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修羅場一
第36章 修羅場一
遙遠神秘的南境, 蒼穹浩瀚,鐘靈毓秀,群山隐于雲海之下, 唯有一處靈山穿雲破日,直上九霄。
百鳥和鳴, 盤旋宮殿飛翔,身後飄翎拖曳出一道道長虹。宮殿前,有一株蒼梧神木, 靈氣充沛,樹冠如蓋,福澤繁茂。
此時,蒼梧神木枝葉間傳來哭哭啼啼又罵罵咧咧的暴躁聲音,“他不理我,他竟然為了個廢物斷了跟我的聯系,踏馬%……¥@#!”
而神木底下候着一群人,有人擡着靠椅, 有人單手扛大案, 但更多的人是懷裏抱着一摞話本。
良久, 随着那道聲音消失,一個面容精致的少年從神木上跳下來,底下候着的那群人紛紛就位。
少年跳下時剛好坐在椅子上,眨眼間, 面前大案上就已經分門別類擺好了很多話本。
“少主, 這是你吩咐的靠椅和書案,你看這式樣的坐着舒不舒服?”
少年是朝鳴。從小白鳥化成人形, 朝鳴眼睫上還挂着一滴淚,嗓子罵累了有些沙啞。他皺着眉頭, 扭了扭屁股,根本坐不慣,“為什麽沒有坐墊?他有坐墊,我也要。”
“好嘞,我馬上去中州買。”
朝鳴:“不行,要東川的!”懷明宗坐落東川。
和朝鳴一樣,同為少年的大頭兒,指着大案上的話本,嚴謹負責地給少主介紹。從不看書的少主突然開始看書,整個玄鳳宮上下都很欣慰,特別是看着少主長大的族長,因為族長說宮主說過:知書明理,修身養性。
大頭兒:“這些都是你要的,懷文仙君的話本,着重給你篩選了‘系統’、‘穿書’,還有‘反派’詞條的話本,還請少主詳閱。”
朝鳴随手翻開一個話本,好看的眉頭越皺越深,開始變得不耐煩,這都什麽鬼畫符!?
他:“就沒有一本叫做《霸道仙君愛上我》的?”
“少主,你……”大頭兒本想提醒少主書拿反了,但:“少主有的,這本就是——但這本不是穿書,也沒有系統。講的是一個穿越者拜修仙界第一尊者為師,最終愛上自己師尊的故事,屬于師徒純愛流。”
“什麽?”朝鳴拍桌子,猛地站起身。“師徒”二字就像是利箭一樣射在他腦門上,他目露兇光,搶過話本直接一把火燒了。
他眼底壓抑着殺氣,倏地注意到大頭兒渾圓又聰明的大腦袋,他沉吟一聲吩咐道:“你把這些話本看完,給我總結出‘穿書反派’的劇情套路。”
大頭兒:“……”
他遵命,但怎麽感覺有點奇怪呢?
朝鳴說完後,擦了擦眼睫上的淚珠,又罵罵咧咧回到蒼梧神木上去了。
大頭兒突然想到族長的叮囑,遂朝着樹上喊道:“少主,你消消氣,嗓子要緊,沒事多喝喝神木上的晨露,凝神靜氣。”
回大頭兒的是不耐煩一聲吼:“知道了,要你管!看你的話本去,今晚我就要看到成果。”
*
東川懷明宗,觀曦樓。
沈栖梧站在樓下,他面無表情,和秦湛話不投機半句多。
夜色降臨,他擡頭,三樓燭火明亮,蒼九時分明在家。他有點兒納悶:往日回來,蒼九時都會出來迎接,喊一句“師尊”,為何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啓唇,欲呼喚徒弟,但馬上就改口,轉頭去對秦湛說話了。特地喊徒弟出來幫忙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他能安排好秦湛。
“師弟,你坐穩了。”
秦湛膝蓋受魔氣侵蝕,無法正常上樓,那沈栖梧就只能在背後幫他一把了。
太陽穴狂跳,秦湛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條件反射抓緊輪椅扶手——
果然,下一刻,沈栖梧的手放在輪椅靠背上,拎起來再朝三樓一甩。秦湛被迫騰空而起,在風中打了好幾個轉才落到實處。
克制忍耐,這一次,秦湛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從脖子一路升到額頭。
沈栖梧腳尖點地借力,潇灑躍上三樓。他拍了拍手,表示輕松搞定,“師弟,感覺如何?”
