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07章

石蘊玉是餓醒的，醒來時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讓他有點緩不過來，這一覺睡得太久，石蘊玉覺得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下床後先清了清嗓子，試着啊了一聲。

這次好多了，除了聲音還有點沙啞，已經完全不痛了，估計已經消腫。石蘊玉去衛生間洗了洗臉，然後打開卧室門出去了。

客廳裏也很安靜，窗簾拉上了，石蘊玉看了一圈沒看見謝知津，次卧的房門打開着，裏邊的床上也是空的，不知道人去哪了。

石蘊玉來不及細想，只覺得又渴又餓，想趕緊喝口水，疑惑了一秒後就徑直沖着茶幾上的水壺過去了，石蘊玉從沙發後邊繞過去彎腰拿起水壺和杯子後，才看到躺在沙發上的謝知津，正曲着一條腿睡覺，石蘊玉的動作頓住了，然後把水壺口緊貼着杯壁，慢慢倒了一杯水，靜悄悄地喝了。

“不涼嗎？”謝知津突然出聲，石蘊玉最後一口水還沒咽下去，被他吓得差點嗆到，捂着嘴咳了幾聲放下杯子，轉身道：“你沒睡着？”

“沒睡熟。”謝知津從沙發上坐起來，胳膊撐着大腿揉了揉額頭，又問：“餓了吧，廚房裏熱着飯菜了，你去吃點。”

石蘊玉哦了一聲，沒動，猶豫了一下後問他：“你頭疼嗎？”

大概是沒想到石蘊玉會問他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謝知津放在太陽穴上的手僵了一下，然後放下來，擡頭看了石蘊玉一眼，又很快挪開了目光，含糊其辭道：“睡太少了而已。”

說完謝知津就站起來往廚房去了，“來吃飯吧。”

石蘊玉跟過去，接過一盤土豆絲，“你吃了嗎？”

“還沒。”

石蘊玉點點頭，去電飯煲裏盛了兩碗飯，謝知津放下最後一盤菜後看到了石蘊玉對面的那碗飯，他動作頓了一下，還是拉開椅子坐下了。

他胃很不舒服，不太想吃，但是想陪石蘊玉吃。

這次石蘊玉吃得比早上多，倒是謝知津沒怎麽動筷子，吃了幾口後就放下了，但是沒走，坐在那靠着椅背看石蘊玉吃，看了一會兒站起來，去廚房待了幾分鐘，出來時手裏多了個杯子，放到了石蘊玉手邊。

“小心燙，等會兒再喝。”

剛吃完一碗飯的石蘊玉放下碗，用手碰了碰手邊的牛奶，确實挺燙的，謝知津伸手拿起他的碗，作勢要再去給他盛飯，被石蘊玉攔下了。

“我吃飽了，謝謝。”說完石蘊玉從他手裏拿回了碗，連同他的碗筷一起收拾起來走進了廚房，謝知津跟着他的動作轉過身看向廚房的門，裏面很快響起了水聲，石蘊玉在洗碗。

謝知津沒進去，他靠着桌子聽着石蘊玉洗碗的聲音一直沒動，石蘊玉擦幹淨手出來時看見他還站在那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麽，看了他一眼就繞過他端起那杯牛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還是有點燙。

石蘊玉吹了吹上面的熱氣，盯着牛奶上那層奶皮，說：“謝謝你這兩天幫我，我等會就去單位拿鑰匙，之後就不麻煩你了。

牛奶漸漸變涼了，謝知津卻一直沒動，背對着石蘊玉不知道在想什麽，石蘊玉也沒走，兩個人誰也不看對方，心裏卻都在想關于對方的事。

杯子裏的奶被石蘊玉喝了一半後，謝知津終于轉過身來，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麽情緒，只是垂着眼睛，說：“你感冒還沒好，我送你去。”

“你不去公司嗎？”石蘊玉有些意外，“聽起來你好像很忙。”

謝知津從他身邊走過去，說：“因為以前除了工作沒什麽別的事讓我忙。”

說完回了卧室，大概是去換衣服了。

喝完牛奶石蘊玉洗幹淨杯子，然後把自己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坐在沙發上等謝知津出來，剛才他順手拉開了客廳的窗簾，太陽快下山了，傍晚的陽光又暖又亮，像透過金箔撒下來，入眼一片熱烈的橙紅色。石蘊玉看了看窗外，忽然覺得有點恍惚，好像他已經坐在這，等謝知津一起出門很多次了。

恍惚沒多久，謝知津換好衣服出來了，看見石蘊玉挎着包坐在沙發上等他時好像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應過來，問他：“好了？”

石蘊玉站起來點點頭，走到玄關換鞋，然後打開門出去按電梯了，謝知津很快也出來了，走到他旁邊站着，石蘊玉吸了吸鼻子，他又聞見了煙味。

已經好幾次了，石蘊玉實在忍不住，兩人走進電梯後，他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

正在按電梯的謝知津動作頓了頓，然後按了負一層關上了電梯，屏幕上的數字飛快變化着，一直從九樓到了二樓，謝知津才語氣淡淡地回答他：“就你剛走的那段時間，具體記不清了。”

這個答案石蘊玉早該猜到的，但是真正聽到和自己猜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了。前幾天他一直因為謝知津已婚還找他的事對他沒什麽好脾氣，現在兩個人都平心靜氣下來，石蘊玉忽然覺得有點愧疚。

