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冤種
第05章 大冤種
沈栖梧弓着身子,是真的被噎着了,他端起桌上的清茶猛飲一大口,好半晌才恢複正常。
“仙君,您……還好吧?”尤江江小心翼翼詢問。
“沒事。”沈栖梧擺手,甚至還有一絲想笑。他覺得有事的應該是他們的裴師兄,畢竟一個時辰才過半,人到現在還被縛仙鏈綁着。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噗嗤”笑了出聲。一時分不清裴雲岫和這倆師弟,到底誰才是大冤種,反正不是他。
仙君一會兒被噎着,一會兒兀自發笑,現在又變了個樣——只見他忽然凝眸沉思,頗為嚴肅的樣子。那道盯着人,仿佛是打量獵物的目光十分滲人,讓尤江江有種錯覺,自己是被活捉的羔羊,而對面獵人拿着小刀,正陰側側地思考今天片哪塊肉下來吃比較合适。
可怕,簡直是太可怕了。
看到仙君毫無征兆地對着自己搖頭,尤江江默默後退了一步,又見仙君對着姜炏點頭,他趕忙拽着姜炏的腦袋往後撤。
他是從身後捂住姜炏的,用膝蓋頂了頂姜炏的膝彎,示意他安分點。
聽說散修因為沒有正統的道法傳承,要麽是閉門造車式修煉,要麽就是河邊撿本秘籍随便修。這類人通常都逃不過走火入魔的結局,具體表現為:随時随地發作,突然從正常狀态切換到非正常狀态,識海混沌,言語癫狂,行為怪誕,無差別攻擊。他們自己都認不得自己了,哪還管你是不是懷明宗的弟子?
識海混沌,言語癫狂,無差別攻擊……尤江江仔細瞄了一眼仙君,心裏默默打叉,好像沒有;但行為怪誕……尤江江打鈎,十分确定!
得出的結論就是:此散修還未走火入魔,但症狀初顯,估計快了。
涉世未深的尤江江,已經提前感受到走火入魔的危害了,後知後覺豎起了警惕之心。
事實上,沈栖梧只是在思忖自己該怎麽脫身。八卦可以聽,但龍髓必不可能給。
拍賣會全程,他都沒有露面,所以他猜這倆是從工作人員那裏挖出拍賣者信息的。姓甚名誰,工作人員不至于踩紅線,但衣着體貌可以在不經意間透露。
尤江江的性格比姜炏溫和沉穩,一看就不好忽悠,于是沈栖梧決定先支開他,“你去催催廚房,看我點的菜都做好了沒?做好了就打包帶上來。”
“你們如此挂念那位裴師兄,想必感情一定很好。”沈栖梧托腮,朝姜炏眨眨眼,笑道:“你不妨繼續跟我說說這背後的故事,我最愛聽這個了。要是說得好,我就把龍髓給你們。”
要知道在原主的意識中,沒有人不愛裴雲岫。連懷明宗養的貍花貓,見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再靠近當心撓死你的拽樣,當之無愧的貓中霸王,懷明宗小祖宗,唯獨遇到裴雲岫時,會溫順地湊上去求撸。
原主的情敵遍布修仙界,為搏美人青睐,情敵之間争風吃醋,打得頭破血流都只是基本操作。但他們是怎麽從素不相識,到情根深種愛上裴雲岫的呢?就算是萬人迷的角色設定,也總得有些個因緣際會的故事吧
沈栖梧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鐘情。
他就很好奇這倆小師弟,是怎麽和裴雲岫産生羁絆的。
“真的?”姜炏狐疑。
沈栖梧眼底的笑意漸深:“童叟無欺。”呆鵝除外。
說起裴師兄,姜炏的眼睛發亮。蓬勃的表達欲讓他爆發洪荒之力,一把掙開了尤江江的桎梏。暖黃色小布包甩身後,扭個面露出另外四個字“以暴制暴”。
他挪出就近的凳子坐下,但還沒等他開口,命運的後頸皮就被人掐住了。
