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自那之後,淩五就從青岚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起消失的還有玄狐宗埋在沈府周圍的暗樁。

青岚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至于輕松下如履薄冰的不安感,她選擇了忽視。

她終于從這局中抽身而出成為了旁觀者。

現在是丁卯年五月,是前寧覆滅後的第六年,三國之中,北豐版圖最大,穿越西北的大漠和草原一路綿延到長榮城。乾國最為富有,元十四又是個頗為仁義的君主,乾國百姓靠着做生意擺脫了流離失所的生活,過得有些滋味,引得豐寧兩國的百姓紛紛來投奔,新得了福梁小城,野心昭然若揭。而後寧,最大的優勢是有魏慎這個前朝太子,正統魏家血脈,那些忠君思想下長大的文人都留在了這裏。玄狐宗勢力廣,信衆也不少,這些人雖過得清苦,但十分虔誠,并沒離開的想法。

三國雖各有優勢,但後寧處處落在了下風。

青岚知道魏慎受制于玄狐宗,也見識過玄狐宗宗主的手段,那不是一個走正道的人。

邪不壓正,青岚近來時常想起這段話。

如果玄狐宗終有一天要遭報應的話,她也會遭報應嗎?

青岚想到這裏,頭有點疼,可能近來風太大,夜裏受了風的緣故。她揉了揉太陽穴,打算回屋歇息。

“怎麽了?”沈天山下朝回來,見她臉色不太好,急忙問她。

“沒什麽,吹着了,不打緊。”青岚笑着擺手。

“快進屋吧。”沈天山說着拉住了她的手。

如今青岚已經對這種親密不再感到別扭了,她總覺得在沈天山身邊,有一種家的感覺,她還忍不住在沒人的地方抱住他,好像胸中總是有一種莫名的酸澀,讓她想大哭一場。

沈天山對她的摟抱從不拒絕也次次回應,有時還會低頭親親她的頭頂。

但也再無其他更逾矩的行為了。

二人進屋後,她又抱緊了他。

“心情不好麽?”沈天山低聲在她耳邊問道。

青岚覺得耳朵癢癢的,縮了一下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前。

“不好說。”

他摸了摸她腦後的頭發:“沒事,有我在。”

青岚蹭了蹭他的胸口:“你又瘦了,硌得慌。”

沈天山笑:“你也瘦了。真奇怪,怎麽喂不胖呢?”

他放開她,用手捏了捏她的臉,薄薄的,沒有多少肉,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吃得少。”青岚嘟囔。

“小廚房的菜不好吃?”

“不是,只是吃兩口就飽了。”

“我屋裏有些山楂幹,可以開胃,走。”他抓着她的手,向他住的屋子走去。

青岚跟着進了屋,屋內陳設同從前一樣,還是很簡單,但許是心境不同,她覺得這屋子不像從前那樣陰冷,多了幾分人的感覺。

沈天山從櫃子裏拿出一袋山楂幹給她。

她拿了一片嚼着,酸甜有韌勁兒,感覺胸口淤堵舒緩不少。

“好吃嗎?”

青岚點點頭。

沈天山仿佛獻寶一樣,從櫃子裏又拿出了一袋杏脯,一袋饴糖,一袋糖核桃擺在她面前。“還有這些。”

他的右眼亮亮的,像一只等待表揚的小狗。

青岚笑了:“你何時藏了這好些?”

“原是沒有的,想着你應該喜歡,所以就備着了。”

“你倒是了解我。”

“自然。”

青岚環顧四周:“你這是不是多了個鏡子?”

“哦,這是個梳妝臺,也是給你備着的。”

“給我備着的你放在你屋裏做什麽?”

“若是成親,這就是我們的屋子。”沈天山答得太自然,讓青岚有些恍神。

“怎麽就說到成親去了?”

“兩情相悅是何其不容易,我想娶你。”

沈天山其實知道自己有點太心急了,這幾個月他像是那些個築巢的鳥兒,一點點往屋裏加各種陳設。

失而複得,沒有人理解他此刻的迫切。

他怕一切都是假的。

“你真要娶我做續弦?皇帝不能同意吧。”青岚摸了摸紅木的桌子,別開了沈天山熾熱的目光。

“只要你想,我總有辦法。”

青岚不知道當初沈天山是如何費盡心思娶到她的,只知道他心思重,他說有辦法便是真有辦法。

“若我說不想呢?”

“那我便聽你的。”這個答案也在意料之中,他不怎麽失落,畢竟終究是他的私心。

“我……不喜歡那些繁文缛節,三媒六聘什麽的。”青岚低着頭輕聲地說。

沈天山心中一喜

“嗯……我也不太想讓外面的人知道,也不想和別的官家女眷們交游。況且,雖說岐城百姓過得頗為安逸,但終歸比不得太平盛世,這種時節大張旗鼓成親,好像也不太好。”

青岚又湊到沈天山面前環抱住他。

“叫上阿錦蘇鳴吃頓好的,然後就咱們兩個人就在這裏拜堂成親好不好?”青岚說。

沈天山也摟住她:“好,但是我想帶你見見我父母,你願意嗎?”

