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雲深處有人家(1)
第13章 白雲深處有人家(1)
北方的冬來的很快,綠葉好像在一夜間枯黃,又在一夜凋敝,北風一吹便落了雪,化成玉樹銀花。
瀾止跟鹿鳴走到了無人處,兩人要在山野裏住上一日,夜深風寒,吹得鹿鳴瑟瑟發抖。
他穿的夠多了,身上穿着鬥篷,還從乾坤袋裏拿出阿炎給他買的被子,嚴嚴實實的裹在身上。
盡管如此,他還是抖抖抖。
“和尚……我要凍死了……”
瀾止閡着目:“你不是死不掉嗎。”
鹿鳴:“……我說的是一種狀态,不是客觀事實。你有沒有空虛之類,能讓我鑽進去的。”
瀾止:“沒有。”
時節還沒到深冬,也還沒到最冷的時候,瀾止平心而論:“我覺得還好。”
“我一點都不好!”
眼見小鹿要呲牙了,瀾止睜開眼,小鹿目光恨恨,兩只漂亮眼睛下頭是凍得通紅的鼻尖。
瀾止忍俊不禁。
鹿鳴目光更恨了:“跟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連個窩都沒有,天天吃苦受累,喝西北風!”
“跟了我……?”瀾止總覺得這話怪怪的,像是市井夫妻吵架似的。總歸不是好話就是了。
瀾止溫聲道:“這地方太偏僻,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不是我故意不……”
Advertisement
瀾止笑了笑,學鹿鳴說話:“不是我故意不給你找窩。”
鹿鳴把帽子壓低擋風,不想看見臭和尚。
靜了片刻,鹿鳴道:“瀾止。”
瀾止應聲:“嗯。”
“沒事。”他就是睡不着閑的嘴疼,想看看和尚睡了沒。
鹿鳴把自己裹的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看着瀾止,分不出他是禪坐,還是睡了,于是又道:“瀾止。”
瀾止應聲:“嗯。”
沒睡。鹿鳴安心了,繼續盯着和尚,發現了好玩的事一樣,過上片刻就喊瀾止一聲,看看他睡覺沒有。
瀾止次次應聲,鹿鳴心裏就得勁了,他不睡,和尚也休想安穩睡覺。
于是這兩個人都是一夜沒睡,晨曦的曉光穿透雲霞,和尚睜開眼,早頌的時辰到了。
瀾止是個沒脾氣的,就算被擾的一晚上沒睡,臉上也沒有愠色,失笑的看向鹿鳴,拿指節刮了一下他晶瑩但紅腫的鼻尖:“不必再喊我了,我沒睡。”
瀾止脫了棉袍,疊在樹下,到空曠處念經誦法做早課,他修行很勤勉,早頌晚省一日不落。
鹿鳴打了個打哈欠,困得撐不住勁,太陽升起了,身上也會逐漸暖和起來,鹿鳴找了個能曬太陽的好地方開始鋪床。
鹿鳴很有些不要臉在身上,先拿枯草墊了一層,隔絕地上的寒氣,又拿瀾止的冬衣當褥子鋪在了枯草上頭,舒舒服服的窩進去,裹着被子埋頭開睡。
瀾止做完早課,回頭去看,鹿鳴已經窩着呼呼大睡了。
瀾止沒有叫醒他,不讓小鹿睡飽了,他沒有好脾氣。
壞心眼的鹿。瀾止唇角含笑,眼中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寵溺。
鹿鳴睡到日頭高升,身上被太陽曬得暖透了,舒服的踢了踢腳,醒了,但還不想睜眼。
隐約的,他聽見有人在念經,心想,瀾止的修行真是刻苦,若是有佛緣的人,只要有他一半毅力和勤奮,只怕早成正果了……
鹿鳴打了個舒身,懶洋洋的坐起來道:“你念錯了。”
瀾止停下口中經文,看向鹿鳴:“哪裏錯了。”
“上一句。還有你昨天念的那篇,也不太對。”
瀾止新奇,他念經的時候,小鹿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拔草逗鳥,什麽時候聽了經。
瀾止問道:“哪裏不對。”
他從三歲誦讀至今,一字一句爛熟于心,從沒有人說過不對。
鹿鳴把手臂搭在膝蓋上,挑眉抿笑:“你求求我,我就告訴你。”
瀾止只當是鹿鳴在逗他了。
“東土高僧求取真經尚要歷經八十一難,我總不能平白告訴了你,連求我一句都不肯。”鹿鳴眯起眼睛,拿指頭戳了戳和尚堅硬的胸部,“和尚,你心不誠。”
瀾止本以為鹿鳴是逗他,但鹿鳴又說的煞有其事,倒讓他将信将疑了。
但終歸是疑多過信,如果連藏經閣裏的印本都是錯本,這只鹿又從哪裏得知的真經?