“你下樓去廚房催,我來說。”尤江江提起姜炏把他往門外推,視線一直在沈栖梧身上,防備的心思全寫在臉上。
他冷聲道:“仙君,我們是誠心想換您手中的龍髓,條件随您開,也算是我們欠您個人情。但是您如果不打算出手,也不必戲耍我們。”
好吧,這下沒有八卦聽了。沈栖梧不無遺憾的想,然後他反手就把尤江江給劈暈了。
化風為刃,千鈞重。“咚”一下,尤江江就倒了,幹淨利落。
沈栖梧站起身,靈力如風般在周身浮動。他往門外走,毛邊勾絲的玄袍自衣擺往上,恢複成懷明宗服飾獨有的天青色,腰間墜玉,鳴佩叮當。
臨走前,他遺憾地看了尤江江一眼,本來受罪的應該是姜炏。
原主對尤江江和姜炏等師弟沒有太多的印象。他只和自己的師兄裴雲岫熟,也只想和師兄熟,至于其他人,不是情敵,就是潛在的情敵,統統不熟。
沈栖梧倒是覺得這兩人有趣。
這倆呆鵝,居然能把懷明宗的弟子玉佩随便抵押給他,難不成他看上去像個慈眉善目的活菩薩?
*
卸下僞裝之後,扁平的五官逐漸立體深邃,龍眉鳳目,瓊姿玉質。
此時正值日暮,天際晚霞秾麗,金光潋滟。羅剎城禁飛,街道寬廣,車馬喧鬧繁華,行人絡繹不絕,兩側店肆林立,旌旗如雲。
在給了那倆呆鵝一點小小的社會險惡之後,沈栖梧踏着霞光而行,一路走到東城門,墨發如彩緞,緩帶輕飄,引得無數人回眸。
“快看——”
“玉顏堂”書鋪臺階上,明眸秀麗的少女拆開一疊修仙界美人榜的畫像,正不斷翻找、比對,最後還是回到第一張。她掐了把身旁好友的胳膊,疼得對方“嗷嗷”叫後,她才驚呼道:“真的,真的是懷明宗的裴仙君!”
懷明宗服飾,氣質如此出塵,又長得如此驚豔的人,必定是美人榜上第一名——裴雲岫。
然後沈栖梧就被攔住了,畫像遞到他面前,兩張。
是裴雲岫廣為流傳的名景圖:冬日臨湖,執劍雕蓮。晨光熹微,裴雲岫的側影在朦胧水霧中若隐若現。他垂眸,長劍所及之處,青蓮躍然于湖面冰層之上,金光粼粼。
“仙君!”少女又遞來一只蘸墨的小楷,她眼裏閃着期待的光,想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沈栖梧默了一瞬,然後提筆就寫下“裴雲岫”三個大字。
氣氛都到這裏了,要否認自己不是畫像本人,多少就有點不禮貌了。
那麽——從此刻起,代簽服務,他将是專業的,将是修仙界第一人!
“謝謝。”少女的驚喜都快溢出頭發絲了,“遙祝仙君日照升雲,仙途無恙。”
“舉手之勞,不用謝。”沈栖梧颔首。
幾乎是在少女遞筆的一瞬間,他就頭腦風暴想到了“裴雲岫專業代簽”這條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群衆的眼睛雪亮,把他認成裴雲岫必定有她的道理。
但白給顯然不符合代簽服務的基本流程,畢竟是第一次,正所謂開門紅,多少要撈點報酬意思意思。
于是他專門模仿原主記憶中,裴雲岫清煦溫雅的聲線,指着少女未拆封畫像,問:“這個可以送給我麽?”
在一連串“可以!這個給你,她的也給你,我再去買幾本給你,都給你!”激動的聲音中,只想要一疊畫像看個新鮮的沈栖梧,靠着萬人迷師兄的魅力加持,足足收獲了十六疊美人榜畫像。
較之于她文靜腼腆的好友,少女在社交方面多少有點過于活潑開朗了。
也由此可見,這條致富之道的巨大前景,絕對是未來可期,一片坦蕩。
他将十六疊畫像整整齊齊收進腰間佩戴的乾坤囊裏,仍舊不忘感化系統:“看見沒?用雙手勤勞致富,不要總想着當法外狂徒。”
小白鳥:“提劍斬了那倆蘿蔔菜,不也是用雙手?”
