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軟滑細嫩的葵菜湯
軟滑細嫩的葵菜湯
四五個火堆齊齊燒着，雖然都火勢不大，還是挺烤人的，偏偏人又不能走太遠，要盯着火勢。人在一邊幹等着無聊極了，巧雲四處張望，看能不能找點活兒幹。
從地裏挖出來的那幾顆桑樹在地邊上晾着，盡管晾了這一向，卻還是沒幹透，唉，要是帶了斧子就好了，把樹疙瘩劈砍開，幹得快些。
目光又轉到田埂上，以前用石頭壘的地埂有些垮了，她走過去撿起石頭一一重壘，把地埂修整得整整齊齊才罷。幹完又沒活兒幹了，她多想趁這會兒功夫去砍柴禾啊，這樣就省了明天的功夫了，偏偏地裏離不了人。
地邊上有棵上了年頭的桐樹，這時候已經結出了許多鳥蛋大小的桐子，樹杈低矮光滑，她爬到樹上坐着往山下張望。山下的杜鵑村炊煙四起，把村子上空暈染出一片藍蒙蒙的氣暈，顯得村子像是小時候故事裏講的仙鄉。
她漫無邊際地想着，不知道她爹吃過飯沒，按照她伯娘做飯的早晚，這會兒估計午飯也燒好了。素花在幹啥呢？說起來素花比她大，按理她該叫她素花姐，可素花的性子太柔了，溫柔體貼，卻沒多少大姐姐的魄力，她在心裏總把素花當做自己的妹妹。
她的思緒正虛無缥缈地四處轉着，突然視線裏多了一個挑着柴禾的身影，他從村兒裏出來，晃晃悠悠往山下走。哎呀！她想起來了，忘了給他說地裏頭兩茬先種些豆子的事，新地太瘦了，種別的莊稼不肯長的。
她想放開嗓子喊他，又怕別人聽見，回頭看看了火堆，快去快回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她從樹上跳下來，小跑着往下去趕他，雖是跑着，偏偏總也趕不上他的腳步，她邊跑邊壓低嗓子叫，“賀青山！賀青山！”
叫了好多聲，賀青山總算有動靜了，他停住腳步回了頭。巧雲連忙招手讓他停下。
她快跑到他跟前，顧不上喘氣就道：“你地裏撒了火灰先別種其他莊稼，種些豆子，黃豆、綠豆都行，改改土。”她體諒人家肩上擔着，趕緊着說。
他看她氣喘籲籲的樣子，臉色格外紅潤，顯得嘴唇紅櫻櫻的，“我知道了。”
巧雲說罷又轉身往山上地裏跑去了，賀青山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往山下走，他心道：這種地的門道可真多。
本以為半下午就能把那些柴禾燒成灰，但直到傍晚才燒得七七八八，火灰還燙着，今兒是撒不了了。巧雲收拾好背篼回家去，那副撮箕她擱在地裏用樹枝虛掩着，留給賀青山用。
回到家，她先去了她爹屋裏。床邊高凳上除了茶碗沒看着藥碗，她爹在床上躺着，眼睛閉着，也不知睡沒睡。她一走近，他眼睛就睜開了，看來沒睡。
“爹，今天的藥是沒喝嗎？咋沒看着藥碗。”
江順伸手招了招，示意扶他坐起來，她堆了被垛扶了他坐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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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你三奶奶過來熬的，一喝完她就把碗拿去洗涮了。”江順解釋道，太久沒說話，他聲音有點沙啞。
“對了，今日聽你三奶奶說素花她娘腰扭了，是咋了？”他問。
巧雲在外頭忙了一轉，倒忘了把做生意的內情給她爹通氣了，她邊給他按捏肩背舒活血脈，邊把這事兒跟他說了。
江順聽得一愣一愣的，素花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自來性子有些腼腆，現在竟敢去擺攤做生意了？
“這事兒定少不了你的主意吧。”他篤定道。
巧雲嘿嘿笑了，“素花也是為家計犯愁，我可不得幫她想想法子嘛。”
“您覺得這事兒能成不？”她問。
