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松子糖
松子糖
柳氏說這事兒本也有試探她大姑姐态度的意思,見她這般反應,便覺得有門兒,于是順勢提了讓她幫玉嬌留意鎮上的人家,張氏一口就答應了,還叫她放心,說決計會給玉嬌尋個門當戶對的婆家。
張氏雖是出嫁的女兒,但她算是高嫁,而弟弟張來興又資質平庸,因此她的話在娘家還是有點分量的。就連張大戶那麽獨斷的性子,三不知也得聽她幾句。
她在屋裏窗邊歡歡喜喜地歸置衣裳,嘴裏含了塊兒松子糖,一面哼着小調兒。她平生最愛吃的就是這松子糖了,有松子的油香味兒,尤其地香甜卻又不膩,吃着硬脆硬脆的。保哥兒也愛吃這個,方才她已經叫玉嬌拎了一包去西院兒給他了。
她第一次吃這糖還是在張家去下定禮的時候,定禮除了豬羊布匹,還有酒、糖、果子、點心等伴禮,其中有一樣糖就是這松子糖,她吃過一次就喜歡上了。這東西不便宜,她也是好就才偷偷買一次吃,怕公婆知道了說她嘴饞。
正想着弄完了得給觀音大仕上柱香,她男人張來興進來了,還把門帶過去半關着。
柳氏問他,“大白天的關門幹啥?”
“你別弄了,我有話給你說。”
“有啥事兒你就說呗,我耳朵聽着,又不妨礙手上的功夫。”柳氏把幹淨的衣裳收進衣櫃,髒的放一邊,等會兒拿出去洗。
張來興不曉得如何開口,可又不得不說,他深吸了口氣,“爹說要給我納妾。”他心裏底氣不足,聲音很低。
“你說啥?”柳氏沒聽清,只聽見‘爹’、‘妾’兩個字。
張來興硬着頭皮,提高聲音,“爹說,要給我納妾。”
......
柳氏這次聽清了,簡直如遭雷劈,整個人陷入詭異的沉默當中。張來興見她半晌不說話,擡頭去瞧,一件亵衣迎面而來,兜頭罩在他面門上。
“啊!我跟你拼了!!”柳氏爆發。
她猛地站起來打翻了面前的一簍衣裳,指着張來興道:“好你個沒良心的,竟也動起歪心思了!我柳芸哪裏配你不上,你還要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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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又不是我說的,是爹說的。”媳婦兒一發威,張來興就将內情全說了。
柳氏聽是嫌棄她生不出兒子來,頹唐地坐回到凳子上,心裏委屈極了,掩面哭泣,“嗚嗚嗚嗚,你們太狠心了,保哥兒再怎麽也是個男丁,就算我生不出來,你們也不能納妾啊!嗚嗚嗚嗚......”
張來興面對媳婦的哭訴束手無策,只幹巴巴道:“你放心,就算是納了妾,我,我總歸念着你的。”這話還是他爹教他說的,就是為了能哄住人。
柳氏哭了一陣,見他男人再也沒有第二句話了,放下捂臉的手,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問,“你們既是商量好了,要納誰?”
“就是......村東頭江家的巧雲。”張來興道。
柳氏一聽是她都忘了哭,不可思議道:“她?先前爹想納她,現在又是你要納,傳出去你們不要做人我們娘兒幾分還要做人呢!”
父子倆觊觎一個女人,說出去別人大牙都要笑掉!
張來興沒想這麽多,反正他就是聽他爹的,而張大戶是完全不在乎別人咋說,在他心裏,那些種地的都比自己低人一等,愛咋說咋說。
巧雲是村兒裏生得最俊的,張來興是他親兒子,他要張羅定是給他張羅個好的。
柳氏看她男人的笨拙模樣,明白哭也是沒用的了,她胡亂擦了把眼淚,将他往外趕,“你給我出去!別杵在眼前讓我心煩。”
張來興只得提腳出去。
柳氏一個人獨自在那兒呆坐着,不知想些什麽。她心裏除了煩躁、委屈以及說不清的恐懼外,完全想不了事情,她幹脆起身去了西院找女兒。
在這種時候,女兒總是最貼心的。
距離孫氏何氏打架不久,杜鵑村又出了一樁新奇事,何氏閨女兒素花竟然開始擺攤了!
