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答案

答案

兩個人重新大概複習完書,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楊初厭送昏昏欲睡的顧錦回了家。

回到家中和顧錦預想的一樣,空無一人,漆黑一片。家裏這種情況已經不知道持續多少年了,無論顧錦多晚回來,他們都不會給她打一通電話。問他們,只能得到一個答案,就是忙。

顧錦很困了,沒心情想那麽多,快速洗完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幾回,兩眼皮一沉,再睜眼,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屋外女人嗓音尖利嘴裏說着謾罵的話語,她對面的男人悠閑自得的翹着二郎腿,散漫的坐在單人沙發上。右手無名指和食指中間夾着一根煙,低着頭不去看眼前這個在他眼裏是瘋子的女人。葉萍舒在他面前總是這樣,唱着一個人的獨角戲。

又吵架了。

顧錦翻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伸出手拿空調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點。清晨的第一抹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柔和的照在顧錦臉頰上。

有氣無力的摸摸床頭的手機,想看看現在幾點了,剛摁下開關鍵,手機的高亮度貌似比外面的陽光都刺眼,讓顧錦不舒服的皺皺眉,躺在床上側着身子,漏在被子外的右手捂着耳朵,左手單手将手機解鎖成功後,把亮度調低了些。

顧錦在手機界面找到□□,點進最頂端一個昵稱為“YangCy”好友的聊天框,給這位好友發了條消息:

[醒了嗎?^O^]

她們身邊大部分人已經不用□□了,而是用起了其它通訊軟件。唯獨只有她們兩個人仍舊用着□□來聯系對方。

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發出震動的聲音,楊初厭聞聲拿起手機,視線從敞開的課本轉移到與昵稱為“咕咕叽叽”置頂好友的聊天框。

聊天框中最後一條消息是前五分鐘發來的,三個字:醒了嗎?後面還加上一個可愛的顏文字。

楊初厭盯着這條消息看得出神,絲毫沒察覺自己的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揚,就這麽眼裏含着笑意看了三分鐘,才肯回複這位好友的消息。

:[醒了,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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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完後,楊初厭放下手機準備再看一會兒書就去收拾東西。今天再考最後一天,三年的奮戰就終于告一段落了。楊初厭已經找好暑假兼職了,沒人養她,那她就自己養自己。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門外那人連敲了九下門,一次比一聲音大,很急很兇。楊初厭聽到了敲門聲,眼裏最後一抹笑意也消失不見,冷着臉一動不動的看着桌面上的書本。

門外那人似乎有些不滿,又敲了好幾下門,敲完後還不滿意的踹了幾腳。多少年的老木門,那經得起這麽折騰。楊初厭終于站起身,走到家門門口,将反鎖的門開了鎖,外面那人迫不及待的按下門把手,門一下秒開了。

門大敞着,一個渾身酒氣滿身贅肉的男人,踉踉跄跄就要往楊初厭身上倒,慶幸的是她知道楊東華的本性,敏捷的躲開了。楊初厭眉心蹙了蹙,雙目蒙上一層冷意,像是一個冷靜旁觀者,站在大門後,雙手抱胸靜靜地看着楊東華,仿佛在看一個畜生耍雜技。

楊東華憑借着僅剩的清醒意識,跌跌撞撞的摔躺在沙發上。

整間屋子原先清新好聞的味道全然消失,取之而代的是煙味、酒味。楊初厭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楊初厭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聽楊東華說着酒後吐真言的話。

楊東華早先年并不是這幅每天混吃等死的樣子,甚至曾還是大學校園裏一位風華正茂的少年。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楊初厭想過很多次。父女倆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他急了只會摔酒瓶,她只能到處游蕩。楊初厭覺得如果萬事皆有轉機,那她家的轉機大概就是她出生的那天吧。

“掃把星,要不是你那娘們估計還活着,我還能從她家撈點錢,以為是個男的,沒想到生下來卻是個——”

楊東華的話戛然而止,随後他眼睜睜看着一杯蜂蜜水往下傾斜,杯口對着自己的臉。楊東華還沒來得及思考,就看見拿杯子那人絲毫沒有猶豫,整杯蜂蜜水全倒在自己的臉上,一滴不剩。沙發上的淺綠色毯子,顏色深了一片。

楊東華幾乎一瞬間暴怒,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彈坐起來。他直愣愣的站在楊初厭面前,一臉不可置信,像是不相信往他臉上倒蜂蜜水的人是楊初厭。楊東華瞪大他那雙豆豆眼,咬牙切齒的看着楊初厭,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十指緊緊蜷在一起,握成一個拳頭,臉上的顏色越變越紅。