說不上來是對什麽愧疚，可能是對謝知津，也可能只是對自己當年的做法，總之石蘊玉在重新遇見謝知津這麽多天後，終于忍不住對他心軟了起來。

電梯到了，謝知津先一步出去，石蘊玉回過神，跟了上去，這個點停車場沒多少車更沒人，走路的回聲都變大了，石蘊玉聽着兩個人的腳步聲，走到車前後，石蘊玉決定還是把那點心軟按下去。

分過手的關系裏，心動都沒用了，何況是心軟。

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車子沿着江邊行駛了一段時間，經過某個旅游景點，車子停在一個漫長的紅燈前，石蘊玉不想和謝知津尴尬地搭話，于是隔着車窗往外看，看到那裏放了幾棵聖誕樹，上面的小燈已經都亮起來了，石蘊玉這才想起來，這個月月末是聖誕節。

以前人們對聖誕節還沒這麽推崇，倒是這幾年越來越正式，每年都提前很久就開始渲染聖誕氣氛，人人都期待着這個寓意平安幸福的節日，于是石蘊玉長大後就不願意在那天給自己過生日了，在大家期待節日的時候突然說那天自己生日，好像挺敗興的。

石蘊玉盯着外邊的時間有點久，謝知津發覺後跟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也看到了聖誕樹，在太陽剛落山不久的藍色夜幕下尤為閃亮，看着看着，謝知津忍不住把目光落到石蘊玉身上，他只給自己留了個側臉，看着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綠燈亮了，後面的車按了下喇叭，石蘊玉收回目光，轉過頭正好對上謝知津的眼睛，謝知津呆滞一秒，很快回頭目視前方，啓動了車子。

車裏還是很安靜，石蘊玉忍不住想起剛剛謝知津看着自己的眼神，便主動開口：“快要聖誕節了。”

“還有三周。”謝知津沒有因為石蘊玉突如其來的閑聊而驚訝，只是很快回應他，“你生日怎麽過？”

石蘊玉沒想到謝知津會問他生日的問題，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是意料之中，雖然兩人分手鬧得很不愉快，但并不影響謝知津一向把他看得很重要，不只是生日，石蘊玉任何喜好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從前兩人的朋友都誇謝知津貼心，謝知津自己沒覺得，因為石蘊玉從來沒有因為他的貼心表現出任何開心的情緒。

想了一會兒，石蘊玉回答他：“上班，沒什麽好過的。”

車子在文旅局大門口停下，石蘊玉解開安全帶，對謝知津道了聲謝，然後轉身想要開門，沒打開。

車門又鎖住了，石蘊玉松開手，看向謝知津，他早該猜到今天下午謝知津這麽善解人意沉默有禮不對勁。

“我最近工作可能很忙，還要出差，應該很久不會跟你見面了，”謝知津扶着方向盤，看着前面擋風玻璃上的某一處開口了，“我想再跟你說一遍，我們分開後我沒有結婚，也從沒談過戀愛，我這五年把我們戀愛那一年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想了很多遍。”

謝知津少有的在談起以前的事情時語氣平靜，倒讓石蘊玉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只看着謝知津不動。謝知津在說完這些後終于把目光從擋風玻璃上挪開，看向石蘊玉，态度平靜地繼續說：“我想請你這段時間，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說到這謝知津頓了頓，石蘊玉在這一瞬間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麽，腦子裏蹦出十幾個拒絕的理由一下全都湧到嘴邊——但謝知津沒有，他看着石蘊玉，表情看起來真的有點難過，好像在忍着眼淚，或者是在努力控制哽咽的聲音，總之到最後謝知津還是恢複了冷靜，啞着嗓子補上了這句話。

“——考慮一下告訴我，我當年到底哪裏做錯了讓你不喜歡，非要離開我。”

石蘊玉徹底愣在了當場，這不是謝知津的性格會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反應，他應該繼續纏着自己問為什麽要分手，然後把自己再次強塞進石蘊玉的世界裏，但謝知津現在忽然放棄了，換了一種非常不謝知津的方式，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但石蘊玉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謝知津這些天深思熟慮後的結果，是他的退而求其次，言外之意就是，無論怎樣他都是要跟石蘊玉和好的，用什麽方式都可以，只要石蘊玉給他機會，謝知津願意把自己的骨頭剖出來重裝，換成另一個讓石蘊玉滿意的謝知津給他。

以前的朋友說得沒錯，謝知津很貼心，很愛石蘊玉，什麽都願意為他做，好像這就是他的人生使命，這是對謝知津的誇獎和對石蘊玉的羨慕，石蘊玉都明白，謝知津也明白。

可是謝知津永遠猜不到，這份貼心和愛正是石蘊玉最沒法接受的。

過了很久，兩人就這樣各懷心事地對視着，謝知津好像有無限的耐心陪他等下去，但石蘊玉沒有，他用一種平靜到有些冷淡，絲毫沒被謝知津感動到的聲音，拒絕了他：“你沒有做錯什麽，我也沒錯，只不過我們都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麽非要勉強呢？”

“我從來不覺得和你在一起是一個選項，而是全世界所有人裏我只喜歡你，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謝知津并沒有因為這話生氣，他往後靠了靠，仍然看着石蘊玉，“你如果覺得勉強，就繼續做你想做的，我來做這個勉強自己的人。”

謝知津仍然是那個謝知津，他會認錯卻不肯放棄，他會服軟低頭但不會讓石蘊玉真的離開他。

石蘊玉深吸一口氣，他又體會到了久違的窒息感，這種其他任何人聽了都會覺得幸福的話，卻讓石蘊玉心裏搭建起來的安全感驟然坍塌，只剩一片荒蕪的廢墟。

“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這句話，謝知津重新看向正前方，然後打開車門鎖。石蘊玉一聲不吭，逃跑似的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