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堆火灰

堆火灰

素花說完後,何氏還沒說啥,小壯先歡呼開了,“好耶,好耶,我以後有吃不完的烙餅咯~”他高興得在屋裏跑來跑去。

也就是小娃子天真,真要做起了這生意來,偶爾吃個把倒還行,常吃哪成呢。白面是多麽金貴的東西,巴不得每一斤每一兩都能做成餅換錢,自家哪舍得多吃一口。常言道:賣油娘子水梳頭。就是這個道理了。

何氏揮手趕他,“趕緊睡覺去,大晚上嚷嚷啥。”她這一行動又扯到了腰,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口氣。

小壯見他娘臉色不愉,悻悻地去自個屋裏睡覺。

“娘,你別動了,快躺着。”素花過去扶她娘慢慢躺平,何氏舒了一口氣,又像是嘆息。

“娘,我是不是想得不對啊.......”素花忐忑問道。怎麽看她娘這個态度,不像是贊成的意思呢。

何氏幹瘦粗糙的手撫在床沿素花的手上,語重心長道:“花兒啊,你一番為家的心,娘都明白,可咱也不能只顧着自家不是?我這身子還能頂得住,你順叔現在又是恢複的要緊時期,你要是不幫巧雲照料着家裏,她可咋過?”

說實話,對于江家的愧疚她心裏現在也沒減輕幾分,要是江順以後真的癱在床上,那可以毀了他的後半生吶!以前硬生生格掙掙的一條漢子,現在整日只能躺在床上,那該有多麽憋屈,更何況他是家裏的頂梁柱。現在更是連帶巧雲也被拖到了泥潭裏。

他們父女二人心善,憐憫她們孤兒寡母的處境,一句難聽話都沒說過,這更讓她羞以對人了,她巴不得掏空所有的家財去補償她們,可家裏精窮,只剩下光禿禿四面牆,又能拿出啥好東西給人家?

要是可以選,她寧願是自己傷了,也不想禍禍了人家。

素花張張口還沒說話,何氏就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

何氏:“是,她是可以想法子,去請她伯娘幫忙,可咱原先應了這差事,現在中途撂挑子多不好?”

“依我看吶,這事兒還是得等你順叔恢複了再說。”

許是為了年輕的事兒,孫氏一直以來就跟她就不對付,要是讓她逮住這麽個錯處,不知又會說出些什麽難聽的話來。她便罷了,就當耳旁風吹過,可她怕兩個孩子聽了吃心,特別是小壯,現在越長大脾性越像他爹,是個火炮性子,只要聽到外人說她們一句不好,他總忍不住要炸,莽粗粗就要跟人幹仗。

素花微微抿住嘴,心裏忍不住的失落,“娘,我知道了。咱們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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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花躺在床上,想翻身,想嘆氣,又怕驚着她娘睡覺,繃着身子在那兒胡亂想着,心裏更難受了。何氏其實也沒睡着,她心裏在想剛剛自己的話是不是說過餘了,素花這孩子打小性子柔,很少會提出自己的想法,難得有個想法還被自己駁了,心裏指定不好受,可自己又想不到什麽話來寬慰她,只能無聲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跟往常差不多的時間,江有才過來扶江順上茅房解手。江順自己蹲不住,只能坐便桶,江有才把他扶到茅廁便桶上坐下後,自個兒出來等他好了叫喚。

巧雲正拿着竹枝紮成的大掃帚掃院子,她随口問江有才,“有慶的風寒可好些了?”

江有才啧了聲,“早好了,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勁,就差上房揭瓦了。”他對這個小了自己近十來歲的弟弟很是包容,只有他皮得不行的時候才會往他屁股上糊巴掌。

巧雲忍不住撐着掃帚笑。

“玉梅姐呢,現在還吐不?”她又問。

江有才斂了笑,神色不爽道,“昨兒雨一停,那人就來把她接回去了。”他看不上他那姐夫,除了當着面兒應付,背後總是叫他那人。

“回去了?”巧雲住了掃帚愣在原地,咋回去得這麽突然,她還想着玉梅姐要走前,招待她吃頓飯呢。

她原計劃得也沒錯,晚輩回娘家探看長輩,走前總要到長輩那裏招呼一聲的,她正好張羅飯。可誰知朱孝全不按常禮,連丈母娘孫氏留他吃飯都不肯,又哪裏會在意什麽妻族堂叔!

