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進入12月,江南的天氣也漸漸冷下來了,從西伯利亞寒流幾乎毫無遮攔地從黃河、淮河、長江一路南下,有時甚至可以越過瓊州海峽到達海南。天氣冷下來後,校園只有茶花還在盛開,茶花的花朵碩大,花期很長,色彩也算得上是豔麗,但由于開在冬季,蜜蜂和蝴蝶都沒有,有些寂寞。校園後面有座小山,山下有個人工湖,湖邊和山上都植有梅樹,梅樹有臘梅、榆葉梅、朱砂梅,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也不知道是梅樹還是桃樹又或是海棠。這時節,除了臘梅,其他的梅樹都已枯萎,臘梅修長尖細的葉子也基本上落光了,但那小小的有着玉一樣光澤的黃色花蕾卻在寒風中逐漸飽滿,已有缥缈的纖細的暗香從花蕾處缭繞着飄出來。

最近的一次全校聯考,明缜又奪回了全校第一,加上前天和爸爸吃飯時爸爸開導他的一番話讓他心情大好自此不再有什麽心理負擔了,他的性格開朗起來,靜若止水成了溪水潺潺,同學們也不再視他為一個難以接近的人。

也許是因為同在江州市青少年圍棋隊下棋的原因,明缜和成彬逐漸熟絡起來并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今天是周末,放學後,兩人決定到後山上的小亭裏下盤棋,明缜現在沒有家了,老房子爸爸說拿去抵債了,只能住在學校,放學後并無什麽去處,下棋倒是可以排解寂寞。

冬天的太陽落山早,夕陽很快便西沉了,東方出現了魚鱗雲,一開始還是白底白面的,不多時,便成了白底黑邊的,魚鱗雲也成了卷層雲,東北風也刮得人臉生疼。

棋下了一半,有剃刀坂田榮男之稱的成彬顯然占了上風,有宇宙流武宮正樹之稱的明缜中腹四處漏風,就在他要投子認輸之際,成彬忽而把一顆黑子扔進棋罐,“不下了,下棋竟也是這樣的無趣。”

“怎麽啦,你馬上就要贏了。”

“明缜,上次我和你說的我和白浪綁架桐桐的事情,你沒和任何人說吧?”

明缜搖搖頭。

“我和你說過,當時我和白浪商量整個是想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并沒有說要去殺人,更沒有說要□□,但白浪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莽夫,竟然把桐桐給奸殺了,這還沒完,後來我們去處理偷來的汽車時,又撞死了一個流浪的大叔……”成彬神色頹唐地望着将夜的天空,“後來,白浪被長安帶走了好些天,我怕他把我供出來,就想迷惑警方,就想證明殺死桐桐的真兇并不是白浪,于是,我殺了大志的女兒小喜,小喜是個又壞又邪惡的壞孩子,也是該死。三條人命啊,你說我該怎麽辦?”

“你把殺害小喜的情況說一下。”

聽完成彬的敘述,明缜說:“你返回現場時,不是還有兩個人麽?也許小喜并沒有死,後來被這兩個人殺了,也說不定。”明缜安慰他。

“可是我明明勒得她不再掙紮了。”

“你看到她尿褲子了嗎,書上說,窒息而死的人一般都會大小便失禁。”

“沒有注意,倒是我,尿了褲子。”

“沒什麽,成彬。”明缜拍拍他的肩膀,“這說明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桐桐的事情,和你關系也并不大,因為你根本不想□□殺害桐桐,是白浪做的。”

“你真的這樣想?”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我說的都是客觀事實。”

“好。”成彬的心霎時快活起來,“明缜,周末你也不回家,到我家去吃飯吧。”

本來并不想去,後來想想還可以見到成澄,明缜便答應下來。

一盤碧綠的大白菜,砂鍋裏是蘿蔔炖鹹肉,大蒜炒雞蛋,鲫魚豆腐,幾個菜剛上桌時,成彬和明缜便到家了。

正在幫媽媽端菜的成澄瞅見明缜,笑道,“是什麽風把你吹來啦?”

