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分科
分科
這種帶着一些說不出的難受情緒，和仿佛距離舒服就差了那麽幾攝氏度的關系，讓安靖想到就無所适從和頭痛低落。
他真想一股腦發洩出來，全部攤開來說明白和君見微捋清楚。但真給他機會，他笨嘴拙舌，也說不明白。
而且節奏其實一直都掌控在君見微的手裏，君見微是個慢熱的性子。
他只能陪君見微慢慢度過這段時期，耐心地等待君見微消化掉對他的所有不滿。
就像每次君見微生氣，冷戰之後，他們最後總會在過度之後的某個時間點，因為某一件小事，突然又融洽如初。
最後會慢慢好起來的，他這般想道，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即便每一次都感覺無比難熬。
但是等着等着，眼前迎來的一件避不開的事，打了安靖一個措手不及。
——學期末，要分科分班了。
就像君見微說過很多次，安靖做事情從來不做規劃。分科分班是一件到了時間節點就必然發生的事情，可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總覺得還有段時間。
結果就讓這頭眼見着沖過來的“灰犀牛”撞了個頭破血流。
“我建議你選文科。”
君見微拿着安靖本學期第三次月考的物理試卷，擡頭對安靖說道。
“為什麽？”
安靖始料未及，驚訝問道，随即不等君見微回答又馬上宣布決定道，“我要跟你一起留在理科班！”
君見微沒開口，安靖又想到什麽，急吼吼地追問：“難道你想去文科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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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選理科，”君見微無奈，“你聽聽我的想法好嗎？”
“你不論是數學還是物理，涉及到幾個知識點綜合在一起考的題目，你就很容易慌了手腳，思路變得一團亂，”君見微手指指向物理試卷的最後一道物體受力做功題，安靖亂七八糟的東西求了一堆，但是明顯題幹給的條件和作用都沒分析明白，老師只意思意思給了兩分。
随即君見微又指向倒數第二道關于加速度的題，“而且你最大的致命點，在于粗心。計算時出現一個纰漏，後面一整套計算過程全部作廢。”他的指頭在安靖的作答過程中某一個式子劃了一下，“每次都這樣。數學也是。會做的題也能丢分。”
“至于生物化學，我沒有看出你有任何優勢……”
“我不管！我就要讀理科！中考的時候我物理化學也考得不錯啊！”安靖生氣地大嚷道，“我不就是這一次月考……這兩三次月考沒考好嗎？只是因為，因為粗心而已……但是！我下次認真就可以了啊！”
“這次中考題目很基礎，沒有很多靈活性，你自己也明白，”君見微繼續勸道，“你理科成績提高的難度大，可能性不高。”君見微和安靖在一起這麽多年，安靖的學習都是他一路輔導過來的
“我才不……我，你是說我腦子笨對嗎？高中的理化生靈活的題目，腦筋就轉不過來了？！”安靖氣得語無倫次。
“我只是說你在這方面的優勢不夠，”君見微聲音緩和，盯着他的眼神很是平靜，“每個人的長處都是不同的。安靖其實你的語感、直覺都非常厲害，聯想能力和想象力也很棒。”
“你還記得中考的時候英語聽力你說你好幾個沒聽明白，還有語文的那兩道文言文，你後來全部靠着第一直覺蒙對了。”
“你一直覺得你記憶力差，但是其實你的語感記憶非常好。我沒有說你腦子笨，語文、英語、歷史這類，你每次只要熟讀背下了，很多考題的知識點哪怕再雜再偏，你也能靠語感做對。這是你的天賦。”
思維這種東西很玄。
君見微發現安靖雖然在數學一類題上有時候轉不過彎來，可是一旦到了語文、英語這個領域，只要監督着他熟背過，碰到相關知識點，安靖的潛意識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快速找到曾經記下的知識，選出正确答案。看似是所謂的直覺，實際上是某年某月背過，甚至只是偶然看到聽到。
“那也只是語文和英語，我歷史根本沒有認真學過……”盡管被誇得整個心輕飄飄的，但是安靖還是覺得這是君見微的小計倆，不以為然地分辯。
誰知君見微掏出了手機，點開一段錄像給安靖看。
錄像的主角是安靖，他在君見微的攙扶下一步一步慢慢走，雙頰通紅，雙目格外晶亮，看起來整個人興奮得異常，以一種老成的語氣拖長着音高聲道：
“為什麽發動這個戊戌變法呢？啊！這個，這個，是因為，前面我們講過！洋務運動！還有甲午戰争！它們的失敗就讓中國人認識到！！這個這個光是引進外來的洋東西，是不足以改變中國命運滴！”