秦湛牙關緊咬,忍無可忍到最後還是忍了下去。
觀曦樓二樓有房間,但都因為蒼九時出關不慎,被炸成了一片狼藉,沈栖梧只能安排秦湛住三樓。
三樓整層樓都是他的,卧室暖閣茶室書房都連成了一體。暖閣空間很大,擺了三張軟塌,安排秦湛歇下綽綽有餘。
沈栖梧要帶秦湛進門,但三樓門窗緊閉,徒弟今天是怎麽了?連門都不給他留。
他正準備推門而入,這時門突然就開了。
蒼九時:“師尊,你回來了。”
徒弟看上去有些憔悴,聲音也很不對勁,帶着鼻音悶聲悶氣地。沈栖梧不免關切道:“你這是怎麽了,不舒服?”
蒼九時笑了笑,“師尊,我沒事的。”
那笑容怎麽看都很牽強,眼角耷拉着,神情低落,整個人都厭厭地沒精神,沈栖梧仿佛都看徒弟身後的尾巴垂了下去。
許是剛出關,金丹境不穩,體內靈力不受掌控在經脈裏亂竄。這是正常現象。
他握住徒弟的手腕,輸送溫和淳厚的靈力安撫,但似乎也沒發現徒弟身體有什麽異況,反倒是一縷縷金色靈力纏繞在他的青色靈力上,徒弟的丹田磅礴深不可測。
“師尊,我真的沒事。”蒼九時這會兒的笑容才有幾分真實,眉眼舒展,像是雨雪消融,天光初霁,“我只是今天去了一趟藏經閣,也才剛回來沒多久,有些疲憊。多謝師尊關心。”
沈栖梧松手,“好吧。”确實沒有問題。
但突然,指尖一顫,他瞪大了眼睛,驚詫看向蒼九時。
怎麽感覺剛才,徒弟的靈力,突然追上來咬了他一下?
蒼九時眨了眨眼,“嗯?師尊,你怎麽了?”
沈栖梧摩挲發軟的手指,愣着搖頭,應該只是幻覺吧。就是心口加速跳動,被吓得,還有股異樣的酥麻感,奇奇怪怪。
看着這師徒二人擋在門口你一句我一句情真意切,甚至沈栖梧摸完蒼九時的手,還一副留戀不舍的表情,秦湛沉眸,嗤笑:沈栖梧竟學那合歡宗的做派,跟自己的徒弟締結與生契,可真有意思,他不是一直對裴雲岫求而不得麽?
真的很奇怪,沈栖梧揉了揉胸口,魂不守舍往房間裏走,一不留神就将師弟抛到了腦後。徒留蒼九時把着門扇和秦湛對視良久。
秦湛:“……”
秦湛轉動輪椅,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響。
沈栖梧回頭,這時,蒼九時先他一步開口,從容有禮,“秦師叔,裏邊請。”
師尊在上人峰發生的事,蒼九時一清二楚,包括這位秦師叔要住觀曦樓。
卧室暖閣在一邊,而茶室書房在另一邊。
蒼九時直接帶秦湛去了另一邊,“師尊,茶室禪意典雅,有陣法隔絕,清幽寂靜,隔着窗還能看到後山靈植,與秦師叔居住的竹林環境更相符。”
沈栖梧也跟着到了茶室,帶秦湛參觀。他點頭,覺得有理,“那就将暖閣的卧榻搬一張來給你秦師叔歇息。”
蒼九時:“已經搬過來了。”
茶室布局和他今早煮茶的時候不一樣,添了張軟榻。沈栖梧眼神贊許。
*
徒弟一向細致入微,體貼周到,是個很會照顧人的。有他在,沈栖梧十分放心,不愁和秦湛處不好關系。
但沈栖梧還是覺得很奇怪,又拉起蒼九時手,試了幾次,無事發生,反而被師弟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看。
視線交彙,沈栖梧坦坦蕩蕩,“?”
