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怪物
怪物
奇怪的夢又再次如海草一般糾纏住了安靖，他掙紮不開，只好放任自己沉入海底，溺于這讓人心驚害怕卻又無法推離的幻夢。
臨近期末的日子越來越近，雙休日都少了半天，初三生們就像電視裏被困在機關密室裏的囚徒，感受着兩面牆壁緩緩向中間收縮，臨界點分明還有一段距離，但已經讓人感覺到喘不過氣。
這天安靖和君見微被老師抓壯丁幫忙修改周考試卷，兩人剛剛收工回家。
教學樓已經沒什麽人了。
安靖停下來系了一下鞋帶，擡頭一看，君見微這混蛋又不等他，都已經走到一樓了。
“君見微！”他抱怨地大喊了一句，“蹬蹬蹬”快步下樓去追。
一腳踩空！
君見微聞聲轉身看向安靖。
張口欲罵安靖動作太慢，就見這家夥竟像只驚惶的鴨子一般拼命撲騰着胳膊，腳下随着慣性幾個趔趄大跨步連跨幾個階梯最終整個人栽倒朝他撲滾而下！
那顆堅硬的笨腦袋猶如一個炮彈直直撞在了君見微的擋處！
君見微痛得發出了如同野獸一般可怕的聲音，“啪！”的一巴掌恨恨打在安靖的腦袋上，急促地呼吸，話都說不出來，惡狠狠地瞪安靖。
安靖吓壞了，“君見微！君見微你沒事吧？很痛嗎？”
你特麽的廢話！
君見微幾乎要脫口髒話，但他此刻是痛得連話也說不出，只急促地呼吸着。
“對不起！對不起君見微！嗚，見微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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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靖也不顧自己被拍疼了的頭，拼命道歉，傻了吧唧地下意識去幫人家揉。
又是“啪！”地響亮一聲，君見微猛地抓開他的手甩掉，破口罵道：“你豬腦子嗎？！”
安靖急忙又一個勁道“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事吧？對不起……是不是很疼啊……有沒有事啊？要不，去醫院吧？對不起……嗚嗚嗚嗚見微哥，你還好嗎……”
君見微緩了好一會，安靖還在旁邊不斷叭叭叭。
他瞪了安靖一眼，慢慢直起身，低吼道：“閉嘴！”
安靖只好閉了嘴，不顧君見微反對，像扶腿疾人士一般小心翼翼地攙着君見微出校門，招了輛出租車。
他深知自己撞人的力度不小，君見微當時痛苦的表情也吓壞他了，加上君見微本來就是個不可能将衰相示人的好面子之人，他很想扒了君見微褲子檢查是否真的把零件給撞壞了。
可不能讓君見微斷子絕孫了。
不過安靖那天最後也未如願，他擔心了好一陣。
當然多年以後，君見微還是讓他好好檢查一遍又一遍。
零件是好用得很，只是君見微終究還是因為他“斷子絕孫”了。
此為後話。
君見微陰沉個臉，一直到了家氣也沒消。安靖抓耳撓腮地幹脆大義凜然地對君見微一挺腰腹：“要不你報複回來吧？”
“……”君見微一時無語，白他一眼，“誰要碰你那髒東西！”
安靖又把臉湊上去，抓了君見微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讓他掐捏：“你掐我臉？”
“見微哥～見微哥～給你掐！給你掐！”
君見微也并不想因為這種丢臉尴尬的事情一直跟安靖鬧別扭，誰知道安靖最後會鬧出什麽陣仗，借着臺階下，作勢狠狠掐住他的臉頰肉扭到安靖嗷嗚嗷嗚慘叫才罷手。
安靖也默契地知道君見微消了氣，他使勁揉揉自己的臉，朝君見微笑嘻嘻地說：“好啦好啦，不生氣了吧。對了，我跟你說個事。 ”
“說！”
“先前我在改卷子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班裏還有個李昭華。”
“李昭華怎麽了？”
“就是，之前給你寫情書的不是署名lzh嗎？”
“……”君見微恨不得拿膠帶把安靖這張嘴給封住，“人家是男的！”
“你是豬腦袋嗎？多少天前的老黃歷了！一天到晚淨想這些不三不四的，亂嚼舌頭根！滾去做實驗！要考的實驗都做一遍。”
安靖吓得急忙：“好的好的！Yes sir！保證完成任務！”
明年4月初要進行物理化學實驗考，別的同學平日上課只有看着老師操作的份，臨到考試時才有幾次機會進實驗室進行練習。
君見微家裏則早就買了課本上涉及到的所有實驗要用的全套器材，安靖之前拿着玩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毫無拘束與緊張感，輕車熟路地拿着玻璃棒引流倒水至燒杯。
君見微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微微，你在中國讀高中沒出息的。你看咱們美國的教育資源和教育方式，你不是也體會到了嗎？在中國讀書能讀出個什麽來？我看你現在已經有點書呆子了，一天到晚不是捧着書就是彈你那鋼琴，不像正常小孩，十一二歲沒個活潑樣。哦，好的好的我知道你十四歲，不用你來糾正我。
