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人上吊了
有人上吊了
有慶淋得太久,人有點迷迷糊糊的,好半晌都沒說話了。巧雲正想着怎麽開口請他幫忙把有慶送過河去,他竟主動問了。
“要的要的,麻煩你幫我将他送過河去。”
巧雲意外之下本能地抓住了這份好意,她将有慶往他那邊推推,有慶木木的不動彈,低頭一瞧,小臉兒上早已經升起兩團紅暈,看樣子怕是要發熱了。
賀青山躬身将有慶往背上一摟,旋即站起身來。
“抓着。”他微微側頭對背上的有慶說。
有慶腦子已經不太清楚了,只感覺自己貼着扇溫熱寬厚的脊背,然後騰空起來,他乖乖用手攀住賀青山壯實的肩膀。賀青山一手扶着有慶的屁股,一手拿扁擔杵着,很快過了河去。
上了岸,有慶沒等他說話自己就從背上滑下來站着,想來對這個高大陌生的男人有些發怵。
賀青山又過來了。
“你過不過?”他問巧雲。
巧雲本不想過分麻煩他,可有慶在對岸站着眼睛半睜半閉,讓他一個人下山是不成的,于是她厚着臉皮咬咬牙道,“麻煩你了。”
賀青山依然彎腰躬身,道:“上來。”
這姿勢就跟方才背有慶一個樣兒,顯然是打算背她過河。她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雨水澆濕,不管她扯依舊在身上緊緊貼着,身體起伏的曲線顯現無疑,這樣讓人背也太難為情了,而且對方還是個陌生男人。
兩人站得近了,巧雲看他都要擡頭,仿佛能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熱意。
“還是我自己走吧,勞煩你扶着我。”她一手握着背篼肩畔,一手伸着。
賀青山也沒強求,站直身來,遞出只手讓他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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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雲抓着他的胳膊,感覺他的胳膊強壯堅硬得像是溫熱的石頭。
剛欲下河,頭上傳來賀青山的聲音,“這樣抓不牢,你手搭上來些,我抓你胳膊。”
巧雲依言照做,賀青山一手握住她的胳膊還綽綽有餘,全然不似她方才只能勉強抓住半臂。明明她也不是瘦弱的身形,可此時被他抓着胳膊,就像被剪了翅膀的鳥兒,毫無反抗之力。
河水很涼,腳一放下去站穩,河水就漫過了腰,水裏的沖勁一陣陣把她往下游帶,她晃了晃穩住身子,扭頭見賀青山巋然不動,如同站在靜水裏一般。
他牢牢地把住她,“別怕,跟着我的步子走。”
巧雲嗯了聲,也不知他聽沒聽見。興許是照顧她,他步子邁得小些。
突然巧雲腳下踩的石頭被水沖得一滑,她身子歪斜往水裏跌去,嘴裏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還沒等她倒下去,臂上抓着的手鐵鉗一般穩穩将她往反向一拉,迅速止住了跌勢。倉皇之下她腳下迅速找了塊石頭站穩,一番驚吓背後生熱,連河水的涼都感覺不到了。
還好聽了賀青山的,要是換做她抓他,這會兒保不齊已經跌水裏了。
終于上了岸,胳膊上的力道褪去,巧雲輕呼了一口氣。
“巧雲姐,你過來了。”江有慶過來牽她的手。
她牽着有慶回身對賀青山道謝,“多謝你了。”
雨勢很大,她不欲逗留,但想了想還是道:“我是山下杜鵑村江順的女兒,上次在碼頭的事,也一并多謝你了。”
說完她連忙帶着有慶往山下走。
賀青山等她走出幾丈遠才回過身來,他又在往河裏搬石頭,像是要搭路。
山路又濕又滑,有慶精神萎靡走得慢。巧雲的背篼裏又是鐮刀鋤頭,不好站人,不然她背着有慶走還快些。
等快下到破石口,前面來了個穿蓑衣帶鬥笠的人,看走路姿勢像是她堂哥江有才!碰了面,果然是他。
“巧雲!你們都走到這兒了?我還當你們過不了河呢!”江有才好不驚訝。
巧雲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本是過不來的,遇着有人上山,請他搭了把手。”
江有才并不知賀青山是誰,巧雲這會兒也無心跟他細說。他忙把帶的蓑衣、鬥笠給巧雲披戴上,“淋壞了吧?”