秦湛輕“呵”一聲,轉開眼。他開始打量茶室。
來觀曦樓是一時興起之言,他也并不需要沈栖梧照顧,就是有些好奇:重生一世,沈栖梧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言行舉止大不相同。
這觀曦樓前世并不存在。
倏地,他注意到壁畫下,矮櫃上擺放的青白釉大肚梅瓶。那是茶室裏唯一的亮色,一簇綠葉和小白花中盛放出兩支煙紫色的墨玉牡丹,貴氣冷豔。
秦湛湊近,嗅了嗅,忽然笑了。他轉動瓶口,欣賞道:“師兄,這種顏色的牡丹極為稀罕,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蒼九時的目光随之看過去,眼尾一沉,原本兩支胭脂色的對蘭去哪兒?
壞事了,就不該讓徒弟自作主張安排秦湛來茶室。沈栖梧眼神游離,摸着鼻尖含糊道:“還好,也不稀罕,摘星閣拍回來的。”
他猜秦湛和裴師兄的關系還沒到那份上,畢竟澤蘭雅築,連師兄的師尊崇元仙尊都沒進去過。秦湛應該不知道……吧。
然而此時,蒼九時卻開口問道:“師尊何時拍的,我怎麽不知道?”
徒弟你摻和什麽,你又得不到裴雲岫?沈栖梧振振有詞,“就你閉關的這一年啊。”
“真的?”秦湛氣定神閑,“我怎麽記得這是澤蘭雅築,裴師兄最珍愛的花。”裴雲岫的本命牡丹,人死花謝。
蒼九時瞬間變臉,鋒利如刀刻。燭火忽閃,氣氛驟然緊繃。
完蛋,秦湛竟然都知道。
被蒼九時和秦湛兩道“審視情敵”的目光鎖住,沈栖梧如芒在背:這要他怎麽狡辯?他只是天性愛花,單純心動而已。
當時他都進了澤蘭雅築,看着那麽多美好的花,不帶走一兩支過意的去嗎?他也不一定非要牡丹,師兄養的山茶花也挺好,但就是那片牡丹叢更吸睛啊。
況且,師兄最珍愛的不是那棵百年海棠嗎?秦湛搞錯了!
這種情況下,面對蒼九時還好,有與生契在,就算日後徒弟成為妖尊也沒事,他性命無憂。而且,師徒這三年和睦相處下來,他已經摸清了徒弟脾性——頂多就是吃個小醋,生生悶氣,得不到萬人迷主角受瞎折騰。
但秦湛可不一樣,這要是不解釋清楚,未來魔尊會瘋狂報複他,一寸寸敲碎他的腿骨,讓他受水刑生死不能。
利害關系拎出來,沈栖梧當機立斷,決定棄卒保車。他略過蒼九時,走向秦湛。在秦湛深邃但不解的眼神中,他嚴肅地捧起花瓶,然後慎重地交到秦湛手裏。
“師弟,這花跟你有緣,應該是你的。”你和裴師兄交往跟密切,你才是主角攻,我和蒼九時什麽都不是。
秦湛挑眉,推拒:“這是裴師兄親自贈給師兄的,意義非凡。而且這牡丹鮮豔飽滿,明顯是剛摘下來不久,師兄哪有轉頭送給別人的道理?”
沈栖梧開始硬塞,“就是你的,你拿着!”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
兩人就着這兩只牡丹來回拉扯。花瓶不斷在矮櫃上,沈栖梧手裏,秦湛懷中循環。
——意義非凡,剛摘下來不久。
“砰”,蒼九時忍無可忍,最後拂袖離去,撞倒了門口的屏風。
沈栖梧和秦湛面面相觑,彼此:“?”
