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沈清嘉想起那個晚上,那個黑衣人對自己的調戲逗弄,記得在廣濟寺後山,趙承策居高臨下的質問,一時激憤:“你們這些貴公子都這樣,踐踏完別人的尊嚴還覺得理所應當嗎?”
沈清嘉神色平靜,趙承策卻讀懂了這話語中的分量。
“趙公子,我真的不明白,明明你們戲弄我在先,轉過頭來,還能義正辭嚴的指責我行為不檢。你看,連你也說了,是王璟喜歡我,你不去責怪他,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兒家起意,反倒是質問我為何心思不純,一心想着攀高枝,對我與王璟的交往百般阻撓,為什麽呢?”
趙承策其實有很多理由可以拿來推搪,他想說是自己先入為主,識人不清,誤會了姑娘,還有他了解王璟的為人,知道王璟善良有餘,膽氣不足,沒有辦法睜開束縛和你在一起,恐怕最後還是要讓你傷心的,這些想法在他腦海中醞釀了許久,可是在望向沈清嘉那雙澄澈的眼睛時,那一切理由都說不出口了。
趙承策緘默,他在心裏問自己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
沈清嘉等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十分可笑。她不再苛求答案,無論趙承策有什麽理由,她已經不想知道了。沈清嘉淺淺勾了下嘴角,道:“我去找點吃的,你歇着吧。”
沈清嘉起身,正要離開,趙承策忽然一把握住沈清嘉寬大的袖口。
“我阻止你和王靜,其實是因為自己的私心。”
趙承策拷問着自己的內心,抽絲剝繭将最不堪的自己展露給沈清嘉看。
“我因為王璟對你的喜歡而好奇關注你,卻因為這來之不易的好奇關注,對你越發深陷。我自以為是的将自己想象的種種美好幻想強加在你身上,卻因為你的行動不符合我的想象,百般苛責。”
趙承策審視着自己的內心,那些原本該埋藏在心底一輩子的話,就這樣不設防的講了出來:“我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的,我阻止你和王璟在一起,是因為你這個人舉止輕浮,不堪為妻,我不能看着我的好兄弟所愛非人,說的多了,連自己都信了,于是理所應當覺得都是你的錯,所以自己心底那些龌龊不堪,便能就此隐隐藏起來了。”
趙承策心裏明白,現在并不是坦白心思的好時機,沈清嘉剛剛經歷一段和王璟的失敗感情,未必會想跟同王璟有關的人再扯上關系,沈清嘉對自己還有許多誤會沒有說明,一下子坦白,不知會不會吓到她,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沒能征得家裏人的同意,這樣貿貿然提起,凸顯輕浮。可,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會有一個合适的時機呢,他們的開始太糟糕,若是不極力挽救一下,恐怕根本不會有未來,他趙承策和王璟不一樣,他能争取自己的婚姻。
他繼續剖白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陰暗面:“但其實,其實是因為我嫉妒王璟,我要怎麽告訴他,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亦是我心中所愛。”
“我曾因為自己的念頭而痛苦萬,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去關注你的消息,去千方百計的尋覓一個機會,同你見上一面。”
“你說的對,我對你的指責诘問,只不過是為了掩藏心底的不堪而已。”
趙承策苦笑,“連我自己都驚訝,我竟是這樣一個人。抱歉,我其實無意冒犯。”
沈清嘉深深的震驚了,驚訝無措裏還摻着一絲甜蜜,在短暫的麻木過後漸漸湧上心頭。她有些想笑,可那個笑容綻放一半便又枯萎下去。
沈清嘉回過頭,問:“ 你喜歡我什麽?我同你想象的溫柔賢良的大家閨秀全然不同;我心存不良,用盡手段想要得到一個高門夫婿,連女兒家最在乎的名節都可以拿來冒險;我無權無勢,出生不堪,現下京城滿城風雨,人人都在議論我是一個私生子,還恬不知恥的妄想高攀侯府的公子;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真心,所思所想,不過是這個人對我有沒有價值?難道這樣一個我你也會喜歡嗎?”