“我倒還好,有慶被淋太久,好像有點發熱。”
江有才看他弟是少了些活潑,把他背起來往下走,一面解釋道,“破石口山石落下來把路砸垮了,我費了好大勁才過來。”
落石太大搬不動,又怕再垮下來,不敢在久站,最後是饒了遠路才過來的。
“噫,剛剛那人沒說下頭路垮了啊。”巧雲心道,難道賀青山是屬葫蘆的,不問就不說?
江有才道:“剛垮不久,那人興許是沒遇上。”
又走了近半個時辰,總算是進了村兒,兩人一腿一腳的稀泥巴,活似讨飯回來的,還好沒摔跤,不然更狼狽。江有才先把巧雲送到家,巧雲進屋前叮囑江有才,“回去給有慶洗個熱水澡,熬兩碗濃濃的姜湯給他灌下,再捂捂發一身汗出來才好。”
“曉得了,你趕緊回去燒水洗澡吧,一會兒着涼了。”江有才等她進屋這才走了。
家裏靜悄悄的,散發出一股冷清。
巧雲把背篼和鋤頭撂在屋檐下,先進屋子換了身幹衣裳,接着轉去竈房燒水。腳剛邁進門,撲面而來一股暖融融的氣息,打眼看,只見素花在竈門口坐着,手握火鉗在地上劃道道,鍋裏溫着熱騰騰一鍋水,顯然是在等她。橘黃色的火光映在素花臉上,看得巧雲連心都暖起來。
“素花?你咋在這兒!”
素花忙丢下火鉗起身,“天爺,你可回來了,把人急得。”
“去你爹那裏照面了沒?”她問。
“還沒呢。”巧雲本打算來竈房燒上水就去的。
素花把她往外推,“那你趕緊去,江叔擔心壞了。”
江順一雙眼睛緊盯着外頭,雨珠飛濺到門口把地暈濕一片,他生怕巧雲在路上出什麽岔子,焦急地等待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隐約有動靜,他疑心是風雨吹倒水桶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見着巧雲進來了。
他臉上顯見得高興起來,連聲問,“沒摔着吧?着涼沒?趕緊去換衣裳。”往常都是巧雲在家等他歸來,如今他在家等一回便明白了牽腸挂肚的滋味。
“爹,我好着呢,剛換了衣裳。”巧雲走到床前探問,“你的被子夠不?傷處疼不疼?”
“我還成。”他見女兒頭發還濕着,就催促她,“趕緊去用熱水洗洗,小心染了寒氣。你何二嬸擔心你,一早就叫素花過來把水燒了等着,快去吧。”
一直被雨淋還不覺着,現在靜下來巧雲是感覺身上有些涼,她言語了一聲就往竈房去了。
到了竈房,素花兒問她,“你在這兒洗還是回房去洗?我給你兌水。”
“就竈房洗吧,暖和。”搬來搬去的太麻煩了。
“澡桶在哪兒?”素花在竈房找了一轉兒也沒找着。
“我去拿。”巧雲去廂房裏提了澡桶來。
兩人都沒閑着,一個舀熱水,一個兌冷水,很快就将水兌好了。用手摸摸,微微有些燙手,就正合适,淋過雨就要洗熱點才能把寒氣逼出來,為了更好的驅寒,素花還在特意桶裏放了姜片。
她們算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以前也一起洗過澡,巧雲并不避着素花,很快脫得□□跨進澡桶。
熱熱的水瞬間包裹全身,全身都筋骨皮肉都舒展開來,她不由地發出一聲喟嘆,“舒服!”
素花拿了皂角幫她搓洗頭發,“怎生回得這樣晚,白白淋許多雨。”難道是貪幹地裏的活計?