秦湛提醒:“你徒弟。”
沈栖梧想去看看徒弟,“你先休息。”
兩個人的話同時響起。最後,那個花瓶還是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矮櫃上。
*
沈栖梧後悔讓秦湛住進來了。這都還沒一炷香的時間,就摔壞了個屏風。
是的,那扇十二頁的屏風散架了,他有些心疼,希望還能修好。
他擡手,用靈力将屏風移到旁邊空地歸整好,就匆匆去追徒弟了。
見徒弟只是回到暖閣,并沒有離家出走,他松了口氣,畢竟修屏風這事還得靠徒弟。
漫漫長夜,師徒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幹瞪眼。
徒弟不理他,沈栖梧也不搭理蒼九時。看樣子徒弟是生氣了,他等他消氣。
蒼九時今日去藏經閣借了許多玉簡,此刻聚精會神查閱。而沈栖梧則對着那面寶石牆沉思。
他在思考自己的處境,覺得有點兒危險。
他好像走岔路了,他和秦湛處好關系的關鍵不是“處”這個字,而是在“裴雲岫”這個人身上。
金銳聖尊不懂,只一味強硬地命令他。
但好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他明天就把秦師弟送到澤蘭雅築去,這樣皆大歡喜。
只是,那個背後射箭,陷害他的人到底是誰呢?
他想和蒼九時讨論一番,但徒弟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擾的氣場。
啧,不理就不理。
射中秦湛的箭,沈栖梧仔細跟自己的星曜箭對比過。
箭頭三翼箭镞,由銀鐵精、玄塢石、紅魔砂等數十種不同功能的絕品材料融合鍛造而成,其銀光銳利,無堅不摧,能越階殺人。因為玄塢石最強悍的功能就是形成屏障,封鎖中箭者的靈力。
箭身墨黑透亮光澤如玉,亦是稀有材料制作而成;箭尾黑鴉羽,光彩潋滟,炫麗非凡。
那支箭竟和他的星曜箭一模一樣,甚至連經久使用的劃痕都仿造了出來。
那贗品仿真仿得沈栖梧都差點要信了,但那支箭不受他召喚!
他記得當年羅剎城拍賣龍髓,小白鳥唯恐他賣箭,曾以死相威脅,試圖讓他明白星曜箭的重要性。
他兜裏統共就三支星曜箭,那時候還被師兄拿去了兩支,說是消除腐毒。
但三年了,師兄至今未歸還……
“咔嚓”一聲,沈栖梧很煩躁,不小心捏碎了一顆天青石水晶。
識海中,他解除對小白鳥的屏蔽。
那廂,蒼九時閉眸感應浩瀚如煙海的玉簡內容,陡然睜眼。
*
“呵,有事才想起我。”
小白鳥現在深谙“反派穿書的劇情套路”,再也不怕沈栖梧嫌棄了。它現在就是鳳傲天系統本統!
它站在枝頭,抖了抖自己華麗的小羽毛,自信閃耀,“你繼續屏蔽我啊,有本事你一輩子都別理我啊。”
沈栖梧:“……”
不聰明的系統,向來都是個擺設,要不是還是繼續屏蔽算了吧。
“你敢!”小白鳥啼叫,急了:“沈栖梧,你要是還敢屏蔽我,我跟你沒完。”
蒼九時眸底墨色深寒:一體雙魂,似乎并非原來的沈栖梧。
“這支箭是怎麽回事?”
射中秦湛的那支箭,金銳聖尊封禁了魔氣,現在還在秦湛手中。沈栖梧問秦湛要過,但秦湛不肯給,眼裏充斥着不信任的目光。
沈栖梧只能将自己的記憶給小白鳥看,但特地略過了有金銳聖尊和顧子鋒畫面。他絲毫不懷疑,小白鳥看到後會炸毛——對着大乘境的金銳聖尊也要殺殺殺!顧子鋒死了都要刨出屍體挫骨揚灰。
然而,還是有所疏漏,記憶畫面切換到秦湛,小白鳥不出意外地意外炸毛了。
它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箭上,“他是個什麽東西?竟敢懷疑你?”
沈栖梧周身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波動,像是在屋裏屋外巡視。很快,小白鳥一聲吼,“一個廢物不夠,你竟然還敢讓人住進觀曦樓?”
“只是暫時歇一晚,明早就把他送走。”
“這還差不多。你身後那個呢,是不是也該打包一起送走?”
蒼九時:……那魂魄聽着就不像是個好東西。
沈栖梧:“……統子,你還記得我問了你什麽嗎?”箭!
