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雲深處有人家(2)
第14章 白雲深處有人家(2)
屋子被爐火烘烤的很溫暖,鹿鳴原本睡得很沉,不曾想一只禿驢突然入夢。
那人帶着鬥笠,衣袂讓風吹得翻飛,頂着碩大的白毛雪往深山裏走。
紛紛而下的白雪幾乎吞沒了他,冷風如刃的往他臉上刮,他手裏握着串菩提佛珠,好像非要走到山頂上。
鹿鳴定睛的看,大雪後的那張臉是……瀾止。
瀾止!鹿鳴在夢裏叫他,用盡力氣他也沒聽見。
瀾止不是應該在跟他一起烤火嗎,他這是要去哪。還是只是做了個怪夢……
鹿鳴眼珠轉動,從夢裏醒過來,噔的坐起身來:“瀾止?”
沒人應聲。
房間裏暖的跟外頭不是一個天地,炭火燒的發紅。
鹿鳴找了一圈,瀾止人不在,鬥笠不在,外袍也不在。
雪還沒停,瀾止跑哪去了?鹿鳴心裏忽然一陣忐忑不安,擡起手腕的千機繩,驅動法咒找人。
他也屬實沒想到,千機繩原本是為了防止他逃跑的,現在竟然用來找瀾止。
透過千機繩的追影,鹿鳴瞧見瀾止一個人上了曼蘿山,仰着頭跟曼蘿藤對視,好像想取它的果實。
鹿鳴坐不住的從床上蹦下來,披上鬥篷就往曼蘿山跑。
他不知道瀾止為什麽突然間要去招惹曼蘿藤,但曼蘿藤是大兇之物,一藤九花,朵朵劇毒,花瓣猶如蠍尾,功力淺的魔仙神被蟄一下都會道行毀盡,在一日之內化作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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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止肉體凡身,萬一被它傷一下,豈不是直接魂飛魄散了。
鹿鳴越想越心急,連冷也察覺不出了,只想趕緊到曼蘿山去把瀾止拉回來。
但他走的着實是慢,好不容易頂着風雪到了山頂,瀾止已經跟曼蘿藤纏鬥起來了。
曼蘿藤生活在峭壁上,看起來很生氣,藤蔓用力的拍打着石壁,碎石沙沙的往下滑。
瀾止堪堪立在峭壁上,讓藤蔓纏的進退兩難,垂眸打量到地面的距離,衡量如果松手會不會摔死。
有緩沖地,摔不死。
瀾止極快的在心裏算計好了逃身之法,松開手讓身體墜下去,鹿鳴不知道瀾止的盤算,着實吓了一跳,奔過去接和尚。
瀾止也沒想到鹿鳴會突然現身,毫無防備的掉到鹿鳴身上,額頭砸向鹿鳴的額頭,兩人撞了個面對面。
瀾止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鼻尖滑過鹿鳴的臉頰,嘴唇撞到他的唇角,一路滑到了耳根,險些咬了鹿鳴的耳垂。
瀾止微微睜大眼睛,呼吸聲深重,炙熱的吐息噴在鹿鳴耳側。
但鹿鳴完全沒感受到暧昧氣息,他讓鐵頭瀾止砸得頭暈眼花,幾度以為鼻梁骨砸折了。
曼蘿藤窮追不舍,毒蠍一般的藤蔓鞭子似的抽打過來,鹿鳴掀開瀾止,擋在他前頭,兩手蓮華翻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結咒胸前,嘴裏念出一句梵咒,很短,但神聖至極,甚至連瀾止也沒有聽懂。
曼蘿藤卻懂了,避之不及的縮了回去。
鹿鳴驅退曼蘿藤,撐不住梵咒的松了勁,胸肺一陣血氣上湧,險些嘔出血來。
他壓下血氣,回去看瀾止。
瀾止驚道:“你會結佛咒?”
“不會,吓唬人的東西。”鹿鳴的謊話張口就來,擔心道,“你被傷到沒有?”
瀾止把出血的手指給鹿鳴看。
鹿鳴吓得倒吸了口冷氣,握住瀾止寬大的手指查看。怎麽辦!讓曼蘿藤咬傷是會化成濃水的!
鹿鳴将瀾止的指頭放進嘴裏,用溫熱的口腔含住了他的手指。
柔軟的唇瓣在瀾止手指上緩緩的吮吸,舌尖還時不時的舔一下他的指腹。
鹿鳴想吮出瀾止手指的毒液,靈鹿的舌尖液可以消毒,他是想試試能不能把毒解了。
可瀾止幾乎不敢喘氣了……
他睜着吃驚的眼眸,瞧着小鹿吮他的手,回攏的理智讓瀾止把手指抽了回來。
鹿鳴擔憂的眸子打量他,關切道:“你現在有什麽感覺嗎?頭暈?耳鳴?痛不痛?”
