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修羅場二

第37章 修羅場二

幕後陷害他之人, 仿造星曜箭,必定對其仔細研究過。

裴雲岫嫌疑最大。可若真是師兄,動機何在?師兄手中有兩支星曜箭, 又為何要多此一舉去仿造,用真的陷害他豈不更方便?

沈栖梧終究還是不願意懷疑師兄, 但是師兄欠他一個解釋——當年,師兄何故要收走星曜箭!

“師兄……”

越靠近靈池,神識就越受阻。霧氣蒸騰模糊了視線, 此刻,唯有聽覺無比清晰,瀑布激蕩,流水潺潺,忽遠忽近。

“你不回應我一聲?”師兄的呼吸聲不見了。

沈栖梧身影如鬼魅,穿梭在厚重的水霧之中。他步履穩健,放緩聲音的同時,握緊逐光。

突然, 正前方, 霧氣劇烈波動, 一只手伸過來。

遠處朦胧的靈池滴水聲瞬息拉進,響在耳畔,他被揪着衣襟拽向靈池。

“師兄,我知道我打不過你, 但, 你現在不是受傷了麽?”

靈泉血腥味撲面而來,沈栖梧輕笑一聲。下一瞬, 他傾身向前,順勢鎖住對方咽喉, 另一只手,星曜箭凝聚浩瀚靈力——

“砰!轟隆”,兩道元嬰境磅礴的靈力交鋒,剎那間,爆炸聲四起。周圍水霧滌蕩殆盡,靈泉水柱激起數丈高。餘波從這裏,一路震蕩至采薇池,群魚不安地跳出水面。

沈栖梧壓着裴雲岫,以不可抵擋之勢穿破靈池瀑布,直抵對面石壁。

他的攻勢一片大好。星曜箭握在他手中,箭镞尖端距離師兄的太陽穴不足一寸,随時都能将對方的頭顱刺個對穿。

身後水瀑飛濺,沈栖梧有靈力護體,衣袍未沾一滴水,反倒是師兄渾身染血,氣息不穩,看樣子傷得不輕。

這傷不是陳年舊疾。而最近一個月,他都和師兄待在一起,唯有秦湛出關那幾日……

沈栖梧眼神泛冷,鎖住裴雲岫的脖子用力摁在石壁上,“師兄,說說,你這身傷是怎麽回事?”

咳喘一聲,裴雲岫虛弱之态,被迫仰着頭露出脆弱的脖頸。他攀住沈栖梧的手臂借力,好讓自己能喘息,但卻對“怎麽受傷”之事避而不談。

他:“師弟進來,不由分說就打一架。既知我有傷,又為何欺負一個傷號?”

“你心知肚明。”沈栖梧危險眯眼,“是不是你?當年,你拿走我的箭到底做了什麽?”

他自認從未對不起師兄,甚至三年前紫峰鎮還曾救回師兄一條命。

然而就在這時,冰寒尖銳的靈力猝不及防入侵,沈栖梧手臂一滞。原本重傷虛弱的師兄一改頹勢,展現狠勁,反扣住他的手腕,又順勢卸掉他手中的箭。

轉瞬之間,戰局扭轉,兩人互換位置。

裴雲岫覆在他身上,“師弟,別忘了,這是我的地方,不是你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

星曜箭落水前一刻,被不知從哪裏飄進來的花瓣托起。與此同時,澤蘭雅築漫天花瓣從師兄身後席卷,形成一條鎖鏈将他全身禁锢住,一同封鎖了他的靈力。

沈栖梧:“……你故意引我進來?”

裴雲岫無奈嘆息一聲,“我是真的有傷在身。”

沈栖梧趁勢追問:“什麽時候,哪裏受的傷?”

然而,裴雲岫不再言語。

方才那一招耗盡了他僅存的靈力,此刻,他撐着石壁倒在沈栖梧身上,眼睫因痛苦忍耐而輕顫。

唇瓣無意間擦過耳際,呼出溫熱的氣息,沈栖梧縮瑟了一下。

但很快,師兄的身體狀況就有所恢複。

“噗通”一聲,沈栖梧被師兄攬着腰退出水瀑,墜入靈池。

白海棠鋪滿整個靈池,這一次,他靈力施展不開,全身都濕透了。

他:“……”

衣裳緊貼身體,水面激起浪花,沈栖梧試圖掙脫禁锢,卻悍然不動。反而他越掙紮,這花瓣無形之中的禁锢就越緊。

“別動,靈池有助于修煉,泡一泡也無礙。有什麽事稍後再說。”

裴雲岫落入池中後,就開始閉眸療傷。

随着時間推移,他衣袍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

*

靈池靈氣充沛,确實對修士大有裨益。但此刻,沈栖梧怎麽可能靜得下心來修煉?