楊初厭仍舊環抱雙臂,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知道楊東華暴怒的時候會這樣,楊東華在楊初厭小的時候也曾是這幅樣子,他想過要掐死她。楊初厭沒時間和楊東華廢話,她視線下移,瞟了眼左手手腕處紅色表帶的手表,時針馬上指向數字八。

今天不能出岔子,楊初厭很明白,只有考上高中才有機會逃離地獄。她還有大好青春,更好的未來。逃,要逃走,她不要留在這裏,她不要和楊東華一起腐爛。

楊初厭沒等楊東華反應,徑直回到自己房間裏,讓他的拳頭撲了空。楊初厭把卧室門上了鎖,長嘆一口氣,反複檢查确保門不會從外面突如其來的打開,這才拉窗簾換了衣服。她上身穿着純黑短袖T恤,心口處有一顆小櫻桃的圖案,下半身是黑色運動褲。一身純黑色穿搭,卻格外襯楊初厭,人高腿長。

穿搭好後,楊初厭把考試用品也重新檢查了一遍後,走到屋門面前,将門鎖打開了。

聽見打開門鎖聲音後的楊東華,眼神向楊初厭的方向看去,看見楊初厭出來并鎖上房門後,楊東華便四仰八叉的坐着,背靠沙發背,單腿支撐在沙發上,另一只腿搭在茶幾上,原本嘴裏的小聲嘀咕,在看到楊初厭出來那一刻,音量瞬間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女孩子再有文化有什麽用,不還是要嫁人生子,楊初厭我告你,你別現在在我面前張牙舞爪的,要是沒有老子我,你能有今天?”

楊初厭聲音沒什麽起伏,這句話對她來講早就不痛不癢:“如果沒有你,我會更好。”

楊初厭留下一句話,開門轉身離開了。門沒有關緊,楊東華揚長脖子,偏過頭往門口望去,在沒有看到楊初厭的身影後,咬緊牙關,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氣,然後低聲罵了髒話。

楊東華仍目不轉睛的看着門口,雙手胡亂摸了把甜膩膩的臉和油頭。随後自暴自棄的,頭往後一靠。

媽的,這幾年,這丫頭片子怎麽這麽有底氣了?難不成,那小舅子又給她錢了?楊東華頭腦簡單,想了一會,感覺有些困眼皮很聽話似的,兩眼皮打架,沉沉的睡了。

楊初厭出門時候的時間其實不早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索性直接騎着她舅舅在她小時候送給她的自行車,前往三中。好歹兩個輪子比兩條腿跑得快,除了小了點,舊了點,沒什麽大問題。自行車車管是掉漆的紅色,有兩個座椅,還可以再帶一個人。

楊初厭卡點到的三中,進考場後已經八點三十分多了。她坐在座位上,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和楊東華浪費太多時間了,一路狂奔而來,心跳有些加快,像在她心裏裝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廣播講完注意事項後,監考老師拿着密封袋,給所有考生看了看,随即拆開密封袋,把卷子和答題卡一張張發到考生手裏。

現在還不是可以答題的時間,只能看看卷子上題目。楊初厭看着這些自己曾經練過的題目,有些恍惚。

講臺上的監考老師,低頭看看手表,和另一位監考老師對上視線後,開口宣布考試開始。話音剛落,響起齊刷刷翻卷子的聲音。楊初厭用套在手腕上的黑色頭繩,把頭發全部紮了起來。餘市每年的中高考難度,其實要比別的市難度系數高很多,楊初厭曾經小學時候偶然有一次機會,做了張10年的數學餘市中考卷真題。結果,一百二滿分,楊初厭只考了六十七。

楊初厭專注力很好,靜下心來寫的行雲流水。整個考場靜谧無聲,只有外面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很整齊的全部低頭苦寫,留給監考老師的只有一個一個年輕卻有些白頭發的頭頂。白了少年頭,是此刻真正的寫照。

忙起來的時間過得很快,楊初厭停筆,整理好試卷後,活動了下手腕,發出咔咔關節作響聲。擡眼瞄了眼牆壁上的鐘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廣播也開始提醒考生們,檢查漏題和有無塗錯答題卡。

“考試時間結束,請各位考生停止作答,若違反即計為作弊,按零分處理。”