“大概是從北緯65度線刮來的西伯利亞的寒流。”明缜一本正經。

“到我家來吃飯,可是要陪我媽喝酒的。”成澄笑起來的樣子如上弦月倒映在八月的西湖。

“成彬,客人來了也不介紹介紹。”柳瑤說。

“這是我和澄澄在育才中學和光明中學的同學明缜,其實我媽早就聽說過你,來,吃飯吧,喝酒就喝酒,我也喝一杯。澄澄,拿幾個玻璃杯來。”

“來。”柳瑤舉起杯,“為我們和這麽多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明缜同學共進晚餐幹一杯。”

茅臺酒如熾烈的岩漿一樣在咽喉和食道标記着運行軌跡,就在它落入胃的瞬間一股悠然的回香便從鼻孔中飄然而出,但是少年卻喝不出來,明缜和成彬都咳嗽起來。“喝點鲫魚湯鎮鎮咳。”柳瑤說。

“媽,鲫魚湯還能鎮咳?”成澄問。

“澄澄,媽在鲫魚湯中加了點川貝,不是現在入冬了嘛,可以鎮鎮咳。”柳瑤說,她轉向明缜,“明缜,你父母可好?”

如何回答,頗費躊躇,“他們離婚了,我爸做生意失敗了,我媽去了日本,她也不是我的親媽,我親媽在鳳凰鎮的農村。”明缜轉念一想,這樣如實回答也似是不妥。

“你和成彬、成澄是初中、高中同學,以後,你要常來吃飯,成彬在學校也沒有朋友,最近他心理壓力比較大,你作為他的好朋友,要多開導他,幫助他,好不好?”

“好的。阿姨,我會的。”明缜擡頭看成澄,發現她正看陽臺上那一株還有幾片殘存的泛黃葉子打着小小的花骨朵兒的臘梅,星光映在她的眼眸中仿佛是移動的螢火,她回眸時,少女常有為賦新詞的清愁便如臘梅的暗香流溢出來,恍然間,她發現明缜正瞧自己,半是嬌羞半是嗔怪地垂下頭。

“媽——憑什麽你們能喝酒,我卻不能喝?我也要喝酒。”成澄嚷嚷道。

柳瑤瞅了她一眼,對成彬說,“給澄澄倒半杯。”

只啜飲了一小口,成澄便咳了起來,并起身喝茶,吐出舌頭,“好辣。”如梨花白中洇着桃花紅的臉上悄然飛上一朵嫣紅,明缜瞧得有些癡了。

“哥,明缜,你們知道嗎?”喝了一口酒的成澄話也多了起來,她臉上的姹紫嫣紅好像是顧恺之的仕女圖中那些搽了焉支山産的胭脂的大戶人家的女子,“我們學校和日本東京最好開成高中達成姊妹校,元旦後,兩個學校要互派交換生,我聽說我們高二年級是派了我、少雅還有明缜,你們不知道嗎?”

“你是聽誰說的?”明缜問,他看着窗外正在飄落的楓香樹的葉子,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當然是梨月老師,梨月老師還說下周就要公示名單,其實呢,我也想到日本看看,我特別想到伊豆看看,看看那裏是否真有凄美的愛情流傳……”

“要錢嗎,去日本?”明缜又問。

“這個嘛,梨月老師沒有說,不過,哪怕交換生不要錢,總得帶些錢吧,至少也得買些紀念品,給家人帶些禮物吧,是不是,媽?”