“那麽呢，大家這個這個，就意識到啊！要改變中國的命運呢，得做制度上的變革！！啊，制度上的變革！”
“那它是怎麽發動的捏？後來同xio們？”
“诶~~~~大家翻到第……”視頻裏的安靖一時間似乎是忘了那頁數，癡癡地仰頭盯着路燈發起了呆。一旁正在錄像沒有入鏡的君見微發出了因為強忍笑聲導致聲線都在顫抖的畫外音：“不記得了？”
“啊！”安靖收起笑容，伸手拍了他一下，“不要吵！你會你來講！不知道這個要考的嗎？！啊！上節課我們講過！1895年春，這個這個，北洋艦隊全軍覆沒，然後，這個這個，清政府就簽訂了《馬關條約》啊，同意中國，啊，被列強瓜分！這個簽訂馬關條約的消息，一傳到北京，在京師參加考試的康有為啊、梁啓超等人，啊，就聯合一千三百多個也是參加會試的舉人！一起上書光緒帝！請求，拒和、遷都、啊，還有！什麽啊？”
君見微沒有回答，安靖自己慷慨激昂地指着天空大喊：“變法！！！這個就是！著名的！‘公！車！上！書！’這個這個，大家不要寫成公交車上書啊！以前呢，就有個同學考試這樣寫！啊！氣死我了！”
視頻的畫外音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響亮笑聲，是君見微實在憋不住，笑出聲又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鏡頭抖得厲害。
“随然！這一次的上書，啊，沒有上達光緒帝，但是轟動整個京滬啊！就是北京，上海！然後！啊！拉~~~~~開了，變法維新運動的，序幕！！”
視頻裏到這裏，就看到背景安靖被君見微攙着已經到達君見微家門口，然後整個視頻就結束了。
君見微一邊笑一邊收起手機——他打從視頻一開始播放就在一個勁地笑。旁邊幾個圍觀的同學也一直笑得抱着肚子直喊“媽喲，媽喲”。
安靖故作生氣地中途撲到君見微身上奪了好幾次手機都沒奪到，他問：“你什麽時候錄的啊？”
“你初二上學期的時候，過生日那天。大家一起KTV聚餐，你當時不是喝了酒嗎？兩杯不到就醉了，”君見微臉上露出戲谑，“我不是早勸過你，別喝酒，對腦子不好。”
這段視頻占了不小的內存，但君見微是寧可把很多重要資料通過手機上傳電腦備份，以便删除空出內存，也要把安靖這個黑歷史一直留在手機裏，以供随時能觀賞。
如果不是今天非要拿出證據說服安靖，他本來是不想把自己這份私人娛樂暴露出來的。
他又道：“你看，你能記下很多東西的。那天老師說話的內容包括語氣你的大腦皮層其實早就幫你記下來了。後來我問你戊戌變法的事，你還說歷史課沒仔細學。可如果在考場上，你的直覺會在你思考之前就告訴你，那個在你覺得似乎只是最順口，順眼的正确答案。”
“安靖，你要根據現實條件來調整自己。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提高自己的短處上。聰明人都知道要揚長避短。理科你也能學得不錯，只是要拿高分的話，你的狀态太不穩定。”
安靖默了一會，問君見微：“你想考哪個大學？”
“北大。去年在我們市的理科錄取線六百七左右，”君見微用那種回答今天天氣一般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是了，以君見微的成績來說，把目标大學設定為北大就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對安靖來說，在小時候，考北大那是像喊着“要做科學家”一樣因為年少不更事而吹的牛X。
長大以後他就變成一個普普通通，學習比較優秀的中學生，開始在一大堆像他一樣的普普通通，也算比較優秀的一本大學裏挑自己的目标。至于曾經的“北大”夢想，他如今只能像大家一樣挂在嘴邊阿Q精神地說上一句“咱是北大得不到的人。”
“我，我還是……還是想和你一個班，”安靖說不出自己考不上北大的事實。
“就算現在一個班，也不過再同班兩年而已，”君見微道，“等到上大學的時候，你如果沒和我考在一起，到時候別說做同桌同學，到時候天南地北也說不定。”
随即他又添了一句：“北大旁邊就是清華，人大。分數也不低的。我中午下載一份去年的大學分數線給你看。”
一旁的幾個同學紛紛嚷嚷：“給我也印一份！”
安靖垂下了眼睑：“……我，我再想想。”
君見微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頭發。
安靖擡眼，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君見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