話畢後,一陣滋啦滋啦聲和部分考生整理試卷聲交雜在一起。站在講臺的其中一位昏昏欲睡的監考老師,在聽到廣播後,瞬間精神,邁下講臺快步去收考生們的試卷。

收好試卷後,監考老師重新把試卷放回密封袋中,密封起來後通知考生可以離場了。

落下筆的那一刻,未來就有了答案。

楊初厭三年來第一次有虛無缥缈的感覺,她不敢懈怠,不敢回頭看以前,不敢擡頭幻想未來。教室裏大部分考生已經滿心歡喜的沖出去考場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在整理自己的用品,楊初厭最後一次看了三中牆壁上的挂表,長舒一口氣,拿上自己的東西走出了考場。

楊初厭今天背了包——一個深藍色雙肩包,金色的拉鏈上挂着一個大笑的哆啦A夢。三中所有大大小小的考試,都要求帶私人物品的考生們,一律放到每個考場正門前方的桌椅上,直到考試結束,才能拿回。

楊初厭徑直走向放她書包的桌子上,拉開拉鏈,把文具袋裝進去。哆啦A夢與拉鏈碰撞發出叮了當啷的聲音。

放好後,楊初厭提起書包提帶,面無表情的準備離開。只是還沒邁步,楊初厭幾乎一瞬間就停止了動作。

——顧錦靠在牆壁上在等她。

一霎間,楊初厭感覺自己腦袋嗡了一聲。她沒想到顧錦會等她,整個教學樓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人了。而顧錦就這麽站在門口等她,不知道等了幾分鐘。畢竟教學樓的保潔開始打掃衛生了。

顧錦就這麽站在原地,看着離自己不遠不近的楊初厭,微微張着嘴,怔怔的望着自己出神。

夕陽西下,太陽在悄然消失,散發出最後一點餘晖,暖暖的灑在顧錦身上。頭頂的幾捋發絲被染成金黃色,她雙手環抱在胸前,單肩背着包,望着出神的楊初厭。少女挑眉,眼裏帶着笑意,随後低頭輕笑了聲。

楊初厭清晰的感覺到,餘晖的光熱在慢慢攀上自己的臉頰,随後又迅速蔓延至耳根。光暈很懂事,正正好好的映在泛紅的耳垂。楊初厭偏過頭,不去看顧錦,卻又一秒破功,和顧錦剛才一樣,低下頭又有些別扭擡起。

看見楊初厭別扭的樣子,顧錦莞爾一笑,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楊初厭過來。

楊初厭跟一個小機器人似的,很聽話的走向顧錦。

“剛才怎麽不過來?”話語中帶着不知名戲谑和調侃,顧錦明知故問的問楊初厭。

“沒想到你會等我。”楊初厭站在顧錦身側,垂眸不去看顧錦,提着書包的手在悄悄扣着書包帶。

顧錦側過頭,微微歪着腦袋,看着楊初厭的側臉。高挺的鼻子根處有顆很特別的小痣,顧錦說那是楊初厭的象征。光暈打在她的側臉,連臉上絨毛也清晰可見。

想摸楊初厭的鼻子上的小痣。

反應過後,顧錦欲蓋彌彰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上揚的嘴角慢慢消失。

顧錦想了想,語氣中有點失落的問道:“你要兼職去嗎?”

楊初厭嗯了聲:“前幾天剛找好的,奶茶店兼職。”

沉默許久,蟬鳴肆意。顧錦坐在楊初厭自行車的後座椅上,自行車有些年頭,拉個人就會發出斷斷續續的吱呀吱呀聲。老舊的聲音與少量來來往往的汽車鳴笛聲夾雜在一起。地有些不穩,顧錦險些将這個人貼在楊初厭後背上。

想和她一起去。

心是這麽想的,顧錦也是這麽說的:“我也想去。”

楊初厭被顧錦這要求愣住了,她可以帶顧錦去,但不知道葉萍舒同不同意,知不知道。下一秒,顧錦的回答讓楊初厭有一種內心想法像被猜透的錯覺。

“我和我媽說了,考完試不回家,她同意了。”顧錦語氣有些急,她很怕被楊初厭拒絕。

聽到葉萍舒同意了,楊初厭也沒什麽顧慮,轉變了路線——從回家路線變成去奶茶店的路。

路程不遠,楊初厭騎得速度慢悠悠,和狂奔三中時速度截然相反。顧錦坐在後面,看着楊初厭被風吹起的呆毛,忍不住笑了笑。顧錦想把頭靠在楊初厭直挺的背上,想了想,又坐直了身子,沒有靠上。

微熱的風吹動着少女的發絲,散發着淡淡的花果香味。楊初厭想問顧錦是不是換洗發水了。

想問的話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楊初厭已經騎到了奶茶店門口,她輕輕拍拍顧錦的大腿,示意她下車。

“你這次兼職多久啊?整個暑假嗎?”