江有才跟巧雲對着大姐夫都是不喜,一時不再說了。

等江順完事回床上坐着後,巧雲跟江有才一道出來,“伯娘在家吧?我跟你一道過去找她。”

江有才還以為她是過去勸解她娘的,“沒這個必要,她過兩天就好了。”

“我找她是有旁的事兒。”巧雲解釋道。

“哦,她這會兒正在家煮豬食呢。”江有才道。

農家婦人開門就是煮飯、洗衣、喂豬、掃地,把家裏理通順了,有空才會去地裏幫着幹活,所以出門要晚些。

巧雲虛掩好院門,兩人相傍往那邊去。

她在路上把跟素花的事兒跟他說了,江有才邊聽邊點頭,最後道:“這是好的。依我看,我娘也不會不幫忙,不過......她向來有些看不慣何二嬸她們家,指定又要說些不好聽的話,發發牢騷,到時你就裝聽不見就是了,別多心見氣。”

巧雲笑了,“我不會咧!伯娘的性格我還不知道麽,再說了,她就跟我娘差不多,我哪裏會跟她見氣。”

江有才笑道:“這樣想就對了。”

兩家相隔不遠,不一會兒也就到了。江老太正端着小扁簍喂雞,她手握一把苞米,嘴裏咕咕咕引雞朝她圍過來,有慶在院子裏自個兒抓子玩兒,江昌在院兒裏躬着身子修鋤把,沒有看見孫氏。

“巧雲來了,吃過早飯沒?”江老太擡眼就看見了她。

“吃了,三奶奶。”巧雲走了過去。

要是平時,巧雲早就上山去幹活了,江昌問她,“今兒不上山去?”

巧雲笑道:“要去呢,我來找伯娘說點事情,她在不?”

“在竈房煮豬食,我給你叫她。”江昌扭頭朝屋裏喊,“孩兒他娘,孩兒他娘!”

不多會兒,孫氏在圍腰上擦着手出來了,“咋了?”

“伯娘,是我找你有點事兒。”巧雲接話道。

“是巧雲來了,快坐。啥事兒,你說。”孫氏道。

巧雲緊趕着說完上山幹活,“我就不坐了。”她把請孫氏幫忙照看她爹的事兒說了遍。

果然,孫氏張口就問咋素花咋不接着幫襯,巧雲早就想好了說辭,“她娘把腰扭着了,她要顧着家裏的活計,忙不開呢。”

她要是說素花要搗鼓着做生意,她伯娘肯定不依,說不準還要去罵人呢。這事兒得等先做起來再緩緩跟她說。

孫氏輕哼了聲,只差在嘴上說句活該。這何氏果真是個喪星,誰挨誰倒黴,這回好了,她自己也遭殃了。

江老太一邊喂雞一邊聽着,聽到這裏,她插言道:“這是小事兒,我也能搭把手,煮飯我是不成了,轉來轉去的腦殼暈,但熬點藥還是成的。吃飯嘛,咱們每日三頓也是要吃,每頓給你爹端一碗過去就是了,犯不着跑過去煮。”

孫氏也沒反對,為着巧雲,就算淘些力她還是情願的。

巧雲先謝了她們,又道:“倒用不着三頓都顧,只管我爹中午的那遍藥和飯就是了。不過去煮也成,那我每月拿些米糧過來。”早上她可以早點起來熬藥煮飯,晚飯她也幹完活再回來做,這樣她們也少些麻煩。

江昌在另一邊道:“一家人用得着那樣外道?”

孫氏也瞋罵她,“再說拿米糧的話我打你了,咱們是那樣講虛情假意的人家嗎。”

他們話說得這樣敞亮,巧雲也不好再推辭了,只笑嘻嘻道:“那就多勞煩伯娘了。”

走前江昌問她石堰溝那塊地挖得咋樣了,要不要他上去幫着幹兩天。

“用不着咧,地已經都翻完了,我今兒上去砍些草木堆火灰,肥肥地,堆完就可以種莊稼了。”巧雲答道。

江昌直是誇,“是個肯下力的丫頭,這才多久啊,就能把那塊板地翻完,不容易!”那地當初就是他跟巧雲爹一道墾出來的,有多寬他再清楚不過,能趕在入夏前翻完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巧雲嘿嘿笑,只有三奶奶過來拉着她的手翻看,心疼道:“瞧瞧這滿手的繭子,遠比不上往前細嫩了。”