趙承策一臉嚴肅,毫不遲疑地回答:“我會!”短短兩個字,铿锵有力,斬釘截鐵。
沈清嘉一頓,她這樣聰敏的人,怎會察覺不出此刻趙承策向自己剖白心跡的一腔熱忱,他這樣驕傲的人卻情願在她面前以這樣卑微的近乎乞求的姿态,懇求她接受他的情意。
沈清嘉慣常挂在臉上的微笑掉落,她收回渙散的目光,直直的與趙承策對望,她的目光有如實質,望向他心底,沈清嘉開口了,仍是她平常常用的清冷的調子,但一字一句無不流露出鄭重:“還是算了吧,你們這些貴公子,我惹不起,我從前別有用心招惹王璟,如今看來已經受到教訓,侯府的公子,我尚且招惹不起,更別說像你這樣高貴的身份。你喜歡不喜歡的有什麽意思,難不成我還能奢望你來娶我?”
趙承策前所未有的鄭重:“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娶你呢?”
趙承策不知道他的話再沈清嘉心裏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沈清嘉的心亂了,她之前為了這樣一個目标,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和鄙夷,可最後結果仍然讓人如此失望。可面前這個人,這樣輕松的就給出了承諾,在自己最無助,無處可歸,走投無路的時刻,給出承諾。
比起王璟,趙承策當然是更好的目标,她剛才這麽半真半假的一番質問竟然真逼迫趙承策說出了心底的實話。可趙承策明明是見過自己的真面目的啊,他這樣悠然如朗月清風的人。
沈清嘉有些感動,又有些不太相信,千萬個念頭,飄渺不定從她腦海飄過去,她卻一個都沒抓住,良久,沈清嘉道:“沒有兌現的諾言,通通不作數你什麽時候做到了,再來說吧。”
說完,像是有些逃避似的補了一句:“我現在是真的餓了,我先去找點吃的,說完轉身離去。”
趙承策見她慌忙逃竄的背影,心中知道,第一關,自己算是過了。
不久,沈清嘉帶着幾個摘來的青白色果子回來了,她洗幹淨後,遞了一個給趙承策。
兩人心有靈犀,都沒有提片刻之前的對話。
趙承策默不作聲的咬了一口果子,意料之中的難吃。但他很珍惜的全都吃完了。
沈清嘉則愣愣地把玩着果子出神。心底總有一絲不自在。
趙承策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出言道:“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也不是辦法,這裏大概是太隐蔽了所以我的人沒有找過來,再歇息片刻就出去吧,那些刺客想必已經散了。”
沈清嘉點點頭。
他們兩人在這一方小桃源裏安穩平淡,可外面因着寧國公府公子失蹤,已經鬧翻了天。
寧國公府自不必說,早就打發了人尋找,連陛下也已經被驚動,派遣人手去搜尋。
與外面沸反盈天,喧鬧着找人的喧嚣不同,遠在百裏之外,京城五皇子寧王府邸,正一片阒寂。
重門深戶阻隔了熾烈的太陽,正午時分寧王府的密室裏卻一片陰暗。
燈火昏暗的密室裏,跪着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他跪在蒲團上,眼前的香案上只供奉了一張牌位,再仔細一看,那牌位竟空空蕩蕩,沒有刻一個字。
那男人有一張異常精致的臉,卻被明滅不定的燭火投上條條暗影,愈發顯得難以捉摸。他擡眸,眼瞳不是純黑,稍帶着一種淡淡流動的金色。
逐月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她沒有說話,默默等主子做完每日必做的事,跪在這張無字牌位前忏悔。一炷香的時間到了,逐月收拾好心情才開口提醒:“ 殿下,時辰到了。”
寧王起身,僵麻的膝蓋不由自己支配,他沒忍住踉跄一下,卻擡手制止逐月前來攙扶的動作,他略停頓一會,随即鎮定的走出這間昏暗的密室。
逐月緊跟在他身後,膽戰心驚地彙報:“殿下圍場的消息傳回來了,咱們安排的行動失敗了。”
寧王握緊拳頭,本就不虞的面色愈發鐵青,他擡起手揉了揉眉頭,聲音是掩飾不住的疲憊:“既然失敗了,那就別回來了。”
“殿下放心,他們都懂規矩。”
寧王重又睜開眼,眼中的狠戾一閃而過,他面上重新戴起溫和的笑容,與之截然相反的卻是口中吐出的話:“你去問問逐日,到底要我再給他多少機會,他才能把這件事辦成。”
逐月深知這是主人發怒的前兆,她立馬恭敬的跪下,試探着開口:“那個寧國公府世子也不是等閑之輩,我們好幾次的行動都被他提前看穿,上一回還驚動了聖上,底下人辦事不得不收斂一些,這個人的确不好對付。”
寧王略思索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之前是我想錯了,對待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的确不該用刺殺這一招的。”說着,他笑了起來,“不過,我已經有了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