楊初厭蹲身鎖着車子,聲音悶悶的回答:“嗯,休息的時候可能會再找幾個兼職。”

鎖好車子後,楊初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埃。

“他呢?”

楊東華?算了吧。

楊初厭想着便苦笑了下,小幅度的搖搖頭,沒回答。只是拉着顧錦的手腕進了奶茶店。

這家奶茶店楊初厭剛上初中就兼職過,她和這裏的老板比較熟,一開始老板會顧慮,畢竟她是未成年,但後面楊初厭說可以不要工資,免費幹。老板一聽樂壞了,免費勞動力,不要白不要。

一個謊話,圓了兩個人的想法。

只是這次,楊初厭不是免費勞動力了。

進店後,顧錦随便找個位置就坐下了,室內空調風力很足,算是燥熱夏天蠻好的避暑地。

楊初厭整理好儀容儀表後,站在前臺,等着第一位顧客。第一位顧客早已準備好,顧錦站起身,走向點單處,沖楊初厭笑了下,點了杯奶茶。

拿到奶茶後,喝了起來。她點的是杯冰淇淋紅茶,少冰,三分糖。紅茶底加入香草味的冰淇淋球,甜而不膩,紅茶的苦澀剛好中和冰淇淋的甜。有點驚訝,她還擔心會不好喝。

店內很安靜,空調風吱嗚嗚的上下擺動着,吹久了會有些冷。楊初厭擦拭着臺面,注意到顧錦搓着胳膊,貌似很冷的樣子。

她想給她拿件自己包裏帶的外套。店裏空調風力大的,在去年就給楊初厭一種電費不要錢的錯覺。只是還沒來得及去拿包,餘光偏見有顧客進來了。

“來杯茉莉奶綠。”男生雙手交叉搭在腦後,身體微微後傾,眼神随意亂看,就是沒往點單處看。嘴裏還叼着一根棒棒糖。

“喲,楊初厭?顧錦?老熟人啊。”

男生是步華有名的富二代帥哥,他是老二,上面還有個哥哥,他哥叫陸為安,他叫陸執安,匿名表白牆上兄弟倆的名字從未下榜過。外校和本校對他的評價清一色的是:

很有錢,很帥的花花公子。

在看見是老熟人後,陸執安終于正眼看楊初厭了。可惜,楊初厭沒正眼看他。

花花公子性格好,被冷落也不惱,見楊初厭不理自己,幹脆直接坐顧錦對面去了。

喝着奶茶的顧錦在看到陸執安坐她面前的表情:?

陸執安嘴裏叼着棒棒糖,吊兒郎當的調侃道:“喲,好久不見啊顧錦,怎麽今天有時間在這悠閑自得的喝着奶茶。”

顧錦白了眼,毫不留情的戳他肺管子:“富二代少爺怎麽有閑心來貧嘴,需要聯系陸為安嗎?”

陸執安的表情在聽到陸為安三個字的那一瞬間變得好笑起來,原本嬉皮笑臉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下去。

他哥是弟弟奴,偏偏花花公子是不想被人約束的,他厭煩陸為安管他,于是中考前三天,少爺已經買好機票準備潇灑去了。

楊初厭眼神有些冷,話語間的溫度和那杯茉莉奶綠似的:“陸執安,你奶茶好了。”

聞聲,少爺去拿奶茶。

“哎呦,上班怨氣就是大,楊初厭你臉現在可比寫數學題時候還要臭。”楊初厭冷着臉,一臉不滿的看着欠揍的陸執安。

“你的茉莉奶綠。”楊初厭把奶茶往陸執安面前推了下,變相催着讓陸執安離開,別煩自己工作。

“謝了,等我玩完回來,會多監工你工作哦。”

欠揍的陸執安拿了奶茶又重新坐回座位上了。看着陸執安又坐到顧錦對面,楊初厭垂在身側剛松開的手指,又再次蜷縮在一起了。

顧錦和楊初厭有陸執安這位異性朋友,純屬機緣巧合。她們倆初中是在三班,那哥倆是在七班,一次顧錦和楊初厭去七班教室,給七班班主任送東西的時候,第一次見到表白牆常駐的二位。恰好那時候,陸執安為了氣陸為安,和街上的狗都能唠兩句。異性朋友,同性朋友,一抓一大把。

後面快畢業時候,陸執安幫楊初厭和顧錦墊了次飯錢,就這樣,三個人慢慢的熟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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