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此時的前殿也不安寧,先前邊境雖然時有紛争,但福鳴城破,意味不同,福鳴之于後寧,便相當于白虎關之于前寧,乾元軍的大軍如今與北豐交手也贏多輸少,如此一路直取王都,最多不過五天,江山便可易主。

“早知道陛下如此受玄狐宗挾制,還不如跟着那元十四!”有人不滿道。

“陛下可是先皇血脈,就算是死,也斷然不可能與那元賊同流合污。若我大寧亡國,我們都當以身殉國,将來史書之上才不至于背負罵名啊!”

“我早就覺得玄狐宗宗主有問題,前幾日江尚書慘死,說不準也與玄狐宗有關。”

“這豈是你我能妄議的?”

“陛下到!”內侍尖銳的嗓子劃破了朝臣們喧鬧的議論,大家紛紛噤聲。

魏慎身着玄色朝服,一身的帝王之氣邁上了臺階,做在了龍椅之上。

“玄狐宗宗主到!”內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屏風後傳來了木杖與地面接觸的鈍響聲,玄狐宗宗主戴着萬年不變的黑狐貍木面具,佝偻着身子,坐在了下方的椅子上。

方才指摘玄狐宗的幾位大臣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要凝固了。

“如今,福鳴城破,鎮北将軍重傷,衆愛卿可有誰願出戰應敵啊?”魏慎開口。

當初追随魏慎一同南下的,大多是文臣,武将本就寥寥無幾,前陣子兵部尚書秦風臨剛剛被削了官職,尚書之位空懸,朝中一時竟找不出半個有能力和膽識能抗敵的将領。

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玄狐宗宗主,木狐貍面具讓人不知他面目,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周身仿佛有一團黑氣環繞一般,陰沉可怖。但是這個節骨眼,只有指望玄狐宗有什麽邪門的手段了。

沙啞的聲音響起:“此次敵方是何人帶兵?”

“回宗主,是高甫。”一個兵部小官說道。

“那是個不要命的,心不夠細,總有疏漏的時候,諸位不必如此絕望。”玄狐宗宗主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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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甫武藝了得,底下全是訓練有素的能兵悍将,而且那沈天山也随軍,有他在……難上加難啊。”一白胡子老頭愁容滿面,薅掉了自己一绺胡子都渾然不覺,仿佛天要塌了。

“沈天山?”玄狐宗宗主冷冷地念出了這個名字,像是一句咒語。

“那更好辦了。”他嗓音中帶着笑,看向魏慎。

魏慎回避了他藏在面具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犀利目光,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大寧朝中竟無一好男兒敢上戰場嗎?”

朝臣們紛紛低下頭,生怕頭擡得高了被點兵點将去送死。

“陛下,我玄狐宗好男兒多的是,全憑陛下吩咐。”

讓魏慎失望的是,打破沉默的是玄狐宗宗主,魏慎清楚的明白,玄狐宗不過是烏合之衆罷了,只可惜秦無咎失蹤,葉盛身死,飛虎軍折戟,如今他只有文染一支小隊聽命于他,在大軍面前什麽也不是,所以他當真是無人可用了。

“便按宗主說的辦吧。”有些頹然地,魏慎強撐着僅剩的尊嚴說道。

殿內朝臣們縮着身子,他們都知道,這大寧的天又要變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堂堂魏家江山竟就這樣走到了窮途末路了。

次日,玄狐宗宗主開壇做法請神谕,言曰太一神會庇護大寧江山綿延萬代,如今的危機只是一時的,只要大寧子民足夠團結就能渡過難關雲雲。

但泉安城那還有什麽團結可言呢?

但凡有些積蓄的商賈,都想盡辦法逃出城去,餘下因為有官職逃不出去的,就夜夜眠宿醉花樓,醉生夢死,在聲色犬馬中消磨性命。

有當年從長榮南下至泉安的老臣見此景象,都知大限将至,只閉門等着城破,殉國搏一個名聲。

高甫率領着乾元軍一路向東南打去,一連經過好幾個被守城将領和府衙棄了的空城,順順利利地打到了泉安城外。

“呸,沒骨氣的東西。”高甫一身武藝沒派上用場,還有些失落。

“少死一些人,總是好的。”沈天山在一旁喝茶。

高甫哼哼了兩聲沒再說話。

前朝時起,他的父親高讓就看不上沈謙,他們高家向來是主戰的,而沈家總是瞻前顧後,二人于朝廷之上多有争辯,但沈家滅門之後,父親和他說,沈家滿門忠烈竟然落此下場,足可見大寧氣數已盡,讓他去乾州追随元十四。

爾後父親戰死,他跟着元十四打下了如今乾國的江山,當然一起的還有九死一生的沈天山。

他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沈天山是對的。

但更離譜的是,沈天山新續弦的妻子竟也是個厲害的,不知道怎麽得的消息,說那一夥趕往福鳴的人是受了玄狐宗迫害的飛虎軍,這才有了他們派人策反秦無咎,開福鳴城門,大敗淩五的一戰。

