……”是徐麗的聲音。

衣櫃裏的陳東實吓一大跳,連忙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自己發出不必要的聲響。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這下是馬德文在說話,“我聽人說你被警察扣住了,怎麽好端端地又出來了?”

徐麗低聲竊竊:“他們現在到處在找你,可能是自覺得扣着我沒用,讓我先回來了,說是有消息再傳喚我。”

沒等馬德文說話,她又問:“那你呢?我不是讓你趕緊走嗎?你怎麽又回來了?你知不知道,警察他們下了通緝令,現在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不放心你……”馬德文的聲音沉靜幾許,“我怎麽可以真的丢下你跟孩子,一個人逃走呢?就算要走,也要帶上你一起!”

徐麗剎時無言以對,她不置可否,只聽男人細細道來:“你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就今晚的車,咱們去西貢,馮春華在西貢,我必須要找到他,這王八蛋!只是路上恐怕要花費很多時間,猴子已經在樓下等着了,你快收拾收拾東西,你我即刻就走!”

“怎麽?”見徐麗一動不動,馬德文不忍上前,“難道你不願意?”

徐麗怔愣數秒,遲遲回過魂來,指着被拉開的抽屜,氣若游絲,“有人來過這兒……”

“是誰?!”

馬德文的聲音立刻警惕幾分。他迅速環顧一周,将藏在袖管裏的手槍上了膛,這次回來,他本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他和警察,早已決意至死不休。

“是陳東實……”徐麗的聲音越來越虛,“他下午剛去拘留所看過我,說要給我帶些衣服,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了。”

“怎麽,是丢了什麽東西嗎?”

“沒……沒有……”徐麗慌忙否決,快步走到床的另一邊,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快點吧,這時候就別帶這些了,拿上幾身衣服,其他的我們路上再想辦法。”

馬德文閃到窗邊,隔着簾布瞟了幾眼。好在深更半夜,房子又地處郊區,本就人煙稀少,百十米範圍內暫時沒出現什麽可疑的人。

徐麗不緊不慢收拾着,見馬德文催促得緊,不得不放棄那些珠寶細軟,去衣櫃前捎幾身衣服。

只聽“呼啦”一聲,櫃門被橫手拉開,抱頭在內的陳東實渾身一激,與徐麗堪堪打了個照面。他掩映在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後,兩手放在腦後,縮頭縮腦,宛如一只碩大的老鼠。

女人驚得張大了嘴巴,吓得陳東實也忙打了個“噓”的手勢,衣櫃門這才又被若無其事地合上。

“怎麽了……?”

“沒……沒什麽……”徐麗退回到床前,心有餘悸,“我想起隔壁還有幾身衣服,就那幾身,我們拿上就趕緊走吧。”

“好。”

馬德文飛速撤離主卧,片刻後,徐麗也離開了房間。

在猴子等人的護送下,女人随衆人一起鑽上了一輛銀色面包車。看着氣宇恢宏的別墅離自己越來越遠,徐麗心有戚戚,适才的一切,再度湧現在眼前。

她剛剛不是沒有注意到陳東實腰上別着的日記本,他怎麽會找到那個日記本?!那豈不是他已經知道了真相?他既知道了真相,那自己怎還有顏面去面對他?!那些警察又怎麽可能放過自己?

徐麗越想越怕,思量間,不自覺抓緊了馬德文的手。

一旁的馬德文只當她孕中害怕,又是這樣的倉皇出逃,更加心疼。面包車快速穿梭在廣袤的黃沙天裏,主城道是不敢想了,他們只能改走偏僻小路,盡量遠離市區,一路南下,先進內蒙境內,再設法橫穿東土,前往西貢。

“是暈車嗎?我這有面包和水,你要不要?”馬德文将手搭在徐麗額頭,好在沒有發燙,可看她的臉色,蠟白如紙,呼吸越來越快。

“都是我的錯,你現在挺着個大肚子,還要跟着我受這樣的罪……”

馬德文将女人護在懷中,不忘叮囑底下人把車開穩一些。

抵在男人胸前,徐麗自有煩惱,更覺得眼前人多此一舉,愚不可及。明明逃走更于雙方有利,偏偏節外生枝,自诩深情,來個多此一舉的回馬槍。還有陳東實……一想到他,徐麗就腦仁發疼。情急之下,她只得拽緊那條手鏈,才得以片刻緩解。

“你放心,等安頓好了,我一定會為你找一家最好的醫院,讓你安心待産,以後我馬德文一定會照顧好你們母子。絕對不會再讓你和我前妻一樣……”

徐麗側窩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頭千篇一律的風景,不發一語。

“老大,完了!前面有警察!”