這何寡婦安安分分幾十年,如今這是要開始折騰了?還有些有心人,暗暗猜想那天孫氏和何氏打架是不是為着這事兒,但想來想去這事兒跟孫氏也扯不上關系。
杜鵑村村風淳樸,除了張大戶家,村民大都是靠種地為生,偶爾有那麽一兩家腦子開竅的,會把孩子送到鎮上的工匠鋪或藥堂當學徒,要麽就是去當小二,給家裏掙幾個錢,可從來沒有人支攤子做生意的。
一時間,村裏有好奇的,有佩服的,有嫉妒的,有說酸話的。
不管別人咋說,素花的酥餅攤兒在碼頭開張了,攤子旁打了個簡易得不能再簡易的幌子,上面寫着:碼頭酥餅。這幾個字兒是巧雲叫江有才來鎮上請擺攤兒的老秀才寫的。
一開始,大家都沒想着張幌子,一個酥餅攤兒罷了,太小了,不值當。可巧雲就覺着要寫個,不然別人說了好,跟親朋好友都說不明白是哪家。
盡管這幾次素花已經将手藝練得很好了,對擺攤的事宜在腦子裏過了無數遍,到了今天還是緊張。她一大早跟着她娘出門到了碼頭,母女倆背着提着,雙手不空,就連小壯也跟在後頭幫着拿些輕巧的物事。
安放的位置早就看好了,就在碼頭十幾步開外的一個樹蔭下,那裏地面平整,又不礙事兒,幹活和路過的人時常在那裏歇腳。
這事兒何氏也提早跟碼頭方管事打過招呼了,畢竟這地界兒他說了算,方管事念着她們營生不易,沒說什麽。
頭一天她們特意來得早些,也是看看行市如何。
何氏幫女兒支好了攤子,叮囑兩句就攬活去了,小壯沒走,一直跟着他姐。火爐子燒好,用風蓋擋着不讓它燒得太快,面餅、油酥等也是早備好的,只等着客人上門。
素花心裏期待又忐忑,緊張巴巴地盯着過往的人,大家對這裏新多出的攤兒也挺好奇,都會張望幾眼,但看過就罷了,連步子都沒停留就走了。
就這樣過了一陣子,她已經完全不緊張,改為着急了。咋一個上門的客人都沒有,這是為啥呢?
“姐,咋沒人來買啊?”小壯也納悶。
素花也不知道啊,她還不是沒有做擺攤兒做生意的經驗。
何氏在遠處挑擔子,時不時朝這邊張望,見攤子那麽冷清也是不解,這會子來上工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到了,咋就沒一個去問問呢,她甚至看見兩個年輕漢子已經去鎮街上買了包子、饅頭啃着回來了。
就這樣坐着幹等也不是辦法,姐弟倆開始想法子。素花想,如果是巧雲在這兒,她會咋做呢?這時正好過去兩個村兒裏的人,應是去鎮上趕集的,對着攤子指點了兩下,然後湊在一起說什麽。
生意遲遲不開張,素花越來越着急,哪裏靜得下心想什麽。想來想去也沒有結果。
小壯道:“姐,要不咱們吆喝幾聲吧?”他想起趕集的時候,那些小販兒就是你一聲我一聲的吆喝,吆喝得越大聲,圍上去的人越多。
小壯人小,比起素花更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也更容易想到其中的關竅。素花聽着也覺得有理,可是咋吆喝呢?她腼腆慣了,在這上頭不甚靈活。
小壯嘿嘿一笑,“你看我的。”
“賣酥餅喽——又香又酥的酥餅!只要兩文錢一個——”
“快來瞧快來看——酥得起泡的酥餅——蔥香的、肉餡兒的、桂花蜜糖的,包你沒吃過——”
小壯一點也不覺得丢人,反倒覺得很有趣,越喊越來勁。
“酥餅酥餅大酥餅——只要兩文錢一個——快來咯快來咯——”
......
素花有弟弟做榜樣,也放開膽子跟着吆喝,“賣酥餅,賣酥餅——現烙的酥餅——”
有倆人個年輕漢子上了碼頭,相熟的人跟他們搭話,“喲,朱大朱二,這會子才來啊,起晚了肚子還空着吧,早說啊,我給你們在街上帶倆包子來。”
說話的這人就是剛剛去鎮上買了包子回來的人,人稱黃大頭。
朱大朱二是兩兄弟,家裏只有個老父親,沒有婦人操持,所以十有八九是在外頭買吃食對付。他們正好聽見吆喝聲,覺得聽着有趣,價錢又不貴,便打算過來瞧瞧。
黃大頭對着他們欸欸兩聲,“這攤子可是新開的,我看你們還是算了吧,別浪費那錢免得吃虧。”大家的錢都來得不易,所以找到個好吃的鋪子就固定下來了,免得花冤枉錢吃到不好吃的。
兩兄弟沒理他,走了過來,朱大問,“真是兩文錢一個?肉餡兒的也兩文?”
終于來了人,素花很興奮,她笑着答道:“是呢客官,白味兒的一文一個,其餘口味都是兩文錢一個。”
朱大掏出兩個銅板兒,“給我來個肉餡兒的嘗嘗。”兩文錢而已,嘗嘗鮮倒也值得。
“好嘞,這就給您做。”
素花先撥開火爐子,讓火旺起來,接着從搭了白色蒸籠布的筲箕裏取出面劑子,又揭開陶罐子,從裏頭舀油酥。攤子上的食材器皿都收拾得幹淨,擺放也很整齊,叫人看着心裏很舒坦。
等她把餅胚做好,爐子的火也得了,她将餅子放到油鍋上烙。
旁邊的朱二問,“都有些什麽餡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