“你說的那些都沒有……”就是有一點熱,但瀾止羞于啓齒。
鹿鳴擰眉:“被曼蘿藤蟄了很麻煩的。”
瀾止徹底明白鹿鳴為何有方才的舉動,原來鹿鳴以為他被毒花蟄了……
瀾止溫吞道:“我沒有被蟄,這是石頭劃傷的。”
鹿鳴:“……”
鹿鳴忍了又忍,才沒把巴掌扇到這只和尚臉上。
瀾止看他憋氣的樣子笑出聲來:“惹你擔心了,不好意思。”
“這就完了?!”鹿鳴一口氣松懈下來,突然覺得好冷,好累,那個佛咒翻的他胸口好痛!
瀾止溫吞的笑着,将掌心的曼蘿果給鹿鳴看,晶瑩剔透的水晶珠:“我摘了這個,曼蘿藤雖有毒,它的果實卻是至靈至純之物,就是長于寒冰,寒氣太重。”
瀾止将曼蘿果放到心口處貼身放着:“等我捂熱了,給你補到心上。”
鹿鳴不知該哭該笑,氣倒是散了大半:“你就為了這個?”
瀾止點頭:“你從前一直用心頭血養族人,本就傷了身,畏寒怕冷,如今心願已了,不再取血之後,原本是能将養過來的,可是心上又缺了一角,體質孱弱,不僅沒養過來,反倒更怕冷了。”
瀾止娓娓道來,跟個老大夫一樣。
這份心意,鹿鳴還是感動的,可是感動之外又覺得多餘:
“那你也不必冒這麽大風險來取曼蘿果,以你的腳步,最多半年,肯定能将我送到無極池。我心完整,也不過還有半年時光,畏寒怕冷,也不過還剩半年,都是一樣。”
瀾止說不出話。他的潛意識裏,從來不覺得鹿鳴将要死了。
“或許意義有限,可我的心想這樣做,我便随心而行。”瀾止蹲到鹿鳴身前,“凍壞了嗎,我背你回去。”
鹿鳴燦然接受:“好啊。”
山上風雪小了些,瀾止背着鹿鳴回小屋,屋裏炭火還沒完全熄滅,很暖,到了夜裏雪才徹底停了。
鹿鳴在床上睡了一夜,晨起時瀾止已做完早課,打掃幹淨屋裏的灰塵,在掃院子裏的雪。
鹿鳴披着鬥篷出去,外頭白茫一片,除了白便是頭頂的藍天,幾乎不見其他顏色。
鹿鳴:“還能走嗎。”
“大雪封了路,估計要住幾日。”瀾止身上也穿了棉袍。
瀾止陽盛體熱,幹活的時候一般是不穿棉袍的,鹿鳴想來,是因為他胸口還放着曼蘿果。
曼蘿果是寒物,要想去掉寒氣,就要貼身戴着,用人的體溫一點點捂暖它,但與此同時,戴着的人溫度被曼蘿果吸去,會覺得冷。
鹿鳴實在不知道和尚費這些勁的意義是什麽。
瀾止将院子裏外打掃幹淨,鹿鳴閑人一個坐在暖爐前頭啃葉子。
這屋子裏日常用品雖然一樣不缺,可久無人住,早沒有食物了,還好青鹿伯伯有遠見,給他收了好些嫩葉子帶着,夠吃好幾天。
瀾止撲去身上的雪進門:“我燒了些雪水,你渴了就喝些。”
鹿鳴從乾坤袋裏掏出幾個餅子給和尚:“給你這個吃,阿炎裝進來的。還是族裏的老人有智慧,知道趕路最不能少的就是糧食,這不就用上了。”
鹿鳴又翻了翻,找出兩根黃燦燦的玉米來,舉到臉兩側:“要不咱們換換口味,烤兩個玉米吃。”
“也好。”瀾止笑着坐到鹿鳴旁邊,跟他一起圍着火爐烤火烤玉米,不出片刻,玉米的香味彌滿整個屋子。
熱氣騰騰的一縷炊煙從房中飄出來,讓空無一人的皚雪山林多了一分煙火人氣。
積雪太厚,一連兩三日都沒化開,房子裏的舊炭燒完了,瀾止便到周圍的林子裏撿木柴來取暖。
有瀾止在,鹿鳴基本就是好吃懶做的閑人一個。
午後趁着陽光好,鹿鳴燒了些雪水泡在浴盆裏洗澡,将身上泡的又暖又懶。
他剛穿上一件單衣,瀾止就拾柴回來了,帶着一股寒氣,鹿鳴打了個哆嗦,松松垮垮的套上衣服。
瀾止添了柴,回頭瞧見衣冠不整的鹿鳴,身上還帶着水汽皂莢的香味。
鹿鳴:“還有熱水,你要洗洗嗎。”
瀾止洗淨手,笑道:“不急。你先把衣服脫了。”
鹿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瀾止又确定的說了一次:“将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