猴子猛拍着方向盤,小面包車一個急剎,蹿進一旁的小樹林裏。待車停穩後,徐麗打眼探去,見前頭四五十米方向,幾個交警模樣的警員正在開罰單。

幸好……幸好不是梁澤那群人……徐麗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老馬……不然還是你走吧。他們雖不是公.安局的,可通緝令下來好久了,他們不會不認識你。還有你,猴子,你也跑不了……為今之計,只有暫時分作兩路,警察現在顧不上我,心思全在你那兒。你我約個地方碰頭,總比這樣直來直去地走人要保險得多。”

馬德文略略思忖,徐麗說得對,現在的情形,到處都是警務系統,他們人多勢衆,除了分散逃走,好像也沒什麽別的法子。

只是分作兩路還不夠,自己和猴子也得分開,人越少越不容易引人注意,至于碰頭……他與徐麗相約後半夜兩點在罕烏拉的一處建築工地。那曾是自己的秘密據點,從前犯事躲避風頭時,馬德文常在那兒短住。

說動就動,徐麗同衆人下車作別。來不及說再見的話,女人只覺輕松。可是煩惱很快接踵而來,陳東實那頭又該怎麽交代?只怕自己現在在他心裏,早已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他會向警察揭發自己嗎?而她又該如何破局?難不成,自己注定要栽倒在一個小小的日記本上了嗎?

徐麗迎風快走,不知是戈壁灘的風勢太大,還是黃沙過于惹眼。走着走着,她竟淌下兩行熱淚。

她淡淡想起,初見陳東實的場景。自己如喪家犬般癱坐在人堆裏,雙腿大張,身下一片血泊。

是他,于萬千昏黑中伸出那只孔武有力的手,和衆警察一起将自己擡上出租車。也是他,在每每傷心失落時予她慰藉和倚靠,無論他知曉自己多少破碎和不堪。更是他,從始至終堅定地站在自己身邊,風雨榮辱,朝夕相伴。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為什麽就不能如她所願一回?為什麽自己想要的從來沒有得到過?而這一切,偏偏都只能怪蒼天無眼!

徐麗吞下眼淚,狠狠抹了把臉。風将裙擺吹得肆意張揚,如同一面鼓脹的風帆。女人游蕩在看不到頭的草原公路邊,月夜下的平原,平整似舞會的假面。

她止住哽嗚,任淚水唰唰滾落,腦海中一點一點重現過去的屈辱。

不行……不能如此,絕對不可以就這樣坐以待斃……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必須做出點什麽,才能抓住這縷來之不易的好!

徐麗死死捏住手腕上的金手鏈,斷了跟的高跟鞋早已被她甩飛在身後。她就這麽赤腳走在路邊。這次她要活,更要愛,她要所有擋在前面的人,都不得好死!碎屍萬段!!!

本應空靈清粹的皎月,因飄散不去的雲翳更顯孤絕。同一片月色下,不同的心境,此時的陳東實,從體量狹仄的衣櫃裏爬了出來,汗水打濕了整背,他扶牆來到洗手間,用最後一點力氣擰開水龍頭,冷水蓄滿盥洗池。

他閉上雙眼,将腦袋紮入水中。直至凜冽刺骨的冷水啄醒他極盡麻痹和遲鈍的細胞,他才粗喘着從水中擡起臉。

看着鏡子裏蒼黃如土的面容,男人擡手擦了把水漬。他胡亂扯過一條毛巾,擦了擦手,然後将那本日記本拿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車上的,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漫長得永遠都走不完。陳東實已經想不起這種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扭曲怪異的夢,就像童童那些他一點兒也看不懂的畫,用色大膽,筆觸随性,悲歡離合、傷心喜樂盡數融在悅動的浮光掠影裏。

陳東實逼迫自己冷靜了一會兒,待心緒真正和緩,他掏出了手機。

“啥情況?有事說事,我這忙着呢。”

手機那頭嘈雜一片,梁澤的聲音聽着無比疲倦。

“梁……梁警官……”陳東實哆嗦了一下,舉着手機,另一只手搭在駕駛臺上,瑟瑟發抖。

“我……”

“怎麽了?”梁澤仿佛意識到什麽,漸漸放慢口吻,“陳東實,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以了……”男人呼吸複又急促起來,“可以了,梁警官。”

“可以了?什麽可以了?你現在在哪?”

“可以屍檢……”陳東實吐出最後一口氣,心頭如釋千斤,“我同意警方對徐香玉展開屍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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