然而,“哼哼~”
小白鳥啄了啄自己的羽毛,突然開始哼曲兒了,鳥鳴聲悅耳。它能分辨出兩支箭的不同,但它就是不說。
沈栖梧:“別逼我屏……”
“屏蔽你。”
小白鳥學着沈栖梧說話,它看出了沈栖梧的迫切,“你繼續屏蔽啊。你要是修為達到洞虛境,還可以徹底斬斷和我的聯系。”
沈栖梧:“那我就不修煉,現在元嬰境的修為能屏蔽你,剛剛好。”來啊,誰怕誰。
小白鳥:“……”
兩人僵持着。少頃,小白鳥甘拜下風,“行,沈栖梧,你贏了。”
它:“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小白鳥是個有個性的統子,沈栖梧也願意退一步,“你說。”
小白鳥:“你後面那個。”
它說的是蒼九時。
小白鳥:“要麽挖金丹,要麽踢出觀曦樓,你選一個。”
沈栖梧:“好。”
小白鳥一喜:“真的?那你選挖金丹,還是踢出觀曦樓。”
它猜沈栖梧會選擇後者,暗戳戳建議:“踢出觀曦樓太便宜他了,要不踢出懷明宗,或者把他趕到南境去?”
“都不!”
沈栖梧面無表情,“我選擇自廢修為。你威脅我,那我就當自己沒有穿書,也沒有遇見過你。”
小白鳥:“……”
蒼九時聽不到沈栖梧說的話,他只能聽到那魂魄說的話,它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大敵意?
長長的尾羽焦躁拍打樹枝,小白鳥直言:“你喜歡蒼九時。”
“荒謬!我們是師徒,師徒,你懂嗎?”統子你這都是什麽腦回路?他只是礙于有與生契在好嗎?
沈栖梧都想翻白眼了,但多年涵養讓他做不出這種表情,只能閉着眼淺淺翻一下,表達強烈的情緒。
荒謬至極!蒼九時冷笑:與生契同生共死,想必那個魂魄還不知道吧。
這給小白鳥幹沉默了。它陷入了自我懷疑,嘀嘀咕咕:“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罷了,那廢物也沒什麽威脅,它時刻盯緊沈栖梧就是了。
“箭!”沈栖梧再一次強調。
小白鳥不依不饒:“你還沒答應我一個要求。”
它有些糾結,它想督促沈栖梧盡快提升修為至洞虛境,但它更想:“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就告訴你。”
沈栖梧:“……你叫我一聲‘爹爹’,我就不問你了。”
猛地聽到“爹爹”二字,小白鳥大為震撼,人都傻了,“你、你、你——好放肆!”
沈栖梧這個白眼沒忍住,還是翻出來了,“你更放肆。”閉嘴吧你!
“啪!”一聲,識海中切斷跟小白鳥的聯系。
小白鳥求生欲上線,趁着最後一絲機會,“假的箭上,沒有那個東西。”
沈栖梧緊急将小白鳥拉回來,問清楚:“什麽東西?”
小白鳥:“就是那個東西,靈氣,一種氣息。”
沈栖梧:“……”
滾蛋吧你!
*
翌日,澤蘭雅築。
天際魚肚白、剛透出第一絲光亮的時候,沈栖梧就直奔茶室,不能再等了。
他昨夜發傳音給裴雲岫,卻一直未等到回應。他同時發了兩條傳音,一條給蒼九時,一條給裴雲岫,問:在否?
徒弟那邊正常收到,因此他肯定這次傳音沒弄錯。師兄看到了他的傳音,但故意不回應。
他不能再幹等師兄的傳音了。
沈栖梧心事重重,一夜輾轉難眠,卻見秦湛正在逛他的書房,時而看看劍術古籍,時而從脊背中拔出本命劍“上枭”擦拭,還泡了盞茶,好不悠閑。
沈栖梧:“……”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你難道就不好奇,到底是誰害你沾染魔氣的嗎?”