沈栖梧:“……”行,當我沒說。
羅剎城是修仙界十大名城之一,修士與凡人同居。城中凡人什麽場面沒見過?看見懷明宗的弟子走在大街上也不會覺得很稀奇,頂多是驚訝地多看一眼,但與我無關,轉頭就抛之腦後了。可看到沈栖梧時,免不了還是會覺得驚豔。
東城門口,護城河外,人搡人圍了一圈,你一句我一句熱烈讨論,似乎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情。惹得守城的官兵都在探頭,支棱着耳朵想聽一嘴。
要知道太平年月,羅剎城很久沒這麽熱鬧了。
“欸,看服飾,他也是懷明宗的,是去救場的吧,長得還怪好看得嘞。”
“十裏外漣水河,有個發了狂的修士砸懷明宗的飛舟。那鐵錘是相當地厲害,‘嘭嘭’炸火星子。我站河對岸差點被閃瞎眼,一個沒留神,新買的翠綠色毛領大長襖就這樣被燒了個窟窿,我該找誰賠去哦。”
“可不是,戰況那叫一個激烈,地面都被震裂了,我還差點摔河裏。天殺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踹了我一腳,褲子上全是泥巴,回家阿娘非打死我不可!”
“兩位要做新衣嗎?看我!張記布莊,祖上傳下來的百年老店,絕對的信譽保障。”
前面一頂轎子橫在官道上擋路,擡轎子和坐轎子不見蹤影,怕是都被熱鬧吸引了去。沈栖梧腳尖點地借力,縱身一躍,繼而又在轎頂借力,最後越過人群降落。
他想問究竟發生了何事。恰在這時,腰間的玉佩突然變成了血紅色——滾燙灼人,顫動哀鳴。
是求救信號!
事态緊急,有性命危險的狀況下,可用玉佩向百裏內所有的懷明宗弟子求救。
東北方向,沈栖梧立即趕往求救的地方。
漣水河之上,在一片劇烈的碰撞聲中,一道雷霆電光叱咤數十米,沈栖梧隔老遠就瞧見了。
鎏金麒麟頭的飛舟,雙翼線條流暢霸氣,但此刻被鐵鏈困住,無法挪動分毫。
一金丹修士手握烈焰雙錘,帶着撼動山海之勢,當空砸向飛舟。手臂肌肉乍然噴張,竟爆發出元嬰境的力量。
轟隆一聲,飛舟觸發危險機制,被迫升起保護結界,勉強抵擋這一擊。
烈焰鐵錘和結界摩擦,刺啦——爆出數丈之高的烈焰火團,在半空中噼裏啪啦閃電光,最終掉進河裏。火團在接觸水面的那一刻,冷熱交替,水霧蒸氣彌漫整個漣水河兩岸。
被結界封閉的飛舟內部,宛如一個鐘罩,在外力造成的巨大音波震動下,懷明宗弟子痛苦地捂耳朵,血從指縫中溢出。
許是因為尤江江和姜炏偷偷溜出來,此行并未帶多少師弟師妹。此時,整個飛舟上就一個弟子,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那小弟子摔倒在甲板上,看見自己手上的血跡,立馬爬起來結印調息。
他拿出金箔紙鶴傳音,是胸腔被碾壓,喉嚨發緊的痛苦艱澀聲:“尤師叔、姜師叔,有人……偷襲飛舟。”
師叔?懷明宗大多都是原主的同輩弟子,就連這一輩中最大的師兄裴雲岫都還沒收徒弟。哪裏來的小師侄?
一瞬間,無數話本侵染的腦子,不受控制地飛馳而過無數隐秘而刺-激的猜測。
沈栖梧好奇,細看了一眼。可這不看不打緊,一看——
“小師侄”竟是原主那倒黴徒弟——蒼九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