“三奶奶,這有啥,哪個莊戶人家的閨女手上沒繭子的?”巧雲倒不覺得有啥。

“有難處只管過來跟我們說啊,別苦着自個兒。”孫氏道。玉梅出嫁前手上的繭都沒有這麽多,唉,巧雲這丫頭真是苦命,她心裏不由多了些憐惜。

“好。”巧雲脆生生應了。

巧雲回去正好在門口碰見素花來她家,笑道:“我已經把事兒跟我伯娘家說妥了,我先上山去幹活了,晚上回來咱再細說,不然太陽都升起來了。”

素花只道,“你快去吧。”

巧雲照例拿了背篼、鐮刀和鋤頭,另外還拿了副撮箕在背篼裏放着,要撒火灰,須得用撮箕。

山下怕熱的人已經穿上了單衫,火力壯的漢子更是開始穿無袖薄衫了,可山上早晨卻是清風徐徐,涼悠悠的特別宜人。

巧雲撂下背篼和鋤頭,先用鐮刀把周遭的雜草跟草木砍了個遍,她将砍來的柴木攏在一起。這麽寬的地起碼要攏三個火堆才成,這些柴木遠遠不夠,得再從別處砍些草木過來才成。

去哪裏砍呢?要不去上邊山林裏砍吧,山林裏柴多,還可以順便拾些幹松針回來引火,說幹就幹,她背着背篼往上頭山林去。

越往上走樹蔭越密,林間的小路被踩得結實發白,兩邊也沒雜草樹枝斜逸旁出,顯然是常有人走。

山上的樹木很多,大致分為兩種,不怎麽粗壯耐燒的柴被農家人稱為雜柴,這種柴易得,砍了長得也快,堆火灰就是要這種雜柴。家常燒飯的柴則要選那結實些的木頭,砍了劈開晾幹,又好燒又耐燒。

巧雲想起來家裏燒飯用的柴也不多了,今天把地裏的火灰堆完,她明天得抽空來砍柴了。

走了會兒,到了一片還算茂密的樹林子,她開始動刀。頭上有樹蔭遮着,倒是不熱,不過胳膊揮砍間很快就把汗水催下來了。為防胳膊被草葉和樹枝刮擦,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淡綠舊衣裳,有袖子,又透氣,幹起活兒來方便得很。漸漸地,她背心的衣裳被汗水打濕,被浸潤成深綠色。

砍柴真累啊,一點都不比種地輕松,種地只要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次次下鋤頭就是了,可砍柴不光要砍,還要拖、要拽、要背,時站時起,時彎時直,簡直沒個安生的時候。

不知怎地,她腦子裏突然想到了賀青山,那人日日在山裏砍柴,再辛苦挑柴下山去賣,天天受這份罪,也是夠厲害的。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不辛勞恐怕也練不出那樣一副精壯的體魄吧。

她爹在周遭的人裏已是極好的身板了,又高,又魁梧,不然也挑不動那一百多斤的擔子。賀青山比她爹還要高,身板更挺拔,身上有一股悍性,仿佛能撐起一座山。

她這段時日在地裏幹活,偶爾歇息時能看見他在山路間上上下下。每次下山的時候都是挑着大大的兩捆柴禾,把扁擔壓得彎彎的,上山的時候就只有一根扁擔了。

她也沒空一直盯着他,只是大概留意到他每日都要上下山幾個來回。

思緒間,她恍惚聽見樹林深處有聲響,像是鋤地的聲音。奇怪,這山林裏又沒有田地,誰在鋤什麽?剛好她柴禾也砍得差不多了,正好要歇歇,幹脆循聲去那邊看看。

越往裏走,樹林越是茂密,地上只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陽光了,一陣風吹過,樹葉窸窸窣窣地響。那聲響越來越清晰,巧雲幾乎完全确實是有人在挖什麽了。

這已算是山林靠裏了,路也不寬,像是少有人來,巧雲心裏升起一種毛毛的感覺。她炸着膽子往前去,突然,她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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