他擰眉沉思,怎麽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場景有些熟悉?

身上的禁锢,像極了縛仙鏈。而此刻,師兄如墨的青絲在水中鋪展開,清冷絕豔的容顏因為閉眸少了幾分疏離感,更具沖擊力……

沈栖梧臉一熱。從前,他不相信一見鐘情,但不得不承認,這種事發生在裴雲岫身上是合理的。

激蕩的瀑布聲遠去,入耳只聽得見發絲的滴水聲。每一顆水珠都好像是滴在他心口上,漣漪泛濫,心緒飛濺。

他想起自己見到師兄的第一眼:紫峰鎮初見,師兄得一襲白衣渾身浴血——

倏地,羅剎城拍賣閣雅間!沈栖梧有種不妙的預感。這該死的熟悉的場景!

他暗暗後退,向池岸靠近。

白海棠随着水面波浪起伏,沈栖梧小心翼翼。

然而這時:“師弟,你都想起來了?”

裴雲岫陡然睜眼。剎那間,風靜水止。

沈栖梧:“……”

淺色琉璃的眸子将他緊緊鎖住,目光之下他無所遁形。明明只是一聲極輕極輕的詢問,此刻卻好像一拳重擊,将他曾經身中情歡酒的記憶打了出來。

沈栖梧立即搖頭,正色道:“我不懂師兄你在說什麽?”

可他這話一說出來,身上的禁锢就像是懲罰似的猛一拽,将他退開的距離再度拉回來。

沈栖梧掙着身體往後仰,胸膛起伏,喉結滾動,勁瘦的身體線條在靈池升騰的熱霧中若隐若現。

裴雲岫朝他伸手。兩人的距離極近,幾乎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師兄,我忽然就記起來了 。”

沈栖梧心一橫幹脆承認。他的聲音除了緊繃外,尚還有幾分冷靜。

當年,他也沒把師兄怎麽樣吧?小白鳥逼迫他雙修,他都嚴詞拒絕了。穿書伊始,他的覺悟就相當高。

然而,裴雲岫擡手,只是為了擦拭他下颌的傷口,“抱歉,傷着你了。”

指腹攆過,被觸碰的地方頓時傳來一陣刺痛。原本只是被花葉割傷,并沒有什麽感覺的沈栖梧:“……”

晶瑩的水珠順着眼睫滑落臉頰,唇色被熱氣熏紅。他偏頭,有細微的閃躲,但馬上就被師兄禁锢住。

“別動,你流血了。”

指尖停留在沈栖梧的皮膚上,幾息後,裴雲岫:“算了,只是小傷。”

他收回手,垂眸斂下眼底的情緒,主動退開距離。

随後,沈栖梧身上的禁锢被解除,他能動了。

裴雲岫先一步上岸。清潔術烘幹衣袍,整理發冠。他系好玉佩後,順手捋了捋玉佩下綴飾的穗子。

察覺沈栖梧眼底的疑惑,他:“你想問什麽?”

沈栖梧的疑惑可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只能就最近的:“師兄,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冰冷質感的淺色眼眸裏,閃過一絲波動,裴雲岫:“你關……就想問這個?換一個問題,你可以從最初羅剎城發生的事開始問。”

當年羅剎城拍賣行雅間,師兄受傷眼盲,又被縛仙鏈封禁了靈力,而他音容形貌都做了僞裝,無懈可擊。師兄是怎麽認出他的?

沈栖梧錯愕不解,但轉瞬,他一驚,忽然就明白了過來,有些惱怒:“師兄,你詐我!”

三年前,刑懲司卷宗密室,師兄說是擇言仙君救了他,可那時候分明就是在試探他。

裴雲岫:“你終于發現了?”

他噙着笑,如玉石敲擊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我以為還要等很久,才會等到你來找我要回星曜箭。”

沈栖梧:“……所以你都知道,就等着我主動來找你?”

當年是誰說腐毒難清,待星曜箭消毒後就還給他?他一直以為師兄是君子,會将星曜箭送回來,可沒想到……

裴雲岫笑意更盛。他取出随身攜帶的兩支星曜箭,又拿起花瓣上托着的那支。

“我給過你機會。待在澤蘭雅築一個月,你卻只字未提,看樣子星曜箭對你也并不重要。”

沈栖梧:“……”

沈栖梧捶胸頓足:失策,嚴重失策。

三年前,小白鳥也曾提醒過他一次拿回星曜箭,但似乎後來……突破元嬰境選址建造觀曦樓,他忙着忙着,就給忙忘了。

師兄這般從容坦蕩的樣子實在是不像陷害他的人,但就是這樣才有問題,大問題!