“罷了,無緣不講。”鹿鳴驕矜的扭過身去疊他的小被子,把臭和尚的冬衣扔還給他,不提這事了。
瀾止也分不清鹿鳴是故作高深,還是真知道些佛理真本,心頭存了個疑惑,繼續跟他往西陵無極池去。
這一路山路綿延,風疾坡陡,中午還是暖洋洋的好日頭,下午一陣狂風刮來黑雲,簌簌的落下白毛雪來。
雪下的極大,簇成大團,好像鵝絨。
瀾止跟鹿鳴頂風走在上坡路上,鹿鳴讓冷風吹得睜不開眼,幾乎寸步難行:“瀾止……你……等等我啊……”
鹿鳴已經用了最大的聲音喊他,可聲音都在勁風中吹散了。
瀾止頭上戴着鬥笠,一邊頂着風,一邊不放心的回頭看,見鹿鳴擡起腳來要往前走,身子卻讓風雪吹得搖搖晃晃,原本該向前邁的腳為了平衡,不得已點在後面。
可謂走一步退三步。
這樣走下去,他就快被吹回山腳了。
瀾止:“……”
瀾止退回去,用手指穿過鹿鳴的腰帶,半提着鹿鳴往前走,他沒想到風雪來的這樣急這樣大,必須要趕緊找個躲避的地方。
鹿鳴努力抓住瀾止的小臂,瀾止沒感覺到一點抓力,小鹿的手指完全凍僵了,牙齒咯咯的上下打顫。
瀾止手上加了點力道,把鹿鳴提到了身邊,裹進了自己氅衣裏頭。
瀾止身量高,氅衣也大些,鹿鳴順勢環抱住瀾止的腰,終于抱到了一個穩健牢靠的東西。
瀾止一只手擋着風雪,另一只手圈牢鹿鳴那點腰身,半提半拖的帶着他往前走。
鹿鳴從沒發現瀾止力氣這麽大,一只胳膊就能輕易的把他拎起來,他現在幾乎不用什麽力氣,重量全壓在瀾止身上,穩當又牢靠。
兩人頂着風雪走了好半天,總算找到一處的屋子,房門破落,吱吱呀呀的随風響,院子裏積雪很深,看起來久無人住。
瀾止将門口的雪清理開才打開房門進屋,環顧房內,物件擺放的整齊,但都落了厚灰,确定是荒蕪了。
鹿鳴渾身僵冷的找地方坐下:“大約是山裏獵戶的房子。我之前見過許多獵戶,運氣不好遇上驟風疾雪,或是遇見狼群猛獸,就把命丢在外頭了。”
瀾止點了點頭,見鹿鳴臉色凍白了,嘴唇更是沒有血色:“很冷?”
鹿鳴的眼神明晃晃寫着“明知故問”。
瀾止将身上帶着體溫的外袍脫給鹿鳴,見屋子裏有爐子和舊炭,蹲下去點爐子。
瀾止烘暖了房間,鹿鳴已經不顧灰塵,蜷在床上睡了。
外面風雪不止,瀾止坐在鹿鳴床側,見他的長睫微微顫動,想來在風雪裏耗了許多體力。
瀾止用手背碰了碰他額頭,看他發燒沒有,卻好像碰到冰塊一樣,是凍透了。
屋裏漸暖,鹿鳴臉上浮起兩坨乍暖後的緋紅,體溫也漸漸正常,只是唇色依舊很淺,好像大病之中。
他睡得不大安穩,在夢裏用手揉心口。
瀾止輕聲道:“不舒服嗎?”
“嗯……”鹿鳴哼唧似的嗯了一聲,又熟睡過去。
瀾止想起鹿鳴心上是缺了一塊的,只是鹿鳴嬌氣的時候是真嬌氣,上個藥也哼哼唧唧,牙硬的時候也是真的不吭聲。
心髒跟別的地方不一樣,缺了一角的心,到底不舒服,只是鹿鳴不想說,也沒難受到讓他表現出來。
瀾止垂着眸問他:“不舒服為什麽不早說。”
鹿鳴熟睡着,當然沒回答他。
鹿鳴這樣畏寒,平日裏唇色也總是淡淡的,好似大病初愈一般,他竟然都沒多往深裏想一點,是什麽原因導致的。
瀾止有些自責,若他早點發現,或許早就想到辦法治治他太過畏寒的毛病。
只是鹿鳴這種的性格,沒難受到爬不起來,都活蹦亂跳的,實在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病痛。
瀾止站在窗前,風雪後頭就是曼蘿山,山上有一株曼蘿靈藤,要是能摘到曼蘿藤的果實,就能補上鹿鳴心頭的缺口。
看樣子鹿鳴還要睡許久,瀾止又往爐子裏加了幾塊炭,披上衣袍,戴好鬥笠迎着風雪出門去。
作者有話說
這個星期就申請榜單啦,很需要一點支持喔
還有,沒想到在申榜這天又下雪了耶~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