“咋不成，我女兒幹啥都成。”江順說得毫不猶豫。
聽了親爹的肯定，巧雲心裏開心極了，想起來給他帶的枇杷還在背篼裏呢，于是風似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背着手進來了，她俏笑道：“爹，您猜我今天給您帶了什麽回來。”
她這做派，活似小時候他外出做活回來給她帶好吃好玩兒的樣子。
江順笑了，眉間的皺紋松散開，“哎呀，爹咋猜得到，定然是什麽好東西了。”
巧雲從背後拿出一包物事，打開來，正是那包沒吃完的枇杷。
江順看得眼前一亮，果然喜歡，他驚訝地問道：“這才入五月裏，枇杷就熟了？”
人在家圈久了，就愛口新鮮，仿佛能從這些吃食上感受到外頭的世界似的。他剝了一個喂到嘴裏，唔！酸甜可口，滋味甚是不錯，“這是哪兒得的？”
他想肯定不是小壯家的，不然他早摘了來孝敬他了。
巧雲早已想好了說辭，“是我在林子裏看柴禾的時候瞧見的一樹野枇杷，正好向陽，見頂上的果子熟了，便摘了些。”
江順吃得甚是開懷，感覺心裏舒暢了好多，“你也吃。”他遞給女兒。
巧雲又推了回去，“您吃吧，我在山上吃了好多呢。”
江順這才接着吃。
巧雲叮囑她爹：“素花要去賣餅這事兒您先聲張，現在除了您，就只有有才哥曉得，我怕伯娘曉得了要過來生事兒。”
江順咽下枇杷，問，“你三奶奶也不能說？”
“先瞞着吧。”要是後頭她伯娘孫氏知道大家都曉得，只瞞着她一人，那她該更生氣了。
江順也想到這茬了，點點頭道：“成。我就當不曉得。”
巧雲說完站起身，“您坐着，我去做飯來。”
“唔唔，去吧。”他把枇杷剝一個接一個地剝了喂到嘴裏。
她進竈房準備拿了藥罐熬藥，卻見藥罐洗得幹幹淨淨的，旁邊有一碗熬好的藥，看來是三奶奶提前熬好的。她熱了熱端去給她爹喝，然後去做晚飯。
晚飯很簡單。蒸一鍋高粱馍馍，回來的時候她見路邊有一叢馬齒苋長得好，掐了些回來腌拌了吃，再抓點鹹菜就是了。至于湯，家裏就兩個人吃飯，一切以簡便為主，有米湯就喝米湯，沒米湯就摘點四季長綠的葵菜汆湯就是了。
這葵菜說起來也怪，種塊是一顆顆的小疙瘩，長得跟山藥豆差不多，它不要土也不要肥，只随便丢在院邊的石頭縫就是了，過不久就牽出長長的藤來，藤上長滿了綠油油厚苔苔的葉片。這家夥長得快，掐了三兩天又長出來了，人吃是吃不完的，就任它攀長在院牆上，遠遠瞧着也好看。
葵菜吃起來懸滴滴，有種黏糊糊的口感，小時候她很不愛吃，後來天長日久的也就吃慣了，覺得也還不錯。她爹很喜歡，說是吃着很滑耍。
吃晚飯時，巧雲見枇杷還沒吃完，便問她爹怎不吃了。他向來愛吃枇杷，每年枇杷下來他一口氣能吃兩碗，這點子算不了什麽。
江順道：“我給有慶和小壯留着，小娃兒嘴饞，估計愛吃。”這倆個小子日日來他這裏晃，也算給他解悶兒了，因此他有了啥吃的總想着他們。
“就這麽點子，爹你就自己吃吧，等樹上大片熟透我又往回摘就是了，樹上還多着呢。況且給小的都留了，總不好不給三奶奶拿些，這麽點也不夠分吶。”
這樣一說倒也是，有啥好的自然該緊着老的再緊着小的，他怎麽忘了這事兒了，真是糊塗。這又是老又是小的，枇杷本就不多，分到嘴裏估計都不夠嘗味兒的，江順便罷了。
吃過晚飯，她正打算去隔壁找素花說做小買賣的事兒，素花就來了。素花沒有昨兒的那份熱情，面上瞧着低落得很。
“這是咋了？”巧雲擔憂地看着她，“難道是何二嬸的腰不好了？”
“沒，沒，她好着呢。”素花嘆了口氣，在廊檐下坐下。她兩手托腮道，“我昨晚上跟我娘說了這事兒，她不贊成。”
巧雲本想問為何，可她轉念一想，依着何二嬸一貫的性子，她不用問也知曉原因了。
她默了會兒問，“你有沒有跟她說我的意思？家裏的事兒我有安排，我是支持你的。”
這事兒她倒也不是頭腦發熱，她細細想了，素花幫着她照管家裏她是要輕松許多，可人不能只看眼前。眼下他們兩家綁在一起，一同跌入泥潭裏，處境都很艱難，兩家五個人就她跟何二嬸種地掙錢，家裏再經不得一點風水草動。正是因為這樣，才要咬着牙往上爬，不然兩家誰再出個事兒誰能頂得住？怕是只能喊天了。