接下來就是攻泉安了,泉安城銅牆鐵壁,易守難攻,高甫想那定是一場惡戰。

“沈軍師,可有什麽法子?”他看向一旁默默飲茶的沈天山,總覺得他看起來不太對勁。

沈天山未答他,軍帳外一個農婦打扮的女子身手矯健地邁步進來,高甫定睛一看,是沈天山的侍衛阿錦。

沈天山握緊了茶杯,看向阿錦,阿錦有些喪氣地搖了搖頭。

“夫人如今被關在皇宮裏,守備極其森嚴,屬下不敢輕舉妄動。”

沈天山面上很是冷靜地喝了口茶,但高甫和阿錦都看出他臉色不太好。

“這有啥,明日咱們攻城,殺了魏慎,把你夫人救出來就是了!”

沈天山展開了攻城計劃的圖紙看了又看,搖頭道:“必須先把青岚救出來。”

“你是擔心他們對你夫人動手?”

沈天山點頭。

“軍師不該是不顧全大局的人啊。”高甫說了句他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話。

這句話刺痛了沈天山,但是他并未答話。這的确是他的私心,只有救出了青岚,他的計劃才能萬無一失,若是讓他為了大局犧牲青岚,絕無可能。

“先生!”蘇鳴某些慌張地跑進營帳。

“何事?”

蘇鳴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氣喘籲籲道:“魏…魏慎,挾持夫人,此時,正站在城樓上,說要咱們退兵。”

啪!一聲,高甫拿起一旁的茶杯狠狠摔了個粉碎:“卑鄙無恥!”

沈天山心中一緊,他猜到會有這麽一出,所以才遲遲沒有動兵,沒想到魏慎先急了。

他選了匹快馬,半個時辰就到了城門底下。

城樓上風大,立秋後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吹得青岚覺得冷飕飕的,此時,魏慎手中那柄極鋒利的匕首正抵在她的喉嚨處,她手腳被綁,動彈不得,脖子被輕輕劃了一下就流血不止,她目光看下去,遠遠瞧見一人身着天青色長袍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正擡頭看着她。

她看不清他的眉目,只是突然想到記憶中第一次見他,那時是她在城下,他站在城樓上,一身白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和魏慎,她說這個人看起來很晦氣。

“原來晦氣的一直是我。”青岚苦笑。

魏慎握住她肩頭的手又用力了幾分,這幾日他晝夜不眠,做了些無謂的掙紮,終于還是聽了玄狐宗宗主的主意,賭沈天山不會不顧青岚和自己的性命強行攻城。

“魏慎,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事已至此,以高甫一個人的能力,也足以攻進來了。”青岚說。

“怎麽?你想和沈天山一起死在這?”魏慎嗓音嘶啞。

“六年前就該是如此了,只是你救了我,所以我多活了六年。”青岚不再看城下的那個人。

“我救了你,所以你的命是我的。”魏慎咬牙切齒。

“那你這又是幹什麽呢?”青岚笑得更放肆了些。

“閉嘴!”

魏慎對着城下的沈天山喊道:“你們再不撤兵,孤就殺了她!”

沈天山道:“一國之君,衆目睽睽之下,以家眷相要挾,未免太卑劣了吧!”

“少廢話!你們撤兵!”此時的魏慎,帝王之氣全無,倒是像一個山窮水盡的土匪。

沈天山仔細看了看這城樓,禁軍把四周圍得嚴嚴實實,玄狐宗的弓箭手也都已就位,若要硬攻,只能用火藥,到時肯定死傷無數。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青岚身上,其實他眼睛盲得只能模模糊糊瞧見個人影,他卻仿佛看到了她的表情,無奈的,甚至譏笑的神态。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面了。

沈天山知道,于公于私,他都無法下令攻城。

“魏慎和玄狐宗勾結,妖言惑衆,致使民不聊生,慘案頻發,其罪當誅!我奉大乾皇帝之命,前來為民除害!”他大聲喊道:“城中百姓只要歸順我大乾,便都是我大乾子民,陛下愛民如子,定能解蒼生疾苦,還太平盛世!願諸位知大勢之所趨!”

青岚在城樓上聽着這一段話,腦海中閃過這些天在泉安見過的荒唐人事,她看向那個看似瘦弱,卻字句铿锵的人,胸中也澎湃起來,眼眶發酸。

她知道,泉安城的天快亮了。

沈天山喊完,未等魏慎辯駁,便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魏慎氣得渾身發抖,見沈天山的影子都消失了,才把匕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玄狐宗的人立刻湧上來,抓住青岚,把她拖回了青鸾殿。

青岚沒有反抗,只是任由他們再一次把自己綁在榻上。

天下大勢之所趨,非人力之所能移也,如今她做什麽也不重要了。

她閉上了眼睛,方才在城樓上被風吹得有些頭痛,她需得歇一歇。

再醒來時,身上的繩索都不見了,她看見丹粟笑盈盈地走過來,扶了她起身,說:

“娘娘,今日是陛下給您封妃的日子,怎麽能睡這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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