巧雲将路上的情形大致跟她說了遍。
素花聽後連道不易,然後心有餘悸地說:“往後一見着有雨就早些回來,不然碰到垮山垮路就兇險了。”
要是阻了路,這一時半會兒去哪兒避雨來,家裏人急也急死了。
“好。”巧雲眯眼享受,“這雨瞧着要下幾天,我可以在家松泛松泛了。”
素花用葫蘆瓢舀水給她沖頭發,“你這一向也夠累的,盡管歇着,湯藥、飯食我照舊每日過來弄。”
“那怎麽成?我不在家也就罷了,在家哪有再勞動你的?”巧雲不好意思。
素花卻說:“這有啥勞動的,反正下雨地裏也幹不了活,我就幹點早上活計還能累着了?”比起她們成日在外頭種地掙錢,她在家裏的活計輕省多了。
巧雲還欲再說,素花嘆息道:“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爹為了幫咱受這大的罪,我們一家人心裏愧疚得跟什麽似的,心裏對你們只有感激。更何況我們又有從小長大的情分,我拿你當親妹妹看的。你要真是這也不讓我幹,那也不讓我幫,反倒生分了。”
巧雲早出晚歸的上山去勞作,人都曬了好多,素花瞧着心裏不好受,總覺得是自己家拖累的,要是江大叔沒受傷,巧雲依舊過着輕松的日子,還能說到一門好親事,現在反落得如她一般無人問津的境地了。
巧雲見她說得難過,便故意做出一副懶惰樣,說話逗她笑,“行行行,有人伺候我還不樂意嗎?巴不得呢!”
素花這才展顏笑了,将巧雲洗幹淨的頭發用巾子包起來,“我給你添點水你再泡會兒,再給你熬碗姜湯晾着,你洗好了起來正好喝。”
不得不說,素花照顧起來人真的是很貼心,就像個溫柔敦厚的大姐姐。
姜湯燥熱,巧雲晚上擁着被子睡了半宿被熱醒了,她起來灌了了一碗涼水,正打算去睡時,好像聽到村西頭有嚎啕大哭的聲音,難道是自己睡懵了出現幻覺了?她揉揉眼睛側耳細聽。
确實是有人在哭喊,不過一會兒雨勢大起來,噼裏啪啦打在瓦片上就啥也聽不見了。大晚上的不睡覺,誰家在哭呢,她心裏犯嘀咕。轉眼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爬上床鋪去睡了。
她第二天直到睡飽了才醒,又在床上賴了會兒,外頭天陰着 ,不知道現在什麽時辰,不過總是不早了,因為她聽到雞叫之後又翻身睡了兩覺。
她穿衣起來時,素花已經把早飯和藥端給巧雲爹吃了,正手拿蒲扇守着小爐子熬中午要喝的藥。
“你起來了,等着,我給你做點吃的。”素花見巧雲到竈房來,笑着跟她說話。
“別費那事,我燒點開水沖一碗米花墊墊就是了。”巧雲坐在竈門口拿松木引火,“對了,昨晚上你沒有聽到啥哭聲?”
她還是懷疑自己聽岔了。
“你聽到了?”素花昨晚上倒睡得踏實,加上風雨又大,什麽也沒聽着,她眼睛瞧了瞧外頭,手擋着嘴瞧瞧道“那興許是同一件事兒,我正打算跟你說呢,你還不知道吧,村裏都在傳一件事。”
“啥事兒?”見她這幅神秘的樣子,巧雲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饒秀枝昨晚上吊了!”
“啊?!”巧雲震驚地瞪大眼睛,差點被火苗燎到手,她問,“人還在嗎?”
饒秀枝好端端的為什麽要上吊,她性子那樣刁蠻兇悍的人會上吊?巧雲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又覺得她有點傻,雖然兩人平時合不來,但并不是什麽深仇大恨,聽聞她做這樣的傻事還是有些唏噓。
“被救下來了。”素花道。
巧雲松了口氣。
“是為了什麽?”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