青岚怔了一下,她曉得沈天山父母同樂恒都死在了大火裏,她如今是以假的身份刻意靠近的沈天山,縱使沈天山信了,但是要她騙過死人,她有些心虛。

沈天山很敏感地察覺了她的猶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若是你沒準備好,也沒關系。”

“嗯,你等等我。”青岚埋着臉,小聲地說。

成親的日子,沈天山定在了六月十八,那是樂恒的生辰,但如今的青岚并不曉得這些,只是答應了。

二人要成親這件事,除了蘇鳴阿錦和幾個府裏的貼身侍衛外,無人知曉。

六月十日,青岚終于決定去見一見沈天山的父母。

從岐城到海州的沈家的宗祠,有兩日車程。

雖說是宗祠,但前寧滅門之後,老家的宗祠也都被拆成一堆瓦礫,後又經戰亂,早已是一片廢墟,所幸祖墳隐蔽,并未遭難。

三國混戰得最激烈的時候,乾國從豐人那裏奪了海州,平定後的第一件事,沈天山重修沈家宗祠。

誠然這回的宗祠十分簡陋,只是将列祖列宗和沈家軍的英魂牌位擺放在不漏雨的屋子裏。青岚踏進屋內時,心裏一酸。

沈天山撫了撫她的背,然後走到靈位前,點了香插在了香爐上。

“爹,娘……”沈天山跪下磕了頭,青岚也趕緊跪下。

跪下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是在哪裏見過,此前不是沒有過這種感覺,但從未有如此強烈。

她從前來過這裏嗎?

或者是類似的地方嗎?

“爹,娘,孩兒要成親了。”沈天山不知她心緒繁雜,只是繼續道。

“孩兒把她帶來了,她叫……青岚,是我的心上人。”

青岚聽到自己名字,激靈了一下,慌忙地磕了個頭。

沈天山笑,他看出她緊張了。他恍惚地想起當年她生辰在樂府和她祭拜她的母親,當時他也是有些緊張的。

逝去的人與活人不同,你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怎樣想,也得不到他的回答,你只是相信他冥冥中會看着你罷了。

也許逝去的人早已轉世投胎,根本聽不到你的祈求,一切都只是活人的念想。

即便是個念想,他也想帶着青岚來見一見爹娘,他想說自己終于把她找回來了,他過得很好,害死他們的皇帝早已死了,大寧亡國,如今乾國日益強盛,他遲早要從豐人那裏奪回他們的家,若是他們心中仍有怨恨,希望他們能安息。

“娘……”青岚盯着臺上武平侯沈謙之妻桑氏靈位,下意識地說出了口。

沈天山有些訝異地側頭看她。

“嗯?”青岚也看向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沈天山搖了搖頭,只是溫和地笑着。

青岚轉過來看着那些牌位,有什麽在胸口哽住,讓她說不出話來。只是閉上眼睛俯身把頭抵在地上,暗自在心裏說

——對不起,我騙了你們兒子。你們在天有靈,一定知道事情原委,但是如今不是了,我只想留在他身邊陪着他,看在我一片誠心的份兒上,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

她心裏又念了一遍。

一個名字突然在腦中冒了出來,她直起身來仔細看臺上的牌位。

沒有樂恒。

為什麽?

她想問卻不太敢問,只是餘光瞥向沈天山。

“怎麽?”沈天山一直在看她,便問。

“沒…”

還是不問了罷,青岚又開始犯頭疼,一個月了也不見好。

她知道沈天山愛她,她也知道沈天山愛樂恒,她甚至能接受沈天山愛她只是因為她長得像樂恒。

可如果沈天山愛樂恒都是假的呢?

她确實騙了沈天山,但有可能沈天山騙了所有人,這種事他并不是第一次幹。

她不敢再細想下去,她自覺已沒有回頭路。

“我們……走吧。”青岚拉住了沈天山的手。

二人走出了沈家的宗祠。

“別怕。”沈天山摟住了她的肩膀。

她點了點頭。

六月十八,沒有喜服,沒有儀式,除了沈天山屋外挂了兩個紅燈籠,沒有任何別的裝飾。

青岚穿了一件普通的紅衣,将長發挽了個規整一些的發髻,在屋內同沈天山拜了天地。

作為聘禮,沈天山送了她一支碧玉簪。

青岚想起剛來岐城時買的那支琉璃仿玉的簪子,失笑。

“笑什麽?”

“想起我剛來的時候,買了新簪子新裙子問你好不好看,你對我愛答不理的。”

沈天山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聲說:“對不起……”

青岚覺得這樣的他有些可愛,擡起雙手拖住了沈天山的臉:“你不用老說對不起。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有很多很多的以後。”

說着,她又揉了揉他的臉,這捏一捏,那捏一捏,捏得亂七八糟。

沈天山不惱,只是笑着任由她揉得臉上通紅。

她喜歡得緊,但眼神對上他的盲眼後,又心疼了起來。

她傾身過去,他下意識閉眼,她吻上了他的左眼皮上。嘴唇是溫熱的,沈天山渾身麻了一下,還未來得及說話,她又吻上了他的唇。

青岚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她只是想親他,抱他,恨不得和他融在一起,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她又隐隐有些頭痛,但是這絲毫不影響瘋狂上湧的欲望,她把手伸進了沈天山的衣領裏……

沈天山只是回應着,然後熟練地解開了她的腰帶。

夏夜蟬鳴陣陣,明月高懸,雲霧逐漸散開,映照得地面水光粼粼,正是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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