何二嬸這人就是太重情義，時時刻刻想着要償還別人的恩情，看不到長遠的光景。
“說了，我娘不許呢。”素花這樣說，顯然她也拿她娘沒法了。
“走，我去跟她說。”巧雲一把拉着素花站起來。
“欸，欸，慢點。”素花被她拉得一趔趄。
何氏在床上躺着，昨天揉了兩遍藥酒，昨晚上又睡了一覺，她感覺今天腰好多了，估計再過個三四天她就又能去碼頭幹活了，她側躺在床上，自己用手抻腰活泛經絡。
突然見巧雲跟素花進來了。
她笑問道：“巧雲來了，吃過飯沒？”
巧雲見她病歪歪躺在床上，心裏也不好受，“吃過了，嬸兒。”
她坐到床沿上，開門見山道：“我是來找您說說素花做小買賣的事兒的。”
“現在我爹一天天在轉好，我也托了伯娘家幫忙照看，家裏都顧得過來，素花既有想法，大可以去闖闖的，您就別攔她了。
“我們也不是一時興起，昨兒認認真真盤算了裏頭的路子，不知素花有沒有跟您說，您就放寬心，讓她試試吧。”
何氏翻身躺平，“素花都跟我說了。我，我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哪能讓她丢下這一攤子事兒，只顧自家呢。”她的良心無論如何邁不過這道坎兒。
素花就知道是這樣，她太了解她娘了。
巧雲見這些話難以說動她，便換了個說法，“何二嬸，要不這樣。素花去做小買賣，我給她出點子教她手藝，我再出一半兒的本錢，要是賺錢了，我得一半兒，你們得一半兒，本來你們每月也在還錢給咱家，以後幹脆就彙做一股，也省得麻煩。”
何氏聽明白了，這還是她們在占巧雲的便宜啊，沒等她搖頭，巧雲又道，“您可別小瞧這一半兒，我有信心能讓素花做起來，以後賺得可不是小數，到時您可別心疼啊。”
她實質上是在寬何氏的心。
何氏動搖了，萬一素花真能搞出明堂，那就能還給江家更多的錢了，她心裏也好受些。
她見巧雲意見堅決，也不好再阻攔了，“你放心，以後就是每月賺十兩、百兩，咱兩家也是一人一半兒，我是絕不皺眉的。要是虧了，那便是咱素花沒有這運道，咱擔着就是了！”
她想明白了，兒女總是要長大的，做娘的不能老是束縛着她們的翅膀，便讓她出去飛吧。
素花見她娘終于松了口，臉上綻放出高興的神色，過來抓着巧雲的手，激動地搖晃着。
“那咱們來商量商量怎麽做。”巧雲道。
何氏完全信任巧雲，“你說咋搞就是了，我跟素花不會有二話的。”
“何二嬸，人多才思慮得全咧！咱們三個臭皮匠，興許能頂個諸葛亮，哈哈哈哈......”
何氏也被她給逗笑了，“成。那咱從哪裏開頭？”
巧雲沒說話，她轉向素花，問她，“你覺得呢？”
素花本來做好準備全聽巧雲的，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讓她來動腦筋，一時心裏有點緊張。
“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說，說出來咱們商量嘛。”巧雲鼓勵她。以後出攤時主要靠素花主事，她必須得心裏有成算才行，不然遇着個什麽事兒就慌神了。
素花的性子向來有些羞怯，只能一步步來。她努力地想了一會兒，最後試探着說，“是不是得先想好在哪兒支攤兒啊？”
“對了！這是最要緊的事情，比做啥樣兒的餅子還重要。”巧雲目含贊許地看着她。
素花一下感覺心裏充滿了力量，讓她心口漲漲的。
“那咱們在哪兒擺攤兒呢？”
這事兒說起來很簡單，選人多的地方就是了嘛！其實不然，鎮子那麽大，人多的地方多了去了，到底該選哪個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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