“明缜沒有錢嗎?”柳瑤問。

“不,不,不,阿姨,我有錢,只是我考慮父母掙錢太不容易了,得省着點用,能不買的,盡量不要買。”

“還是明缜懂事啊。”柳瑤誇贊道,瞥見成澄正噘着嘴,“你們都很懂事,特別是我們家澄澄。”

從成彬家回學校的路上,冬天确乎是真的到了,街道上到處都是梧桐樹闊大枯黃的葉子,還有一些是楓香樹和鵝掌楸的。北風刮得緊,風中還有股嗆人的泥土味,行人都縮着脖子,月亮也被厚重的雲層完全遮覆了。明缜好羨慕成彬有這樣一個溫馨的家,他現在沒有家了,甚至連房子也沒有,他想以後要是有錢了,一定把春姨和婆婆接過來一起住,再把鳳凰村的老宅修繕一下,院子裏的無花果樹、柿子樹、白蘭花樹等都不要動。好久沒有回鳳凰村了,好想念春姨和婆婆啊。

宿舍本來是有四個人住的,但到周末,便只有明缜一個人住了,宿舍開着燈,他有些疑惑推門進去,卻發現明峰坐在他的床上。

“爸,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兒了,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去同學家吃的,你吃過了嗎,我陪你到外面吃吧。”

“沒事的,明缜,我今天來呢,是因為我和你們班主任梨月老師見過面了,她說元旦後你要到日本東京什麽高中交換學習兩個月,到日本,肯定是要花錢啊,況且那麽發展的資本主義國家,爸有些不放心,便過來給你送些錢。這是4000元錢,你拿着,爸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在江州城,你省着點花,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啊,爸對不起你啊……”說罷,明峰就朝外面走。

“爸,我去送送你吧。”

“不要了,缜缜聽話,你早些休息吧,外面天冷。”

多年以後,明缜已經從江南理工畢業,已經買了大房子了,已經把春姨接到城裏住過一陣子了,在一個綿綿的秋雨夜,他這才想起,這次和明峰的分別竟然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和明缜這場見面,于明峰而言有一種安排後事的味道,他在明缜宿舍等待時總在想當年荊柯刺殺秦始皇前和燕太子丹道別時的那首詩,但卻是想不出來。後來,他終于想起來了,只不過是在M82A1殂擊步槍12.7mm口徑的子彈以初膛速度853m/s接觸他太陽穴皮膚的瞬間,他應聲倒地,卻沒有馬上死去,他想起來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他懷裏的小女孩歡呼着奔向趕來的警察,國貿大廈48層樓頂在聖誕節這天風有點大,他聽到了杳渺的瑪麗蓮·夢露唱的那首《Merry Christmas》。

在見到明缜之前,明峰約梨月見了面。

這次見面,和以往他和梨月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大不相同。前幾次見面,他懷裏還揣着愛情,甚至還帶着幾分不谙世事年少的矜持和羞澀。這次則是完全不同,她是委托人,他是受托人,她借他的手去綁架白浪并要拿到白浪承認殺害桐桐的《悔過書》,他欠她的錢并貨真價實地綁架白浪并索要巨額贖金以償還所欠的最大債權人4000多萬元的債務。

不談情說愛的咖啡果然沒有什麽味道,盡管梨月和往常一樣的漂亮,甚至可以說比往常更有一種成熟女人的韻味,但這已經不能打動明峰的心了。他知道,他和她的距離無異于是天上和人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若是沒有印度這一單生意,或許他還能離她近一些,而現在,一切都無法挽救,也無可回頭了。

不必寒暄,也無須問候,眼看着就要到分手時候了。“明老板,我記得你借50萬是要去打官司的,你那場官司打得怎麽樣了。”梨月問。

“上次我和江律師去了孟買,不過事情比較複雜,并不好辦,不過,你放心,只要官司贏了,欠你的錢就會及時還上。”

“明老板。”梨月站起身,正在戴絲巾,“我要強調的是,我只想要白浪承認殺害桐桐的《悔過書》,并不想綁架他,也不想傷害他,你明白吧。”

“明白,梨月,你放心吧,聖誕節前就會有消息的。”

周末,少雅家,晚餐。

佳琳走後,家裏冷清了不少,再也沒有人會對少波諸般指責了,什麽拖地、洗碗、事業、前程均可以成為佳琳指摘的理由,只有她換了腎髒之後那段短暫的日子要好些,可是那段日子太過短暫如電光如朝露。