連金銳聖尊都無法根除,只能将魔氣暫時壓制在膝蓋以下,秦湛現在還不能妄動靈力,必須收斂紫府,否則加速魔氣入侵。
他:“找到幕後黑手,或許就能找到根除你體內魔氣的辦法了。”
秦湛擦拭劍的手停頓,眸底閃過一絲狠厲,“不是顧子鋒?他都服罪跳崖了。”
沈栖梧:“……”行吧,當我沒說。
“走,去澤蘭雅築。”
沈栖梧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在秦湛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拎起人打橫抱住,“咻”地飛往廣林峰。
上枭劍掉落在地,後又受主人召喚,化為一道靈光,緊趕慢趕追上主人,回到脊背中溫養。
“你——”
秦湛眉心又開始突突突了,他真是怕了沈栖梧。風中,他聲音和身體一起透着緊繃的僵硬感,之前抓輪椅的手變成了抓沈栖梧的肩膀,“你、帶我去裴師兄那兒作甚?”
沈栖梧不耐地動了動肩膀,師弟扣他太緊了,這是要把他胳膊卸下麽?
他:“把你送過去,住觀曦樓不如住澤蘭雅築。”你就偷着樂吧。
猝不及防被颠了颠,秦湛:“……”
他扣得更緊了。
懸着一顆心,直到成功抵達澤蘭雅築才放下。他真的是瘋了才會讓沈栖梧如此放肆!
随即,他冷聲道:“放我下來。”
“糟糕,你的輪椅……”好像忘了帶過來。
就在沈栖梧準備叫徒弟過來時,秦湛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乾、坤、囊、中、備、了。”你還想抱到什麽時候!
噗通一聲,一只輪椅憑空掉下來。
沈栖梧攤手,眼底泛起一絲笑意,“那你準備的還挺周全。”
看師弟惱羞成怒,他煩悶焦躁了一宿的情緒終于有所緩解。
此刻,沈栖梧站在采薇池外,對岸白茫茫一片,澤蘭雅築被隐在了陣法之中。而采薇池中,僅供通行的十二石柱也不再升起,唯有湖心亭靜立。
湖心亭做叩門之用,每逢刑懲司有公務,韓師弟都可以通過湖心亭找到裴師兄。
沈栖梧:“師弟,去湖心亭,要不要我再抱你一次?”
秦湛寒着臉:“……我在這裏等師兄就行。你把我送過來,還沒征得裴師兄同意吧,等采薇池開了路我再進去也不遲。”
沈栖梧挑眉,“也行。”
于是,他又給師兄發了一條傳音,“師兄,我有要事。”
金箔紙鶴抖動,秦湛卻看到沈栖梧這話傳音的對象是蒼九時,他眸底掠過暗光,緘默不言。
他真的搞不懂沈栖梧,但似乎也不排斥。
若是沈栖梧真的能說服裴雲岫,讓他住進澤蘭雅築,那事情就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個修仙界也挺有意思的。
*
師兄依舊沒有回應他的傳音。
沈栖梧飛往湖心亭,檐角上挂着的風鈴因為他的到來,叮鈴作響。
晨霧中回蕩着他的聲音,清越悠揚,“師兄,我知道你在。”
“韓師弟說你近來都在澤蘭雅築。”
“師兄,我真的是有事找你商量。”
“師尊讓我照顧秦師弟,但我的觀曦樓地兒小,我想讓秦師弟住你這兒,可好?”
這一聲聲一句句還是沒有反應,沈栖梧倒也不惱。他面無表情說着俏皮的話:“師兄,秦師弟住你這兒不好嗎?那我想問問,前個兒從師兄這裏摘走兩支牡丹怎麽養護呀?我好像又沒養好,它有點兒蔫了,師兄,你快教教我……”
忽然,對岸的霧散了,湖中十二石柱升起。
沈栖梧勾唇淺笑,但眼底一片冷凝。他來到澤蘭雅築,沒有見到師兄的身影,穿過庭前花苑,還是沒有——
“師兄,你在那裏呀?”
他沉眉斂目,邊走邊鋪展神識,一間房一間房搜,不錯過這裏的任何一個動靜。
倏地,一聲細微的呼吸波動,他察覺到後院有人,氣息不穩。
神識觸碰到了一片熱浪,水汽漂浮在空中,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廣林峰應該是有一處療傷的靈泉——師兄受傷了。
沈栖梧也不急。他雙手交叉,坤了坤手筋,又召出逐光,唯一一支星曜箭泛着銀寒的光,蓄勢待發。
“師兄,你在後院嗎?那我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