你看看大衛和斯蒂夫，美國教育下的孩子，開朗自信。你到美國來上高中，将來升世界名牌大學也容易的。你在國內費那麽大勁能考上清華嗎？沒有必要跟人家費勁在那一畝三分地上争。來美國讀書，将來讀商科，還能幫你爸爸。不好嗎？
我想不明白！當初我和你爸好不容易努力跑出來，在美國開創事業，站穩腳跟，你為什麽還要跑回去？
中國有哪裏比得上美國？有什麽好留戀的？難道你那個所謂的好朋友都比不上爸爸媽媽嗎？還是說，君見微，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其實談戀愛了？
見鬼，早知道小時候就不該讓你跟着外公，簡直跟你外公一個德行。随你吧，你将來會後悔的，哼。
“君見微？”
安靖做完實驗後看見君見微在發呆，把君見微喊回了神。
堅持留在國內上高中是他自己做下的決定，他對國外的老師和同學并沒有什麽好感，腳踩的這片土地上一直深植着他內心種種最難以割舍的情感。
另外君見微暫時還不想換同桌，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幫安靖補習，英文單詞的聽寫，語文古詩文默寫，以及數學物理化學的重難考點圈題。
要是這樣，安靖還考不出好成績，就算這家夥哭死，他也不會再跟這家夥繼續當同桌。
君見微把桌面上的實驗工具都收拾好，“不是要學跳舞嗎？去開電腦吧。”
如今又是一年元旦将至，班裏馬上要舉行元旦聯歡晚會了。
去年聯歡晚會時，安靖表演了喝可樂打20秒的史詩級長嗝，贏得在場掌聲歡呼猶如雷動。只是也把一旁觀看的幾個老師雷了個仰倒，班主任嚴厲要求今年不準再出現這種愚蠢的爛節目。
于是今年安靖被班長組織和幾個男同學一起跳當前最熱的《甩蔥歌》。
女同學們尤其表示強烈支持與期待，女班長還借來了幾臺諾亞舟從音悅臺下載了MV讓男生們在課間先各自看着學。
只是學校究竟時間有限，距離集體排練剩不了幾天，安靖還是要抓緊放學後的空閑時間在君見微家裏用電腦看着MV學。
安靖比着蘭花指扭扭腰，掐着嗓子說道，“奴家~獻~醜啦~”
君見微笑出聲，“少惡心人，趕緊學吧你。”
随着歡快音樂的響起，安靖手裏拿着根筆作大蔥，跟着電腦屏幕裏的初音邁力地學着唱跳動作。那副手腳笨拙得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一般，總共不過兩只手兩只腳，在他手忙腳亂地瘋狂比劃下完美诠釋出了七手八腳的驚慌與淩亂。
搭配上《甩蔥歌》的無厘頭歡快旋律更搞笑了。
君見微還拿出手機拍攝，笑得直不起腰。
安靖見到君見微被自己逗得這般開心，更加來勁。到了後面根本沒有正經學。
晚上，又夢到了君見微。
這次夢境的畫面和感受都更加清楚。
以至于清晨醒來後安靖還愣了好半天，他怔怔地低頭握了握還似乎殘餘着夢裏些許感覺的手，臉上止不住地發燒。
随之湧來的是幾乎将他淹沒的沮喪和害怕，如同浪潮一般磅礴高聳而起，把他整個撲倒拖至海底深葬。
他在網吧裏偷偷查了下這種東西。網頁和帖子裏全是各種悲劇新聞和不正常定論，充斥着各種歧視與謾罵。
而這個群體似乎也沒有讓自己白白遭受這種歧視和謾罵，濫交和艾滋病就是這個群體的代名詞。
尤其是看到數不勝數的同妻慘案和專家分析國內隐藏同妻的保守估計在幾千萬這個觸目驚心的數據時，安靖想到了尚子妍。
尚子妍的那一巴掌沒有打錯。幸好沒有繼續下去。
安靖的心裏止不住地難過，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變成這麽可怕的東西。
天底下明明有那麽多人，為什麽是他得這種病？
他明明和其他孩子一樣正常長大，也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聖誕老人，他自信自己的名字年年都能在那張“好孩子清單”上。可為什麽，他會和別人不一樣，就像個突然被上天詛咒打上烙印的怪物。
如同故事裏的狼人和吸血鬼，要努力壓抑隐藏欲望的獠牙，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正常人，泯然衆人。
一貫情緒上臉的安靖這段時間不免憂心忡忡，情緒低沉，君見微問了兩句，不了了之。
不過中考的緊迫壓力讓任何一個中考生都無暇多出其他的閑情遐思，臉上燦爛不起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2008年不僅是讓安靖一輩子難忘的一年，也是讓全中國人都難以忘懷的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