緣起緣滅,生生死死,也許都是天意,少波心想。這些天,他在想,如果佳琳沒有死,他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這麽多年早就給出了,他和她在一起,或許他一開始還有些快樂和幸福,後來,快樂和幸福便愈來愈少直至寡淡如水,但即使是這樣,他也從未想過要和她分手。他想,也許他甘願被她奴役吧。

上次,少雅談過要完成佳琳遺願的事情,少波聽了後大為震動,不承想,女兒已經這麽長大懂事了。這些天,市委組織部找他談過要升任他為局長的事情,他心裏想着要陪少雅去英國讀書的事情,所以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一碗碧綠的大白菜是入冬以來江州城家家戶戶晚餐不可或缺的,少波删繁就簡又弄了個火鍋,什麽香菜、菠菜、蘿蔔、土豆、豆腐弄一點,再弄點羊肉就好。少雅給他打開一瓶昭關大曲,并給他倒了一玻璃杯,一種暖流流遍他全身,沒有佳琳的日子,他也可以過得溫馨。

“爸,我用果汁敬你一個。”少雅提議。

“好,我家雅雅長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他欣慰地喝了一大口。

“爸,我和你說件事情,你願意聽嗎?”

“願意聽。”

“我在英國國王學校讀書時,愛上了同宿舍的英國姑娘,她叫Annie,當時,我心想完了,我媽要是知道了,還不打死我,也得氣得半死。後來,回到國內,我發現我又愛上了我們的班主任梨月老師,就是我媽逼人家離職的那個老師。我悲哀地發現,我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女同性戀。”少雅看了少波一眼。

“你繼續說。”少波始終面帶微笑。

“哈哈,爸,你猜怎麽着?哈哈……”少雅竟然笑了趕來,笑着笑着,竟然落下淚來,“後來,我媽媽一死,我發現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歡女人,全是為了氣我媽才這樣的……”她擡頭仰望夜空,“媽媽,你會原諒我麽?”

“雅雅,現在好了。”少波喝了一口酒,笑着說,“昨晚你媽托夢給我了,她說她原諒你了,還說要你好好學習,她說她讓你到英國留學完全是她的虛榮心泛濫,她說去不去都随你的便,只要你開心就好……”

“真的嗎,爸?”少雅轉頭問他,他微微點點頭,“爸,這樣說,我可以不用再去英國了吧?”

“去不去英國,由你自己決定,反正爸都支持你。”

“謝謝爸爸!爸,梨月老師說我們學校和東京的最好中學開成高中結成姊妹校,學校要派我和成澄、明缜作為交換生到日本學習一個多月吧。”

“什麽時候去?”

“元旦之後吧。”

“春節要在日本過了?”少波問,起身去翻看挂在牆上的日歷。

“春節總是要放假的吧。”少雅遲疑地說,“聽說日本也是要過春節的。”

周末,長安家。

自從在杭州馬拉松賽上奪得有争議的康複組第一名後,之倩對跑步的興趣漸漸冷卻,直到最後完全不想去跑了。不過,不跑步不代表她不再健身,她愛上了瑜珈,練了一段時間的瑜珈,身材和柔韌性都好了許多。

那場錯誤的由成光院長親自主刀的乳腺切除手術無疑給之倩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之前,對自己的乳還是頗有信心的,不承想,一個錯誤的手術就讓她成為一個不完美的女人,她想長安對此肯定是介意的,盡管他什麽也不說。也許他早就想和她分手,只是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那麽好啦,她順了他的意,來提分手,因為她知道一個讓男人為難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推杯換盞,把酒黃昏,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季節,夫妻間共飲一杯也是長安欣賞之倩的理由之一。她總是這麽心思細膩,想他人之所想,憂他人之所憂,你所想的,她已經想到,你剛想到的,她已經猜到,并攔在你的前頭,迎承你的意。這麽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無疑也滋養了長安。

蘿蔔燒肉,大蒜炒香腸,紅燒魚頭,這都是長安拿手的菜。做好菜,長安叫長真和長蘭吃飯,并親自到了卧室來叫之倩吃飯。之倩應着,拿了一瓶“昭關大曲”。

長安往孩子們碗裏夾菜,“長真,聽說你們學校和日本東京的最好的高中成了友好學校,要互派交換生,有這回事情嗎?”