沈栖梧抿緊了唇。他得吐納深呼吸,以免自己再度召出逐光打一架,“那師兄當年為何要搶走我的星曜箭,總不會還是因為腐毒?”

“自然不是。”裴雲岫搖頭,“你說我詐你,也不全然是。”

沈栖梧:“這話怎麽說?”

“你可還記得當年那條縛仙鏈?自毀後,我帶走了殘片。其中的玄塢石,和你星曜箭裏的玄塢石屬于同一批次。”

高階材料,修仙界産出稀少,一查一個準。原主将鍛造星曜箭多餘的玄塢石,鍛造升級了縛仙鏈,所以當年能輕松困住元嬰境的裴雲岫。

但法器的鑄造材料,一眼就能看出來?

沈栖梧怎麽記得師兄似乎并不擅長煉器之法。年少時,煉器這門課程由金銳聖尊教授,師兄學得一塌糊塗,幾乎每個月都要受罰,而聖尊從不留情面。

沈栖梧直覺此事不簡單,聯想到昨晚小白鳥滾蛋前亂七八糟說的話:“就是那個東西,靈氣,一種氣息。”

他眼眸一動。師兄必定是通過星曜箭推斷出一切的,只是剛好查到原主曾經購買玄塢石鍛造法器。

“所以,師兄,你從我的星曜箭上看到了什麽?”師兄一定知道星曜箭和贗品的不同。

“你真的想知道?”

裴雲岫注視着沈栖梧,笑意漸漸斂去,神色忽然變得微妙了起來,眉宇間似有化不開的濃愁。

沈栖梧:“師兄,那是我的本命法器,我不知道,你卻什麽都知道,這合理嗎?”

“是啊,确實不合理。”裴雲岫低嘆一聲。

過了很久,他說:“與龍髓同源的氣息。”

師兄的聲音很輕,被水瀑掩蓋幾不可聞,但沈栖梧五感敏銳,還是聽到了。

與龍髓同源的氣息,那不就是靈氣?

龍髓只是一塊極品靈石,産自南境浔山,衆仙門為紀念當年浔山屠龍一役而取此名。

因為龍髓的靈氣與原主經脈的相容性高,所以他當年能靠龍髓修複靈根。

*

昨晚小白鳥竟不是在瞎說,都能和裴雲岫說的話對上。

識海中,沈栖梧再度放出小白鳥。他發現其實統子還是有那麽一點用處的,然而——

“你找我又是……你終于願意跟裴雲岫雙修了?”

小白鳥原本昂着頭,拽得不行,但看到沈栖梧周圍熱氣氤氲的暧昧環境後,啾啾聲瞬間就變了,有些激動和欣慰。他一直到記得沈栖梧有本上古雙修秘籍,“快将你的《逆天合歡道》拿出來,我幫你參考參考,看用什麽姿勢吸幹靈力的效率最高。”

沈栖梧:“……”

他覺得還是讓小白鳥繼續滾蛋比較好。

沈栖梧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忘了拿回星曜箭。因為小白鳥一見到裴雲岫就會提雙修,狂野之詞一個接着一個,他哪還敢私下裏再去找師兄?

他眼神飄忽,正走神。這時,裴雲岫忽然出聲:“你……”

師兄欲言又止,他:“?”

在裴雲岫視線中,方才沈栖梧一直在盯着他看,白皙的頸部透着一抹濕熱的緋色,面色也越來越紅。

裴雲岫停頓一瞬,移開目光,“你以後不要再這樣盯着別人看了。”

沈栖梧:“???”

裴雲岫:“罷了,你不适應靈池,我們先出去吧。”

澤蘭雅築的後院通往靈泉水瀑。二人往回走,然而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對面轉動輪椅的聲音。

假山後緩緩露出秦湛的身影。

“兩位師兄,這是幹了什麽?”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沈栖梧臉上不正常的紅暈。

仔細看沈,栖梧還換了身衣裳,和裴雲岫一樣,發梢都是半濕的狀态。而靈池周圍一片狼藉,草木攔腰折斷,花瓣和水跡淌了一地,到處都是。他坐着輪椅,衣擺都被沾濕了一角,懷裏還不斷有花瓣飄進來,可見戰況之激烈。

秦湛挑眉。

沈栖梧:“你怎麽來了?”

秦湛:“我不能進來?打擾了兩位師兄的雅興?”

采薇池十二石柱,師弟是怎麽進來的?除非——

沈栖梧對秦湛的話置若罔聞,他神情嚴肅:“你動用了靈力?”

随後,他看向裴雲岫,“師兄,我那縛仙鏈的殘片可還在?禁了他靈力吧。”

裴雲岫失笑:“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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