戴着眼鏡的長真停下來,瞅了一眼長安,“是的,爸,是開成高中。”

“你們學校派誰去啊?”

“派……”長真的嘴裏含着一塊蘿蔔,“派明缜,成澄還有少雅吧,他們是上次學校聯考的前三名。”

“我們家長真也考得不錯。”長安贊許地說,并呷了一口酒,“也進入了全校前20名,學校可是有1000多名學生哇!”

“你爸說得對。”之倩也舉杯,“長真考得不錯,長蘭,你要向姐姐學習。”

孩子們吃飯很快,不久,飯桌上只剩下長安和之倩兩個人了。

“長安,我們幹一杯。”之倩舉杯。

長安瞧了瞧她,覺得這女人今天有些異樣,“怎麽啦,之倩?有什麽不開心的嗎?”

“自從嫁給你以來,并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之倩的眼眶裏有了八月湖水蕩堤的盈盈,“只是,我現在覺得我是一個不完美的女人,我們分手吧。”

“就因為這個,你要和我分手?”長安詫異地問。

“是啊,長安,我是一個不完美的女人,我已經失去一只□□,我想你定然是嫌棄我的,只是你不想說出來。”

“之倩,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愛的是你的人,你的靈魂,我不在意你失不失去一只□□,你在我的心目中是完美的。”

升任局長的少波意氣風發,把長安叫到辦公室,關好門,從抽屜裏拿出一罐六安瓜片遞給長安,“長安,桐桐的案子和大志還有小喜的案子進展如何?”

“少局,桐桐的案子在等公安部的DNA數據庫的啓用,目前,最大的嫌疑人還是白浪,我們懷疑他有同夥,但他拒不交待,上次我們按照三部委的要求把他關押了幾天,只是苦于沒有直接證據,只得把他給放了。”長安點燃一根少波扔過來的“中華”,“大志和小喜案,犯罪嫌疑人小東和小南都供認不諱,現在偵查工作資本都完成了,下周可以移送檢查院審查起訴了,不過,這案子存在一定的疑點,就是小喜的脖子上存在兩種勒痕,一個是絲巾造成的,一個是繩子造成的,我們懷疑,絲巾造成的勒痕是成彬(鳳凰孤兒院的志願者)做的,繩子的勒痕是小東和小南做的。”

“長安,你做事,我還是放心的。”少波贊許地說,“這個成彬是否參與這個案子,是不是還要等DNA數據庫建立呀?”

“是的,少局,我們在犯罪現場發現了不屬于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的手套,手套上的DNA我們已經提取了,只待比對了。”

“好的,長安,就按照你的思路,我們堅決不放過一個壞人。”少波彈了彈煙灰,“對白浪和成彬的監控要若有若無,跟得太緊了,我怕孩子心理壓力太大,會做出傻事。”

周六的時候,明缜去了趟鳳凰村。

鳳凰村變化很大,水泥路修到了春姨家門口,而且,要在年底前給家家戶戶裝上中國電信的固定電話,經濟開發區正在籌建中,要在鳳凰村征地幾百畝,征地補償的事情讓整個村莊沉浸在歡樂喜慶中。

呆瓜結婚了,新娘是一個從雲南帶過來的姑娘,呆瓜家花了幾萬元,花錢雖然不多,但看管工作頗為繁瑣,因為嫁到江州城的雲貴川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會逃回老家。

桐桐奶奶去世了,入秋的時候,桐桐奶奶從夢中驚醒,恍然覺得江大牙在責怪她沒有照看好桐桐,她決定打着手電筒去找桐桐,她找遍了整個桃花溪都沒有找到桐桐,便又沿着鳳凰湖大堤找。秋後的鳳凰湖湖水盈堤,星光和月亮倒映在湖水中,讓人有一種分不上天上和人間的錯覺,這種錯覺讓桐桐奶奶一腳踏進鳳凰湖再也沒有回來。

炊煙袅袅升起時,明缜到家。婆婆正在竈下燒火,春姨在炒菜,只不過在八仙桌旁還坐着一個身着一套款式落伍、也不甚合身的男人,這男人正有些腼腆地坐着,粗大的手指撚出不算規範的蘭花指在抽煙,從他筆挺的西裝、锃亮的皮鞋、裝腔作勢的領帶、滿臉讨好這個世界的笑容來看,他是來和春姨相親的。

不言而喻,明缜不喜歡這個男人,且不說他的滑稽可笑,也不說他煞有介事的裝扮,單是他想把春姨從明缜身邊奪走就教明缜受不了,明缜不允許任何人把春姨從他身邊奪走,這個世界給他的愛已是寡薄。

放下給春姨買的毛衣和給婆婆買的棉鞋,明缜直奔廚房,“春姨,這個是誰?”

春姨放下鍋鏟,瞧着明缜,“缜缜,你怎麽回來了,你學習不忙嗎?”

“這個人是來相親的。”春姨撇撇嘴,“不過我看不上。”

那就放心了,“那我叫他走吧。”明缜歡快地說。

“缜缜不懂事啊。”坐在竈下燒火的婆婆說,“人家是熟人介紹來的,又帶來了禮物,飯總是要吃的。”

吃飯的時候,腼腆的男人終于擡頭看了春姨一眼,但從春姨的表情來看他大致也知道結果,但那一絲如星星之火般的僥幸心理卻在他的眼睛裏點起了燎原之火,當婆婆再次張羅他喝杯酒時,他像是下定很大決心似的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玻璃杯白酒,又望望明缜,“半杯,叔叔,我陪你喝。”明缜殷勤地說。

一杯白酒下肚,男人的話多了起來,“梅梅,我沒有讀過什麽書,也講不出來什麽大道理,但我的心意,你是曉得的。我也知道,我這樣的年紀,家裏條件也不好,是不會讨人歡喜的。不過,我性格好,人也勤快,還有上山采藥材的手藝。梅梅,行不行的,給個準話吧。”男人看起來不勝酒力,臉都紅了,說這些話時,他始終不敢擡頭瞅春姨一眼。

欲言又止,春姨放下一根細長的腌豇豆,“你是熟人介紹的,好歹也是見過面的,我這樣的年紀,還生過兩個娃,總是覺得人家會嫌棄,就算是不嫌棄,心裏也會過意不去,總會覺得虧欠人家。我把這個娃培養成人就行啦,成不成家的,也就算了吧。我這樣說,你曉得吧?”

含在嘴裏的一塊紅燒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這樣尴尬地含在口中,這男人始終低着頭,他黝黑的臉龐連不勝酒力的酡紅也看不清爽。他終于把那塊紅燒肉吃完,站起身,朝婆婆、春姨一鞠躬,也朝明缜鞠了一躬,含混不清地說了句“對不起,我走了。”就要朝院子裏走,春姨敏捷地提了一大袋子的禮物過來,“東西你帶回去吧。”男人推辭一下,見春姨态度堅決,便接過來,東西大約比較重,他有些費力地跨過門檻,走到院門時,他那條不合時宜的領帶在風中飄蕩,他蕭瑟的背影消失在同樣蕭瑟的冬季。

男人走後,明缜的心情也受些影響,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春姨也需要成個家了。“這個男人或許還不壞啊。”

“什麽壞不壞的?也就那樣吧,我現在主要是想把你培養成人。前兩天,你爸來過,給你留下了5萬元,說是供你讀大學的。我就奇怪了,等你讀大學時,他再給你也不遲啊,他說他在印度有一個大案子,這幾年可能都要處理這事情。聽他這樣說,我便收下了。”春姨拿起一只玻璃杯,“缜缜,給我也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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